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白粥和小綿羊
Chapter18白粥和小綿羊
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往往都有都市病,癥狀之一便是忙碌時從不生病,一旦放假或休閑,便病來如山倒一發不可收拾,待到休假結束,無論多重的病都能在短時間內不治而愈。
畢羅的這一場病也是如此。大抵回國后肩上的擔子實在沉重,心裏又壓了太多的事,有一股精神氣撐着時,連個微小的感冒都沒有,額頭被潘珏的玻璃杯砸出一道口子那次,也是裹一塊紗布照樣晚睡早起,一個人當三個人使。這次的海鮮過敏彷彿只是一個契機,被唐律和沈臨風這麼一鬧,一場發燒倒足足折騰了十餘天才見好。
託過敏葯和退燒藥輪番上陣的福,畢羅每天多數時間都在睡覺,頭腦清楚的時候,也多在閉目養神——她在生病,所以有充足理由可以不用面對旁邊那個眼睛發光虎視眈眈的傢伙——然而病好了該怎麼面對,她還真沒想好。
退燒的第三天,臉頰和脖子過敏的皮膚也都痊癒,畢羅實在沒有理由再繼續躺下去,一大清早就跑到廚房。
畢克芳見她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禁喊了一聲:“阿羅,慢點,身體還虛呢!”
畢羅答應了一聲,一頭扎進廚房,整個人瞬間沒聲了。
她這是大白天見……什麼了?那個穿一件黑T恤扎着圍裙站在案板前的男人是誰?她不想面對也不行,對方肩寬腰細的這個身材,那天晚上抱着她親的時候,她可是領略的一清二楚……
唐律早就聽到畢克芳喊的那聲,轉過身的時候,彷彿還嫌自己出場不夠亮眼,還刻意翹着唇角朝她一笑:“阿羅,我給你熬了白粥,吃早餐吧。”
畢羅半天都沒找到自己的聲音在哪,手指一直在短褲的褲縫線里上上下下地揉:“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說的,我最近哪天不在這兒了?”
“不是……”畢羅看着他手裏的粥碗,還有旁邊熟悉的配菜,她這些天發燒,吃的最多的就是白粥,還有家裏自製的配菜,再加一顆蛋黃腌得能流油的鹹鴨蛋。可看唐律這個駕輕就熟的架勢,實在不容她不多想:“這些……都是你做的?”
唐律瞟了她一眼,那眼神頗有點幽怨:“你吃了這麼多天,今天才發現啊。”
畢羅覺得自己嗓子有點干啞,她下樓着急,洗漱之後就急匆匆沖了下來,看到桌上的粥食才覺得口渴。老宅的這個大廚房她閉着眼都能找到那些杯盤碗碟的位置,她轉個身,走到南邊靠窗的桌子,桌上常年放着乾淨的飲用水,她倒了一杯,剛送到唇邊,就覺得手腕一暖,緊接着,唐律的臉龐已經湊了過來。
“早上喝冷水對你胃不好。”
畢羅覺得自己大概病還沒好,不然怎麼會全身都使不上勁兒,要不是唐律接得及時,玻璃杯真要秒秒鐘跌到地上。
唐律笑眯眯的,順勢就將她攬到懷裏,動作那叫一個輕車熟路:“慢點。”
畢羅嚇得一把推開他,后腰磕在桌沿,疼得她眼前一黑。
唐律“嘖”了一聲,手扶住她的腰:“都跟你說了,慢點。”
畢羅滿腦子都是廚房和主屋的距離,還有畢克芳那遠勝於常人的聽力……她覺得汗都要下來了,一把推住唐律的胸膛,禁止他再靠近:“你,你別過來!我外公就在主屋,你,你這樣——”
唐律一口啄在她的唇上:“你外公早就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兒了,慌什麼。”
畢羅瞬間石化,半晌才反應過來問:“你說什麼?”
唐律笑眯眯地看着她,皮膚又白又嫩,臉頰泛着淡淡粉色的光澤,嘴唇紅潤,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單眼皮兒的姑娘真是越看越耐看,眼尾有點上揚的線條看着就讓人想吻上去。唐律向來是個行動派,心思所到處,動作也很快跟上。
畢羅本能地閉眼,感覺到眼角有點濕潤的吐息,哆嗦了一下,手在唐律的胸口直推:“……你,要點臉!”
