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是通房
兩個孩子抱着哭成一團,周圍人既是同情又是嘆息,宮門口吵成一團,穆清被孩子纏住,抱着腿痛哭,鄭寶珠冷眼站在一旁,保住鄭家聲譽后,便不在說話。
“宮門重地,不得喧嘩。”就在這當口兒,宮門后腰刀扣玉佩的聲音響起,腳步匆匆,行出兩人。正是一直門后看熱鬧的宋染塵和郭玄載。
“靜,靜王爺!”宮門口,守門侍衛上前跪地叩首,“屬下見過靜王千歲。”
圍觀眾人也是嘩然,紛紛跪地。
鄭寶珠瞳孔微縮,秀拳緊握,墨黑的幽瞳中倒映着宋染塵昂然的身影,她斂步上前,低身福禮,“臣婦叩見靜王千歲,因穆家內宅事擾亂宮門,實在是穆家管教不嚴,求千歲海涵。”
大魏朝的後宮,東南西北四個正門,另設側門旁門角門無數……劉婉雲敲的那個,不過是西旁門設的聞登鼓,不算大朝事。如今天色尚早,剛剛微亮,早朝應該還沒結束,也就是說,此事尚未稟告得天聽。
宋染塵會至此,不過是侍衛傳報,身為‘皇子’,他被宮中兄弟們拿了壯丁,派來解決,若真有頃天冤枉,理所應當三司會審,上報天聽,但……
要像劉婉雲這樣兒的,幾句話語間被‘拆’的七零八落,啞口無以相對,三司衙門又不是沒事兒干,魏德帝也忙的很,哪有功夫管這家長里短的。
捫心自問,鄭寶珠是不想將此事鬧大的……劉婉雲和穆清的關係,又不是真的沒破綻,關呼她鄭家的臉面,最好還是就此做罷。
“靜王千歲,此事已經查清,是臣婦外子遺禍,份屬誤會,劉氏已被責打五十庭杖,受了懲罰,她一介婦人,還帶着年幼兒女,求靜王看在她無知可憐的份兒上,饒她這一次。”鄭寶珠緩步上前,對宋染塵深深福禮,“如今早朝未散,此事並未上達天聽,求靜王高抬貴手,家父和臣婦感激不盡。”
“誤會?穆夫人真覺此事是誤會?”宋染塵緩步上前,長眉飛舞,如鷹般的厲目掃了劉婉雲和穆清兩眼,只把他二人看着瑟瑟發抖,止不住渾身冒寒氣。
“……靜王爺,是不是誤會……此事已到了如此地步,我一介小婦人,為清名,為家族聲譽故,又能如何?”鄭寶珠問被的一愣,隨後就是苦笑。
她何嘗不知,她現在的做為就是自欺欺人,但如今大魏朱理之風盛行,三從四德,禮教閨訓,如同一把把枷索一般,深深捆在大魏女兒家的身上。
和離之類,在前朝時局鬆散時都要被人誹議,更何況如今的風氣?
閨閣女兒家,無意被人碰了胳膊,都有衛道士要其自盡以證清白……她要是敢和離,別的不說,她鄭家嫡枝庶脈的女孩兒們,在別想嫁個好人家。
“夫人既然想得明白,本王不在多言,就請自便吧!”宋染塵深深看了鄭寶珠一眼,沒在說什麼,修長的手微擺,做個‘請便’的姿勢。
從頭到尾,沒跟穆清和劉婉雲尋問過一句。
“臣父待家祖多謝王爺寬懷,日後若有機會,定然親自登門,向王爺謝恩。”鄭寶珠深深福了禮,目帶感激招來家人,從木材輔子買來門板,將重傷的劉婉雲抬了上去,她轉頭看向穆清,冷聲說道:“穆相公,當初你向我家求婚時,口口聲聲無妻無子,如今劉氏上門,還帶着你的庶長女庶長子,又狀告與我,險些毀我名聲……”
“你是狀元之身,三元及第的人才,但我鄭寶珠也不是泥捏的軟貨兒,這三人我是不管的,你帶走吧。仔細想想怎麼跟我和我父親解釋!!”她說著,狠狠甩袖,目帶寒光,轉身離去。
“夫人,夫人……”穆清急慌慌的去追,卻被穆純兒拉住衣袖。
“爹,爹,娘是不是死了?我好害怕,爹別不要我們。”穆純兒雙眼紅腫,抱着哭鬧不止的穆大郎,死死糾纏住穆清。
至於劉婉雲,她挨了重杖,又強提精神連哭帶鬧,身體早就承受不住,被宋染塵一嚇,竟直接翻了白眼兒,昏死過去了。
“我,這,夫人……”穆清被孩子纏的手忙腳亂,心中急慌,可眼前到底是他的親骨肉,又怎麼捨得白放着不管,只能跺了跺腳,招呼人帶着兩個孩子,抬着劉婉雲走了。
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們,早在宋染塵出現時就噤了聲,如今見沒熱鬧可看,自然三三兩兩,各自散去。
——
看百姓們一臉興緻盎然的八卦模樣,可想而知,‘狀元郎和通房的二,三事’肯定會成為京城的新談資,甚至會歷久彌新。
宋寶珠甩袖而走,穆清苦笑着對宋染塵恭了恭手,帶着一行人狼狽離去,百姓們一轟而散。轉眼間,宮門前就只剩下宋染塵和郭玄載了。
“不會啊,怎麼這就結束了?人家漂亮小姑娘三句兩句的,你就連把人放走啦?你的原則呢??”眼見宋染塵轉身要回,郭玄載一把抓住好友,“穆夫人直接叫你靜王千歲,求你海涵,還要上門感謝你……”
“就你這冷麵王爺,軍中殺神,頂風臭出四十里的‘屠戶’,竟然還有小娘子不懼你的名聲??不對,肯定有哪兒不對。趕緊老實坦白,你是不是認識穆夫人?”他呲牙咧嘴,一臉逼問之色。
“厚德,你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跟萬歲爺後宮妃子一個品性。”宋染塵墨黑的鷹眸在好友臉上打了個轉,又垂下緊緊盯着他拉着他衣袖的手,冷漠的道:“你要真有這個四處打聽的愛好,不如去當御史,還能明正言順的聽人牆角,免得憋壞了你。”
“御史就御史,那有什麼?我明兒就上摺子請調御史台,從此扒人牆角,看人門縫,瞧誰新鮮就彈誰!”郭玄載早就習慣了好友的毒舌,根本不當回事兒,反而緊追不捨,“趕緊的,別逃避話題,老實交代!!”
