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話 封道大典（十七）
千裡外，問心潭邊。
笑成空那一劍的餘威，像蕩漾的波紋一般回到他面前的大劍內。
劍身發出兩聲嗡鳴，笑成空的手似無法支撐地鬆開了劍柄。
“大師兄，這‘開山’起手式如何？”
笑成空眼中沒有輕蔑，儘管知道在自己面前的可能早已不是人為峰，但出於對蜀山的一種情懷，他仍願意稱呼人為峰一聲大師兄。
而笑成空口中的“開山”，應該也是他在這劍魄內機緣所得。
露凝霜箭步上前，就要伸手攙扶笑成空。卻見笑成空抬手示意二女不要過去。
納蘭雲馨也拉住露凝霜的手臂，似有深意地搖着頭。
露凝霜心中有些掙扎，要如何眼睜睜看着幫過自己的人陷入險境。
這種無力感，好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出現過。
她有些決然地看着納蘭雲馨，正要掙脫時，笑成空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
“快走，越遠越好。我們都低估了這魔頭的實力。雖然不知道他究竟什麼境界，但我用盡全力的‘開山’，如此近距離，就算初入神境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笑成空語速很快，可之後的聲音越來越小。大概是在說眼前的人為峰比他強太多，到現在還沒出手就是在戲弄他們。
不知是那句話觸動了納蘭雲馨。
她不再攔着露凝霜，反而鬆開。輕喚一聲，鶴劍在手。
露凝霜一笑，好像看穿了納蘭雲馨的心思。
堂堂真仙，怎會被一個尚未出手的魔頭嚇退。
二女幾步上前，同時站在笑成空左側直面人為峰，也算擺開了陣勢。
只見。
此時的人為峰周身紫氣繚繞，臉上被笑成空留下的細小傷口早已完全消失。
數百紫色魔影也蕩然無存，只留下紫煙一樣淡淡的痕迹，從四周飄向向人為峰。
人為峰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可當聽到笑成空讓二女速速離開的話時，嘴巴以怪異的姿勢咧開，露出細密而整齊的尖牙。
紫色的長舌從下巴舔到鼻頭，眉心浮現出一團紫雲。
“這是．．．．．．詛咒之力！小心，不要碰到任何他接觸過的東西。”
納蘭雲馨畢竟是五絕真仙，自身見識也不是露凝霜和笑成空可比。
眼見人為峰漸漸顯露出真仙都感到棘手的實力，她下意識地提醒另外二人一句。
聽到這句話的笑成空一臉苦澀，仿若自己剛才喝止二女時，就已經感受到什麼。
“那劍氣、空氣這些算不算？”
露凝霜的聲音里有些焦急，目光在人為峰和笑成空之間移動，似乎想要從納蘭雲馨的答案里，印證自己的猜測。
“如果這魔頭已經具備‘天魔’的道行，那就算！”
話音剛落，笑成空單膝跪地，從劍柄上再次脫力的手，已無縛雞之力。
二女驚聲向前，卻再次被阻止。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笑成空。而是手裏捧着一根通體紫色的大腿骨，緩慢舉過頭頂的人為峰。
沒有任何徵兆。
整個融合的劍魄內，天地之間的空氣都變成了紫色。地面不斷冒出紫氣匯聚而成的骷髏，升騰到天空中變成迅速鋪開的紫雲。
一道紫雷劃過天空，東南西北四處畫成圈。
當第一滴紫色的雨水落下，笑成空幾欲失去意識，身體上的筋脈在沒有多少光亮的空間裏，隨心跳閃爍着紫光。
露凝霜和納蘭雲馨就像釘在地面，身體不能動彈，嘴巴無法言語。只有正在變大的瞳孔里，映照着飄到她們身前的“人為峰”。
除此之外，二女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就像人為峰有意而為。
．．．．．．
劍魄之外。
所有劍閣長老的劍魄，都因為半空中突然“變紫”的畫面，惴惴不安，似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下方與畫面有所聯繫的幾個劍魄，此時眼中光芒已經被紫色取代，甚至無法行動的皮囊，也開始出現裂痕。
“青秋子道友，如今發生此等事情，不知你有何高見。”
樵夫模樣的男子開口。
沒等青秋子的劍魄，那船家模樣的青年小伙接話，周圍的劍魄卻言語紛亂。
“江漁子道友去見閣主尚未歸來，發生這樣的異變我們該如何是好？”
“正是。幾位道友已遭牽連，觀這態勢，此魔頭實力不俗，只怕我等盡出全力，也未必是其對手！”
“哎，我等雖為劍奴，卻無法憑自己意願見到閣主。只願閣主儘早掌握此處動向。”
“若閣主出手，想必一定能輕鬆擊潰此魔頭。”
“嗯，老夫也覺得．．．．．．”
“只是可惜了此次參加試煉的那幾個小娃，逢此劫難，我等卻無力出手相助。失道，失道啊～”