唐律一下子就笑了:“阿羅,你真可愛。”
畢羅恨得直捶他:“起開!”
這麼兩個人抱在一塊,要是真讓畢克芳瞧見,她還要不要活了!
“咳。”想什麼來什麼,畢羅聽到這聲咳嗽,就覺得冰寒罩頂,趁着唐律動作有所鬆動,一把推開他,轉過身看向門口。
畢克芳的神色意外沉靜,掃了唐律一眼:“阿羅病剛好,吃早飯吧。”說完便拄着拐杖往主屋的方向去了。
畢羅大窘,眼看唐律還要往上湊,連忙先下腳為強,狠狠踩了他一腳,又瞪他:“吃早飯!”
小妞兒大病初癒,踩人的力氣比平常人輕了不少,唐律心裏偷笑,臉上還做出齜牙咧嘴的樣子:“疼……”
“該!”畢羅啐了他一口,用濕毛巾墊好砂鍋的耳朵,端着粥率先往主屋去了。
吃了這一頓白粥,畢羅才真的敢肯定,這麼多天以來的白粥,都出自唐律之手。鹹鴨蛋是家裏腌好的,幾樣小菜也都是畢克芳和朱伯伯的手藝,只等想吃的時候從瓮里掏出切一切、碼一碼便可。可這白粥,看着簡單,想要熬得醇香軟糯,厚厚一層米油,沒有其他的訣竅,只需要做粥的人專心致志地盯着。
想到她這些日子每天早晨七點鐘準時吃上的一粥三菜,畢羅握着湯匙,難得發了一回呆。
“阿羅。”畢克芳從唐律手裏接過粥碗,說:“粥要趁熱吃。”
桌上還擺着一隻棗紅色的三層食盒,畢羅抬起眼,就見唐律輕車熟路地打開食盒,從裏面拿出灌湯包、蝦餃、糖油餅、拼盤小菜、竟然還有一碗冒着熱氣的豆汁兒!
唐律見她目不轉睛地瞪着看,還笑得很溫柔地對她說了句:“乖,你現在身體還吃不了這些。”
合著她之前感動這人每天天不亮就蹲在廚房給自己做粥,都白感動了!吃他唐少一碗白粥,他們畢家得奉上三層食盒!這一看就是朱伯伯大清早起來專門給他準備的!
畢羅頓時覺得自己此前賴在床上晚起三天的舉動愚蠢之極!她病着的這十幾天,這傢伙是策反了他們四時春上下啊!簡直令人髮指!
“阿羅。別愣着,吃飯。”畢克芳似乎對她一再發獃十分不滿,還額外多添了句:“唐少這些天也辛苦了,昨天大年聽說你想喝豆汁兒,專門讓時春早起做了點,嘗嘗口味。”
唐律樂得見牙不見眼,偏偏這小子穿一件黑T恤,腰上繫着她回國后專程給家裏添置的麻布圍裙,看起來格外順眼,站在桌邊小腰板挺得別提多直了!一副光榮聆聽長輩誇獎的乖巧樣兒!
畢羅氣得拿勺子直搗粥碗,惡狠狠拿起一半鹹鴨蛋,用筷子尖剜出蛋黃,一口塞進嘴巴里……
“咳咳……”不是她吃的急,是鴨蛋黃太咸了。
“鹹蛋黃不是這麼吃呀。”唐律一臉“寶貝兒你怎麼笨的這麼可愛”的無奈神情,給她遞了張紙巾過去,拿起另一半鹹鴨蛋,將蛋黃技巧地抖落在粥碗裏,嘴裏還不忘了磨叨:“也是,這些天這活兒都是我做,大小姐這回再吃吃看。”
畢羅端起玻璃杯灌下幾大口,這才喘勻了氣。看着唐律手邊冒着熱乎氣的豆汁兒,還有那碟切的細細的鹹菜絲,一看就是朱伯伯的手藝,上面還特意撒了炒得香香的白芝麻!畢克芳還說什麼是時春做的。
她沒管家的這幾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她怎麼覺得大傢伙兒都反了……她這個當家人地位不保!
