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回 探新路群賢覺醒 應時運中共誕生(下)
第五一回探新路群賢覺醒應時運中共誕生(下)
毛澤東認真分析形勢后認為,在南北軍閥夾擊之下,湖南督軍譚延闓有可能接受政治改良,率先實行自治。當務之急,是開闢一個有效的陣地作掩護,穩紮穩打,與譚延闓開展合法的鬥爭。
經過深思熟慮,毛澤東在鬧市區租了三間門面房,與易禮容等人創辦了一所文化書社。他們宣稱:“湖南人現在腦子飢荒甚於肚子飢荒,青年人尤其嗷嗷待哺。文化書社願以最迅速、最簡便之方法,介紹中外各種最新書報雜誌,以充青年及全體湖南人研究之需要。”毛澤東多方籌藉資金,努力擴大營業範圍,除當局允許的公開書籍外,秘密經銷《共產黨宣言》、《新俄國之研究》、《勞農政府與中國》、《馬克思資本論入門》、《勞動界》等進步書籍。
隨後,毛澤東又和彭璜、何叔衡、方維夏等籌組了湖南俄羅斯研究會,秘密發行《俄羅斯叢刊》,系統介紹《俄國共產黨的歷史》、《列寧的歷史》、《階級鬥爭》等書籍。同時,組織先進青年秘密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並先後選派劉少奇、任弼時、肖勁光等十六名進步青年到上海學習俄語,準備赴俄國留學。
正當毛澤東秘密籌建黨小組之時,湖南督軍譚延闓發表通電,宣佈湖南脫離北洋政府,實行自治。譚延闓之目的是籠絡人心,鞏固其統治地位,藉以抵制北洋軍閥政府的再度干預。他打着反對北洋軍閥的旗號,故作開明姿態,很快迷惑了許多人。不少紳士發表通電,贊成譚延闓的主張,擁戴湖南自治。在社會輿論的推動下,譚延闓匆忙做出決定,組成了由省政府官員和省議會若干人充任的“自治委員會”,草擬了一部“湖南省憲法”,在報紙上公佈。
譚延闓的官辦自治方案剛剛公佈,毛澤東、彭璜和《大公報》主編龍兼公等人就針鋒相對,聯名起草了一部民辦的自治方案,在《大公報》上發表。嚴正指出,譚延闓的自治方案是一個官僚政客包辦湖南政治的方案;“是把少數特殊人作為統治者,而把一般平民作為被統治者;是把統治者做主人,而把被統治者做奴隸”。毛澤東又撰文強調道:“湖南人民憲法會議代表,不能由官僚政客越俎代庖,而必須實行直接、平等的選舉,每五萬人中產生一個代表。由人民憲法會議制定憲法,根據新憲法產生正式的湖南議會、湖南政府以及各縣、區自治機關。必須如此辦理,方能建成一個嶄新的湖南。”
一石激起千層浪。毛澤東等人的自治方案贏得了民心,每天到報社來簽名支持者絡繹不絕。毛澤東大為興奮,為實施自治方案多方籌劃、積極奔走,成了長沙城裏最忙的人。他連續參加湖南學聯召開的各團體、各報館代表會議,討論議會選舉和組織法要點,決定舉行大規模的遊行請願。會議推舉毛澤東為主席,執筆起草《請願書》,又推舉方維夏等人將《請願書》提交湖南省政府。
1920年10月10日,長沙各界群眾近兩萬人冒着大雨集會,慶祝辛亥革命九周年。會後,組織了大規模的示威遊行。遊行隊伍到達督軍府門前時,彭璜、方維夏等代表登門呼籲,向譚延闓遞交了《請願書》,要求迅速召開人民制憲會議。遊行群眾情緒激昂,持續高呼口號。一部分人出於對“包辦制憲”的強烈不滿,當眾扯下了省議會的旗幟。譚延闓接受了《請願書》,當面表示順從民意,騙得請願群眾當場解散。事後,譚延闓對請願書所提之各項內容斷然否定,拒不接受。
一月後,南方軍政府委任的湘軍總司令趙恆惕入主長沙,取代了譚延闓的督軍位置。風雲變幻孰難料,城頭又換大王旗。趙恆惕一把撕下開明的偽裝,公然推行武力專制;下令封鎖進步報刊,解散各種群眾團體。他得知毛澤東是自治運動的關鍵人物,便製造謠言,說是毛澤東煽動請願,並親手扯下了省議會的旗幟,還想搗毀省議會。警察廳隨即把毛澤東召去詰問,想藉此造成一種高壓的恐怖氣氛。自治運動半途而廢。