“……”
“你這人……”眼看着是躲不過去了,宋染塵無奈的嘆口氣,“我和穆夫人並不相熟,只是幼年曾相處過一段時間……早年萬歲爺臨選諸子之時,穆夫人的祖父鄭老太爺曾相助過我……”他說著,本來冷淡的目光彷彿陷入回憶之中,慚慚變暖。
當今魏德帝早年曾中過毒,身子不繼,後宮諸多佳麗還是膝下空空,登基三十餘年,別說皇子,就連公主都未得一個。
隨着魏德帝年紀又越來越大,擔憂國無繼承,朝臣們齊齊上摺子請魏德帝過繼兄弟之子。
先帝育有九子,早年夭折了兩個,爭皇位的時候又死了四個,如今除卻魏德帝外,只剩下勤王和恭王。
這兩位能從奪嫡風雲中活下來,全賴無能和蠢鈍,是被魏德帝留下以示兄弟情的,他二人沒什麼本事,花天酒地玩女人到是在行,正妃側妃庶妃小妾養了一院子……
勤王膝下養了七子六女,恭王稍微差點兒,也有三子四女。
宋染塵就是恭王的嫡長子,正妃所出,不過他母妃早逝,恭王又另娶繼妃,生下幼子,愛如眼珠,就把礙眼的長子打發進宮。令他跟勤王的嫡次子和嫡幼子一塊兒,被魏德帝養在宮裏,以充嗣子人選。
按理說,有機會成為未來帝王,這應當是所有宗室子的期盼,不過魏德帝久居帝王之尊,精明且多疑,又是被朝臣們逼着選了子嗣,都不是他的親兒子,他哪能甘願?
自七歲被選入宮中,宋染塵遭了無數劫難,數次險死還生,在十一歲被人陷害之時,是已逝的鄭老爺子,就是鄭玉珠的祖父救了他。
在鄭家養傷的那時間,他還跟六歲的鄭玉珠相處過一陣子,那時候的小玉珠天真童稚,圓潤可愛,裝大人般安慰他,給他傷口呼氣的模樣,給他灰暗的童年添了一抹色彩。
不過後來他傷愈告辭,被舅舅送往邊陲后,就在沒見過她了。
十年辛苦,他立下赫赫戰功,足以保全自身,回到京城沒幾個月的功夫,沒成想遇到了童年玩伴。
那個天真,掛着粉嫩笑顏的小姑娘已經長大,嫁做人婦,還遇人不淑,宋染塵眸光暗了暗,面上閃過一抹陰影。
——
梨花巷中,坐在路邊小飯館雅間裏,鄭寶珠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烏木桌,眼神迷茫。
‘刷啦’一聲響,雅間的門帘被掀起,玉珠腳步匆匆皺着眉頭走進來,抬臉看着鄭寶珠,一臉的欲言又止。
“怎麼樣了?劉氏和那兩個孩子被穆清安排到哪兒?”被開門聲驚動,鄭寶珠收了收心,抬頭看了一眼玉珠,瞧她要哭不哭的模樣,不由問她,“看你表情,恨得牙痒痒似的,難道那三人被穆清接回家去安置起來了?”
所謂家,自然就穆清居身之所,一處兩進的小宅子——鄭寶珠陪嫁之物。
“那哪能的?姑娘的宅子,憑什麼讓那小婆子和野孩子住!!”玉環恨的兩眼通紅,揚聲就罵,連夫人都不叫了,只喚姑娘,可見恨的厲害,咬牙切齒的,她道:“姑……穆相公把那三人安排到客棧去了,還交了半個月的銀子,看來上不打算送她們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