畢竟是親外公,畢克芳這個時候倒是比唐律先猜到了畢羅的心思,老頭兒慢悠悠吃下半碗白粥:“阿羅也想喝豆汁兒啦?這時節喝早了點,綠豆寒,你這幾天還不適合喝。”
畢羅不大情願地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埋下頭吃那碗起初有多感動現在就有多嫌棄的白米粥……不是她不好意思抬頭,一抬頭就要看到唐律那廝吃油條卷鹹菜絲,還就豆汁兒!嗚嗚她都吃素好些天了,一看到這種搭配真的口水都要流下來!
一頓早餐,畢羅是尚且還要忌口的小病號,畢克芳是要長期注意養生的老病號,唯獨唐律幹了活兒出了力,又正值“青春年少”,大快朵頤吃得格外滿足。
畢羅早早就捧着一杯菊花茶去堂屋坐着,一早上哼的次數比過去一年到頭加在一起都多……實在是懶得看那個人吃東西的德性,就他最優雅!就他最會吃!就他吃得最多最豐盛!
完全不想承認,最關鍵的原因是繼續坐在桌邊陪着,她不氣死,也要先被饞死。
吃過早餐,唐律和畢克芳兩個人和一前一後挪到了堂屋。畢克芳手邊是一碗熱白開,唐律則捏着一碗沏得青嫩嫩水靈靈的雀舌,香氣清而悠遠,畢羅從前沒少幫畢克芳沏茶,對這個味道熟悉得不得了。一聞到這個味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連帶面前的菊花茶都覺得寡淡無味。
唐律眼看畢羅小臉緊繃繃的,眼睛不時往自己這邊一瞟一瞟的,她皮膚生得白,這樣子簡直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頓時“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得了他也不氣人了。畢羅這丫頭不識鬧,真把人氣着了,還得他自己心疼,得不償失。
“嘗嘗,用你家儲存的泉水泡的。”
畢羅沒想到唐律還真把那碗雀舌遞給了自己。訝異了片刻,反應過來之後,畢羅趕緊接了過來,彷彿怕他反悔似的,還趕緊喝了一口。
香是香,可看着這人仍舊來氣。
“畢老,阿羅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我想今天帶她出去轉轉。”
畢克芳最近跟陳老頭兒走得挺近,還學着人家也玩起了手盤核桃,這會兒左手兩個文玩核桃正滴溜溜轉得響。聽到唐律這句話,他沉默片刻,便點了點頭:“去吧。阿羅身體才好,飲食注意點。”
畢羅覺得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簡直閃瞎了好嗎?!從前畢克芳待唐律也很客氣,尤其在雙方正式簽訂了海棠小苑的共同經營協議之後,畢克芳對唐律的客氣就不像從前那麼流於表面,反而有那麼幾分不論年齡輩分的尊重和欣賞在裏面,儘管畢羅從前不願意深想,現在想來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外公心裏恐怕還挺喜歡唐律這小子的。
一碗上好的雀舌險些被畢羅喝出酸溜溜的味道。她默默喝完茶,開口:“外公,我有點事情想跟您談,單獨的。”說到這,她故意瞥了唐律一眼。
唐律聞言就是一笑,那樣子全不在意:“我在院子裏等你。”
出門之前,他還朝畢克芳瞧了一眼,兩個人飛快交換了個眼神,那過程行雲流水,畢羅看得一清二楚,心裏更是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眼看着唐律在院子裏拐了個彎,往房后菜地的方向去了,畢羅這才開口:“外公,家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畢克芳掃了她一眼:“你就是發燒這幾天,也沒忘了關照時春做好海棠小苑的宴席,微博上還專門建起了海棠小苑私房菜的話題,評論數七千多條。就連老陳昨天過來試菜,都說你新創的幾道小菜很有意思。家裏能有什麼事?”
畢羅蹙着眉:“那四時春——”
“四時春一切都好。夏季的菜單下個月中旬才換,也不急在這幾天。上次那個碰瓷兒的,唐少安裝的攝像頭起了大作用,就是沒有那些攝像頭,你以為誰家開飯店,一年下來還不要碰上幾例找茬兒碰瓷兒或者吃霸王餐的?”