無情的事實迫使毛澤東冷靜下來,認真思考失敗的教訓。他逐漸明白,以和平請願方式搞自治,乞求軍閥還政於民,無異於與虎謀皮。殘酷的現實迫使毛澤東放棄了改良的幻想,痛下決心,義無反顧地走上革命道路。恰在此時,毛澤東收到了蔡和森自法國的來信,稱:“弟赴法后,工余苦學,憑藉一本法華詞典,猛看猛譯了幾十種革命書籍,潛心研讀,完全接受了馬克思、列寧的主義。我新民學會成員已在法國成立了共產主義學習小組。望兄在國內儘快行動,籌劃建黨事宜。然事須秘密,潛在運動。”毛澤東閱罷大為振奮,當即複信道:“君之見解極當,我完全贊成。國內建立共產黨之事,陳獨秀、李大釗先生已進行組織。湖南建立黨小組之事,也已成熟。”
數日後,利用元旦假期,毛澤東召集新民學會骨幹成員何叔衡、彭璜、易禮容等人,在文化書社舉行秘密會議,創建了長沙共產主義小組,確定了“堅定信仰,秘密活動”的原則。同時決定籌建湖南社會主義青年團,作為公開的組織,團結、引導青年,為黨組織培養後備力量。
1921年春節,毛澤東攜新婚妻子楊開慧回韶山老家過年。除夕夜,毛澤東和弟弟毛澤民、毛澤覃,堂妹毛澤建圍着火塘守歲。毛澤民告訴哥哥道:“自父母過世后,家事一年不如一年。前年,家裏遭了一次火災,修屋用了不少錢。去冬,又遭敗兵勒索和壞人搶劫,家境更加艱難。”毛澤東聽后,開導道:“國之不存,何以為家?我們毛家的規矩是先國后家。當今軍閥混戰,國家多難,民不聊生。我們應舍家為國,走出去干點事。家裏的房子讓給人住,田地讓給人種。耕牛、農具、剩下的穀子都送給窮人。舍小家而為大家,奮長策而救天下。”
春節后,毛澤東處理完家中財物,便帶着妻子、弟、妹返回長沙。他把毛澤民安排在第一師範附小做工,送毛澤覃、毛澤建去讀書,自己則投身到各種政治活動之中。不論在新民學會、俄羅斯研究會中,還是在青年團、黨小組中,毛澤東都成了不可缺少的核心人物。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六月底。一日,受《湖南通俗報》主編謝覺哉之邀,毛澤東正在寓所修改文稿,忽接李達從上海發來的通知,要他赴上海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毛澤東當即停筆,約上何叔衡匆匆動身,乘着暮色,登上小火輪,連夜趕往上海。毛澤東、何叔衡到達上海后,受到了李達的熱情接待。數日間,各地代表相繼抵滬,均被李達以“北大暑期旅行團”的名義,安排在上海法租界內的博文學校里食宿。
李達,號鶴鳴,湖南零陵人。早年赴日本留學,受俄國十月革命影響,始全力研究馬克思主義,翻譯了《唯物史觀解說》、《社會問題研究》、《馬克思經濟學說》等書,寄回國內出版,比較系統地介紹了馬克思主義。歸國后即協助陳獨秀創建上海共產主義小組,將《新青年》改為黨的理論刊物《共產黨》,並擔任主編;發表了《什麼叫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目的》等文章。不久,陳獨秀應孫中山之邀,去廣州擔任教育委員長職務。陳獨秀臨行時,委託李達為上海黨小組代理書記,負責建黨事宜。李達不辭辛勞,集宣傳、組織、聯絡等重要事務於一身,與各地黨小組秘密聯絡,直接籌備黨的創建工作。同時,又接待了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俄國的尼克爾斯基,接受了其儘快召開全國黨代表會議的建議。李達與廣州的陳獨秀、北京的李大釗書信頻馳,共同商定了成立中國共產黨的大計。
