第502章 瘋狂,瘋起來不是人
沈梓川抬手按了按發僵的脖子,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凝眸盯向與產房相連接的那堵雪白牆壁,他的脖頸,幾乎僵硬成一根硬邦邦的竹條,又麻又酸又痛。
這麼一點疼,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尚且可以忍受。
但今天之前拚命進行康復訓練所造成的肌肉拉傷後果,已經在開始從手臂蔓延到大腿,軀幹,逐漸蔓延到整個身體。
彷彿有一把小刀,在肌肉裏面一下下割裂捅刺,刺痛得連他這種經過魔鬼般特種兵訓練的男人都幾乎有些不能忍受。
尤其,為了能站的穩穩噹噹陪在方曉染身邊與她一起面對方寶兒的骨髓移植手術,今天早上六點半,他就強行要求宋子健給他注射了一針興奮劑,最強烈的那種,能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精神和狀態看起來和以前的他無異。
但人體的修復自有一定的規則,欲速則不達!
現在,他畏寒,怕冷,肌肉如針扎般疼痛欲裂,所有的後遺症和副作用,都出現了。
但咬咬牙,還是能承受下來。
這世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一點痛苦而已,算不了什麼。
沈梓川沉沉急喘了一口長氣,盯着那面牆壁看了快一個多小時,聽到了宋子健憂慮的問話,扭頭過來,嗓音喑啞地說道,“打吧,所有的後果,我一人承擔。”
“承擔,承擔,你他媽能承擔多少?梓川哥哥,這一針下去,真不是開玩笑,你不要命了嗎?你啊,一旦瘋狂起來,真他媽不是人!”
宋子健狠瞪了輪椅上一意孤行的男人兩眼,很不認同他的瘋狂,自從愛上了方曉染,他都變得不再像以前的他了。
但凡遇到方曉染髮生了一點事,他就失去了理智,變得瘋狂可怕,為了她,可以連這條老命都捨棄。
明明也可以坐在輪椅上安靜地等着方曉染從手術室出來,他偏偏要再打一針下去,把自己變成無堅不摧的強者,和沒有受傷之前一樣昂然站立在方曉染的身邊,走進手術室,執意要陪她一起度過漫長的黑暗。
沈梓川身體動了動,面容冷白疲憊,高大身軀在疼痛的壓抑下,無力地往後倚靠在輪椅上,朝宋子健淡淡側眼看了過去,雖然沒有開腔說一個字,卻無聲勝有聲,無形的壓力,壓的宋子健幾乎喘不過氣來。
兄弟這麼多年,宋子健立即明白僅僅靠自己的一張嘴,根本說服不了沈梓川的作死,乾脆挑眉哼道,“梓川哥哥,你踏馬就往死里作吧,反正只要你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我和小紀子兩個人加起來都拗不過你!”
“我的身體,我心裏有數,死不了,最多受些皮肉之苦。”
沈梓川目光沉靜看不出任何錶情,示意宋子健可以給他注射第二針興奮劑了。
沒辦法,宋子健只能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打開早就準備好的醫藥箱,取出注射器和藥物,配完葯后,注入針筒,然後對準男人緊繃削瘦的手臂,一針滿滿的藥水打了進去。
他的醫術和理論一團糟糕,但注射方面倒是無師自通。
二十歲左右,無聊空虛寂寞冷的時候,為了尋找巨大的刺激,宋子健偶爾會追隨沈梓川和紀穆遠出行緝毒任務。
任務當中,雙方都是真槍實彈炮彈橫飛,難免有出行任務的兵士負有大大小小的傷,於是,宋子健就被派遣了用場,給負傷的戰友包紮傷口,注射藥水,久而久之,這貨倒練就了一雙巧手,動作的熟練,和力度的溫柔,比正規護校學成出來的小護士差不了多少。
“梓川哥哥,這要見效快,分分鐘就能讓你馬上站在小嫂子面前,走路帶風,騷氣十足,精神倍兒威風,但是呢,見效越快的葯對身體的後遺症就越大。我是認真的,陪護完了小嫂子把孩子順順利利生下來,你就必須馬上躺回病房接受主治醫生系統的全方位治療!”
說著說著,宋子健嘰嘰歪歪的噪音,陡然提高了不少,挑了挑桃花眼,鄭重其事說道,“聽說這種M國進口的特效藥,對男人那方面的雄風特別有傷害,也不知道真假啊,反正我沒有用過,我這麼強的男man力,根本不需要用這種害人的玩意!”