聽起來確實一切都好。而且畢克芳的話里始終滲透着一個意思,就是畢羅此前操心得已經夠多了,井英飯店不可能不出狀況,但無論是四時春還是海棠小苑,經營都上了正規,無論接下來再遇到什麼疑難問題,他們的人手和智囊團都能夠順利解決。
畢羅不笨,畢克芳的這個意思她領會得很清楚。可如果真的是這樣,畢克芳對唐律的態度轉變就更讓她覺得奇怪了。
她咬了咬唇,覺得接下來的話要當著長輩的面提起,實在有點難以啟齒。
倒是畢克芳,神態悠閑,頗有閑情地站起來在房間裏溜達,還給畢羅的茶碗裏添了一回水。
“這茶是唐少前幾天帶過來的,足有半斤。早年喝着雀舌鮮嫩,如今年紀大了,總覺得不如白茶有勁兒。”
畢羅剛含了一口茶在嘴裏,頓時覺得不上不下,好懸沒嗆着。
畢克芳直當沒瞧見,悠悠地說:“唐少有心,見你今天終於肯起床了,一大清早就煮了一瓶山泉水,說要給你泡碗雀舌嘗嘗。”
畢羅這下再也綳不住了,她覺得自己臉頰熱得都要冒煙了:“外公……我和唐律,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們……沒談戀愛。”
放在從前,畢羅真是做夢也不敢想,自己能當著畢克芳的面談論這種事。從小到大在她的心裏,畢克芳都是童年記憶里那個高大卻嚴厲的形象。從小學到高中,對於她的交友尤其是異性交友,畢克芳要比普通家庭的家長更嚴厲緊張好幾倍。可隨着她在異國漂泊得久了,歸國后祖孫倆又共同經歷了那些事情,畢羅的心結也逐漸消解了不少。畢舜華的一輩子那麼短,橫亘在他們祖孫兩代人之間,死亡的沉重是一道抹不去的烙痕,任何時刻想起來,都令人覺得難以喘息。對畢舜華近乎溺愛的疼寵帶來的只有過早戀愛的叛逆,還有最後那個讓所有人難以接受的倉促結尾。可如果女孩子不能那麼疼那麼寵,又該如何對待?站在畢克芳的角度來想,哪怕矯枉過正,也總好過悲劇重演。而當她學會了以畢克芳的視角去看問題,有一天她忽然意識到,那麼多的沉默和近乎嚴苛的命令,讓童年的她心生畏懼,但畢克芳的心裏又何嘗有過一天快慰?
諸多過往盡可釋然,可是要向畢克芳解釋她和唐律之間的種種,畢羅仍舊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倒是畢克芳很快回答:“他說了什麼不重要,我只看他如何做。”
畢羅聽得一愣,愈發覺得這種話題果然不適合他們祖孫倆……
畢克芳掃了她一眼,指了指茶,示意她趁熱喝,一邊說:“女大當嫁,我不是老古板,唐律與你合不合適,相處一陣下來你自然有體會,外公雖然年紀大了,眼可不花,也會慢慢幫你看着的。”
這話里的內涵有點多,畢羅一時覺得難以消化。
直到出了堂屋,畢羅還有點回不過神。不過有一件事她是看出來了,自家老爺子和唐律這混小子,肯定是趁着她睡迷糊這些天,達成了什麼不成文的協定。畢羅自問對上自家這位老爺子,她無論心機還是手段都差着好幾個段位呢……簡言之,就是畢克芳想她知道的,會據實相告,但不想她知道的,她就是撒嬌賣痴滿地打滾,老爺子也不會提前透露半個字。更何況,估計她家老頭兒心裏也清楚,以畢羅的性格,能對長輩說兩句軟和話已經不容易,發嗲撒嬌這個路數壓根不適合她。
畢羅摸出手機,自家外公不好突破,還不許她騷擾手底下人嗎?小橙、朱時春、還有小楚,她挨個拷問一遍,怎麼也能探查出個蛛絲馬跡來!