“以此勢態，若閣主不願出手，我等也是自身難保，又如何保全這些後輩～”
“天妒英才。若不是事發突然，我倒覺得此次封道大典人數不多，可造之材卻很多。”
“只能看到部分畫面，並非全部。而且無法聽到他們所言。如今幾位道友還在苦苦支撐劍魄，難道我們要如此袖手旁觀不成？”
“．．．．．．”
船家模樣的青年小伙，也就是青秋子，見眾劍魄像被殃及的池魚一樣，哪裏還有修道之人的“泰然自若”可言。
“諸位道友，且聽老夫說一句。”
幾息后，嘈雜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鴉雀無聲。
“諸位道友修道多年，雖然同為閣主的劍奴，修行略有不同，所司劍魄各不相同。
不同的劍魄內，雖然鎮壓着實力參差不齊的妖魔鬼怪，但這麼多年來，諸位也都熟悉它們的斤兩。
更不用說，潛藏着一隻能夠運用詛咒之力，境界高出我們很多的魔頭，這本身就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偶然，或許正是劫難的開始吧。
諸位道友莫要亂了道心，相信閣主一定已經知曉此事。
我等先助幾位道友抗衡這魔頭的詛咒之力，待江漁子道友歸來．．．．．．”
青秋子借住自己的劍魄如此說著，實則他心中並沒有底。
甚至也隱隱察覺，劍閣內部魔頭現身，本就與閣主息息相關。
此時。
所有劍魄層的劍魄，空洞的雙眼都投射出兩道光芒，融入半空中的畫面里。
最初受到影響的幾個劍魄，身上裂痕停下蔓延，眼中紫光正在變淡。
但也只是變淡而已。
隨後新加入其中的劍魄，卻好像無形中分擔著紫色的“詛咒之力”，雙目中的光芒都染上了淡淡的紫色。
魔幻的景象出現在劍閣第二層，百餘道光芒支撐着空中紫氣外溢的雲團。
似乎隨着時間推移，所有劍魄終將會被紫雲吞沒。
．．．．．．
劍魄內。
隨着不斷有新的劍魄加入，原來只有幾個劍魄大小的空間，驟然暴增至百餘個。
但一切彷彿一缸水加到一滴墨水上，水不會變成清水。
反而這滴紫色的“墨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紫雲充斥着所有劍魄融合的這方空間。
人為峰漂浮在露凝霜和納蘭雲馨面前，不緊不慢，似在猶豫。
只不過這種猶豫，是徘徊在“獵物之間”。
他猩紅的眸子上，此刻出現三圈紫色紋路，瞳孔像蛇一樣變成長條狀。
紫色的長指甲，先是從露凝霜臉蛋劃過。鬢角到下巴沒有出現傷口，卻留下一道隱於肌膚之下的紫光。
隨着露凝霜逐漸加快的心跳，有節奏的閃爍着。
而此時露凝霜眼中的笑成空，已然筋脈和骨骼都在發光發亮，昏暗的光線下猶如紫色的寶物一樣璀璨奪目。
人為峰紫色的指甲也像被露凝霜臉上的紫光引燃一般，漸漸亮了起來。
妖異的長指甲，像光劍一樣從露凝霜下巴，輕輕滑動到胸口。再從胸口滑動到小腹，又從她身體右側沿着曲線一直腋下。
紫色的雨水已將二女的衣物全部打濕，露在衣物外面的肌膚，此時皆變成了沒有任何光澤的紫色。
“撕啦”，露凝霜身側的衣物被劃開一塊，露出一片勝雪的肌膚。在即將被紫色雨水淋濕前，人為峰微微側身，伸出足足三尺長的舌頭，舔舐了幾下。
收回舌頭，閉眼品味。
人為峰似對露凝霜的味道不太滿意一般，轉身飄向納蘭雲馨。
這時的納蘭雲馨，哪裏還有真仙的仙氣繚繞。全身都是紫色雨水，活脫脫就是一個紫色的糖人兒。
人為峰猩紅眸子上的紫色紋路，此時已經變成了五圈。充滿魔性的視線，自上而下打量着納蘭雲馨。
右手紫色的指甲再次抬起，正要“故技重施”一般，從納蘭雲馨的臉上劃過。
“叮鈴噹啷”。
伴隨着清脆悅耳的聲音，人為峰右手的紫色長指甲，從指尖處應聲斷裂。
斷掉的指甲如利刃插在地上，周圍地面上的紫色雨水不斷被其吸收着，發出的紫光如同呼吸。
“我說老食！你這刀法有待改進。好不容易從少公子這裏爭取到最先出手的機會，你看看你，就是不好好珍惜。
怎麼著，你也應該把他食指上能看到的指甲蓋也取下來吧！”
一個弔兒郎當，比少依凡更加沒有正行的聲音響起。
陸長生取下銜在口中的一株花草，順手指了指人為峰的右手，對着眼前的食味天喊道。
納蘭雲馨和露凝霜眼中，除了此刻離她們最近的魔頭“人為峰”外，還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半空中。
充斥着紫色雨滴的空中，如同有一把看不見的傘。
少依凡背着滿兒，有些慍怒地望着下方。
食味天站在最前面，手裏的紅綠廚刀還在旋轉。
陸長生背着葯簍站在一側。
椿丫頭騎着“狗烹”跟在最後，有些生氣地撕咬着狗烹的耳朵。
可狗烹對於椿丫頭的舉動置之不理，盯着少依凡充滿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