1921年7月23日,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會議在上海法租界貝勒路樹德里三號秘密舉行。參加會議的有國內七個共產主義小組派出的十二位代表。他們分別是上海小組的李達、李漢俊;北京小組的張國燾、劉仁靜;長沙小組的毛澤東、何叔衡;武漢小組的董必武、陳潭秋;濟南小組的王盡美、鄧恩銘;廣州小組的陳公博,旅日小組的周佛海。會議原定由陳獨秀主持,但他因廣州公務繁忙不能抽身,特指派包會僧出席。李大釗亦因故未能蒞臨。與會的還有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尼克爾斯基。
這是一次改變中國命運的政治會議,十五位與會者或西裝革履,或灰布長衫,但都是清一色的知識分子。他們有的精通外文,飽讀馬列著作,有的老成持重,善於獨立思考。大家推舉張國燾主持會議,毛澤東和周佛海做記錄。會議首先由各地代表介紹其工作情況,張國燾、陳公博等口若懸河、引經據典,彰顯其才華橫溢;毛澤東、董必武等則沉默寡言、措辭嚴謹,更見其虛懷若谷。會議經過熱烈的討論,正式確定黨的名稱為中國共產黨,通過了陳獨秀起草的黨章。會議確定黨的奮鬥目標是推翻資產階級政權,建立無產階級專政,消滅資本家私有制、直至消滅階級;規定了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黨的紀律和吸收黨員的條件、手續。大會還通過了關於當前實際工作的決定,明確了黨成立后的中心任務是大力發展工會組織,開辦工人學校,加強黨對工會和工人運動的領導,在工人中灌輸階級鬥爭精神;規定共產黨只維護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其他黨派建立任何相互關係。後人有詩議之曰:
自從有了共產黨,中國有了新希望。馬列主義指航程,改天換地求解放。
會議進行到第六日,突然有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闖入會場,環顧一周后又匆忙離去。馬林鑒於長期秘密工作之經驗,立即斷定此人是敵人的密探,建議馬上中止會議。李達亦深感事態嚴重,立即要夫人王會悟想辦法,找個能繼續開會的地方。王會悟曾在嘉興女子師範讀過書,對嘉興以及南湖的情況非常熟悉。她想到嘉興南湖遊人稀少,便於隱蔽,便建議到南湖去,包一個畫舫,在湖中開會最為安全。在王會悟的安排下,代表們分批離開,於次日陸續趕到嘉興南湖。
是日,南湖上涼風習習,細雨蒙蒙;碧波微瀾,水霧如煙。一條紅色的游舫在煙雨中若隱若現,船艙內十多位黨代表神情莊重,傾吐心扉。會議選舉產生了黨的中央領導機構,由陳獨秀、張國燾、李達組成中央局,陳獨秀為書記,張國燾、李達分別負責組織、宣傳工作。
這是一次極具傳奇色彩的會議。在十五位與會者中,最年長的是四十五歲的何叔衡,最年輕的是十九歲的劉仁靜;平均年齡為二十八歲,正巧與毛澤東當時的年齡暗合。更巧的是毛澤東曾取筆名為“二十八畫生”;而中共誕生后,經過二十八年艱苦卓絕的奮鬥,終於推翻了舊中國,建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締造新中國的偉人,又恰好是毛澤東。這一連串的二十八,是偶然巧合,還是歷史必然?是天意若此,還是人謀使然?古人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主沉浮,重在實踐。這才是:軍閥混戰天下亂,茫茫渺渺天意現。人謀若能合天意,二十八年乾坤變。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