一出門,畢羅感覺有點懵,從前總趴在她家門口的那隻大傢伙不見了。唐律這傢伙挺喜歡換車的,奧迪卡宴還有一輛畢羅認不出名字的跑車,都見他開過。不過自從海棠小苑開業以來,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了,極少開着跑車招搖過市,每次來都開一輛挺低調的軍綠色路虎。畢羅看習慣了,以為他今天鬧妖說要帶自己出去溜溜,肯定還是開那輛路虎來,結果沒想到一出門,門前那片空地光禿禿的,停着一輛看起來特別萌的……小綿羊?
而且那輛小綿羊還是奶白色的,唐律穿着黑T恤牛仔褲往旁邊一站,那景象真是分外……和諧!
唐律遞過來一隻偷窺,見畢羅還傻乎乎地盯着他看,嘖了一聲,乾脆走上前,幫她幫頭盔戴好。
“你怎麼……騎這個?”畢羅感覺到他在給自己系頭盔的扣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手指關節輕輕刮過她的臉頰,偏偏這傢伙還一臉認真盯着扣子的位置看。看起來真不像是故意的。
唐律蹙着眉,瞥她一眼:“怎麼,嫌棄了?”
畢羅覺得他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還沒反應過來:“啊?”
總算扣好了,唐律還在她頭頂摁了摁,有點漫不經心地說:“這不天也熱了,總開車也怪沒意思的,換輛這個騎騎不也挺好的。”
“噢。”畢羅心裏想的是,真看不出唐小少爺還有一顆如此軟萌的少女心。這乳白色的小綿羊,他騎上去真是……帥氣又可口,若他笑得可愛一點,看起來還真挺“小綿羊”的。
唐律率先跨了上去,往自己身後的座位拍了拍:“來。”
朱時春就有這麼一輛小綿羊,不過是電動車,唐律這輛看着軟萌,走起來才發現是一輛性能蠻不錯的摩托車。畢羅出國前總和朱時春一塊玩,對於坐在小綿羊後座這種事也算輕車熟路,坐上去之後就雙手搭在唐律的肩膀,右手還很自來熟地拍了一下:“走起來!”
唐律:“……”怎麼總覺得他好像也成了交通工具的一部分,這麼想着,嘴角還是微微彎起:“得令,大小姐。”
以前唐律喊她大小姐也挺頻繁的,但語氣不太一樣。以前總是或多或少有那麼點調侃或者說做戲的成分在,但這句話的語氣很尋常。尋常又自然,聽起來卻有一種讓畢羅臉紅的親昵。
車子駛出小巷上了林蔭道。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平城的早高峰,街上的車輛也沒那麼擁堵,小綿羊的速度也逐漸提了起來。經過一道減速帶的時候,車子一顛,畢羅身子猛地往後仰倒,到嘴邊的尖叫被吹過臉頰的風吞沒,原本輕輕搭着的雙手也離開了唐律的肩膀……
唐律自然是感覺到了,反手就去托畢羅的腰:“笨死了。”
畢羅嚇得不輕,聽到他罵自己這麼凶,正要反駁,就感覺到唐律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帶到自己的腰間:“抱住。”
畢羅眼尖地看到前面很快又是一道減速帶,只能乖乖將手放上去——卻沒敢真像他說的“抱住”,有點類似扶着的動作。
唐律的聲音又從前方傳來:“雙手。”
畢羅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只能依樣將左手也扶上去。
整條林蔭道的減速帶還真不少。等車子駛入外面的大道,畢羅的兩隻手已經改成緊緊環着唐律的腰身。心裏的安全感蓋過了之前的羞澀和微小的疏離,可惜兩個人一前一後坐着,她看不到某人唇角翹起的弧度越來越明朗。
“咱們這是要去哪?”
“桑紫的百花宴就在今天。你作為即將走馬上任的新老闆,怎麼也得去給自家大廚捧個場不是?”