“行了,少廢話,哥領了你這份情!記住了,剛才我讓你做的,一個字也別跟我女人提。”
一針下去,好似渾身滿血復活似的,沈梓川當即從輪椅上穩穩噹噹站起來,昂藏的身軀無比挺拔,說話間,眉眼冷沉,卻蘊含無比濃厚的深情。
唯有他以最完美的精神面貌出現在方曉染的手術台前,給她安慰,為她鼓氣,她才會有勇氣對抗這一場艱辛甚至需要她豁出命去頑強拼搏的難產。
能如常站起來,沈梓川便沒有浪費半秒時間,邁動大長腿,直接轉進了洗浴室,單手撐在洗臉池上,右手拿了一把剃鬚刀,對着透亮的鏡面,認真地刮拭一個星期都沒清理的青色胡茬。
清理完畢,換了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裝,在宋子健驚嘆的目光中疾步走出了病房,穿過不到兩米距離的走廊,如一道快速的黑色旋風,刮到產房門口,伸手一把拉開了兩扇厚重的大門,迅疾走進更換消毒服的外間,並砰然關閉了門。
蕭歡歌當時就站在門邊,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一道黑颶風就從她的面門掠過,飛速旋進了產房,快到她肉眼都看不清。
愕然了半天,她才慢慢回過神,扭過僵硬的腦袋,問同樣愕然的蕭景城,“堂哥,剛才那個進去……跑得比狗還快的男人,是不是沈梓川?奇怪,他不是受傷了嗎,前三天一直都靠輪椅行走,好像腿骨出了問題,站不穩。但今天早晨他卻可以陪着染染肩並肩一起等待寶兒做手術,現在呢,更勁爆,他妹的都能跑了?!難道,他磕搖頭丸了?”
蕭景城低下頭假裝咳嗽了兩聲,掩飾掉眸底的震驚和驚愕,幾秒鐘后,他迅速抬起頭,瞭然地搖搖頭,“應該不是搖頭丸,像用了某種國內禁用的興奮藥物,短期內,能把人體的所有潛能,逼到最極致最巔峰。”
他的內心,說不震驚,是假的。
走廊人雖然不少,但沒有人說話交流,顯得非常的空曠死寂,偶爾方曉染聲聲壓抑的慘叫從產房內傳了出來,幾乎能把他的心一片片給扯碎了。
他很想不管不顧衝進去握緊方曉染消瘦的雙手,告訴她別害怕他一直都在她身邊心甘情願陪着她,愛護她,給她莫大的勇氣和鼓勵。
但轉頭目光掃到了蕭文淵微微顫抖的蒼老背脊,他衝動的大腦,立即如同一盆冷水淋頭,把他那些瘋狂又見不得人的隱秘念頭,都澆滅了。
在場的所有人,他其實是最沒有資格陪在方曉染身邊的那一個。
於是,他便恨起了沈梓川。
如果那個該死的老混蛋沒有受傷,沒有站不起來,他就可以進去溫柔呵護方曉染,免她無依無靠,免她獨自承受身心割裂的痛苦。
可最後,連蕭景城也沒有預料到,沈梓川為了方曉染,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寧願在今天以內接連注射了兩劑興奮藥物,寧願承受對身體可能造成不可逆轉傷害的後遺症,也要義無反顧堅穩地衝進產房陪着方曉染,陪她一起抗下那些本不該只由她一個人承受的痛苦。
到了這一刻,蕭景城終於甘心承認,面對這樣甘願為方曉染一死的沈梓川,他輸了,確實輸了,也輸得徹底。
沈梓川是如願贏得了方曉染的人方曉染的心,可他呢?
空蕩蕩被挖了一大口血肉的心臟,又該拿什麼東西去填補?
帶着滿腹的感傷,蕭景城悄悄退到了偏僻的一角,沉然點了一根煙,裊裊吸上。
蕭歡歌本來想就剛才在衛生間聽到了那些事,想偷偷給蕭景城吐露一些,看一看他什麼樣的反應,結果,一回頭,瞧見他擺出一副憂傷的失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恍然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感同身受了一番,就把要跟他談談程舒羽的那些事給忘記到了腦後。
……
產房裏的氣氛,本來已經夠壓抑的,但隨着沈梓川步步踏入,氣氛變得更加沉悶壓抑。
“嘶嘶,啊……”
方曉染已經被翻江倒海的腹痛給疼醒了,她弓着纖瘦的身子,緊緊貼在身下的手術枱面上,一小口一小口忍痛呼吸,頭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