畢羅一拍腦袋,自己還真把這件事給忘了。後腦勺頭盔外殼冰涼的觸感讓她回過神,迅速把這段時間的事情過了一遍:“我記得原先跟她約定,百花宴結束之後,就要開始一塊設計飲食沙龍的餐單了,前幾天我生病,也沒再跟她確定這件事。”
“放心,有我和老周呢,這麼大的事兒,她也不敢含糊。”
畢羅覺得心裏暖烘烘的:“謝謝你啊,唐律。”
她生病的這些天,一開始是身體真的有些透支了,到後來燒退了的幾天,身體雖然有點虛,更多的則有點偷懶和逃避唐律的成分在。畢克芳和朱大年他們對她自然是無條件的包容,朱大年每天晚上忙完活兒過來看她的時候,言談里簡直恨不得她再多歇幾天。可大傢伙的包容不是沒有代價的,四時春夏季的餐單還未擬定,從畢克芳早晨的話來看,老爺子心裏對於這份菜譜已經做足了準備;四時春和海棠小苑的后廚,則是靠着朱大年父子還有原本的兩位老師傅撐起來的;還有海棠小苑與展氏的合作,他們籌備的那個飲食沙龍與桑紫、老周的交接,這些原本要她和唐律一起去完成的,卻全都扛在他一個人肩上。他這些天幾乎就差住在海棠小苑了,每天早晨還親手為她準備早餐……
兩個人行駛在大道上,5月底的平城,可以說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許多生活在這座城市的女孩子都選擇在這個月份成為最美的5月新娘,溫度不冷也不太熱,天是藍的,后海和未名湖的水是清的,走在路上連風都是甜的。畢羅突然發現,唐律選擇在這樣的天氣開一輛小綿羊,可比開轎車或者跑車舒服多了,這小子還挺會享受生活的。
正這麼想着,就聽唐律弔兒郎當說了句:“客氣什麼,都是男女朋友了。”
畢羅讓他一句話堵得面紅耳赤,沒別的招,擱在他腰間的手指忍不住收緊了力道:“要不是考慮到我的人身安全,我真不跟你客氣。”
“嘶……”畢羅這麼掐可不是痒痒,而是疼,唐律倒抽一口氣:“果然每個蘿莉切開都是黑心的。”
“誰是蘿莉了?”畢羅簡直要暴走,這意思是諷刺她平胸?
唐律心說自從認識你之後覺得蘿莉也莫名萌得帶感啊!嘴上卻不敢再欠:“說你蘿莉不好啊?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男人誇她歲數小呢。”
畢羅哼了一聲:“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是,是。”唐律心說,就衝著他這些天鞍前馬後的殷勤樣兒,再對着他這張臉,怎麼也不至於當此之時下此黑手。這麼想着,連語氣都有幾分哀怨:“一般的妞兒確實沒有咱家大小姐這定力。”
畢羅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像是好話:“你這個定力是怎麼總結出來的?”
唐律這回精明多了:“先說好,咱們聊天歸聊天,不講動手的。”他補充了句:“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倆共同的生命安全着想。不帶動手的。”
“准奏。”畢羅其實也覺得自己剛才掐人的舉動不大好,畢竟還在路上呢,也不能瞎胡鬧:“說你要說的。”
“那什麼。”唐律準備開口之前,自己先笑了一下,從前都是別人說他厚臉皮,這還真是頭一回,自己都覺得自己臉皮夠厚的:“你想啊,我長得也算還挺帶得出場的吧,嘴又甜,人又體貼,而且……咳,那天晚上我也主動表白了,結果你還真是吃完了一抹嘴就要不承認啊!”
畢羅:“……”沉默三秒,她實在沒忍住開了口:“別的都先不討論,你什麼時候表白了?”別的都可以暫時忽略不提,唯獨這點畢羅覺得真是沒法略過去。
那天晚上……就算她高燒人都迷糊了,也記得非常清楚,他也就是說著說著就親她了。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啊。小橙來了,沈臨風也跟進來了,後來聽說她發燒,海棠小苑還有四時春的人都驚動了,哪可能還有什麼後來。
唐律咳了一聲:“我覺得我的行動勝過一切言語。不過你要是介意,我不介意再正式表白一次。”
畢羅覺得這話她沒法接。
她繞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被唐律給套進去了。話說到這份上,好像她就剩下兩個選擇,要麼直接跟唐律在一塊,要麼要求他再表白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談戀愛這件事上,她對上唐律,完全沒有優勢。
畢羅心氣高,總覺得是自己沒經驗吃了虧,但她不知道的是,談戀愛這件事,不是誰經驗豐富誰就佔上風,當然經驗豐富總是額外有好處的。準確來說,應該是誰臉皮厚誰就佔上風。
可惜她兩點都不佔。而唐律,兩樣都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