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太后的打算
我瞧着那女官突然有點心慌的感覺,特別是在她抬眼打量了一下里側的匾額,滿眼看穿一切的模樣,
“娘娘可讓老奴好找啊。”
我揚起下巴瞧她,
“舅舅卧床未醒,我今日回宮來給先祖爺上柱香,嬤嬤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女官雖然被我的態度懟了一下,但還是禮儀周到地行了個禮說“不敢”。
我也沒給這個印象不太好的人什麼面子,“哼”了一聲提着裙子往外走,沒什麼感情地冷冷一聲,
“前面帶路。”
女官趕緊緊繃著一張面孔在前面低腰引路,
“娘娘這邊請。”
小玲看出了我對這個人抵觸心思,也跟着趾高氣昂地揚着小腦袋,扶着我在後面慢悠悠地跟着。
長樂宮的位置不遠,緊靠着勤政殿,實則也是個中央的位置,我們這行了半盞茶的功夫,就看到了長樂宮暗紅色的大門。
太後娘娘正在主殿的上位坐着,滿臉的皺紋感覺比往日更深了,老太后是陪着先帝拿下這大漢江山的奇女子,自然渾身帶着凌人的威壓,讓人看着心裏打顫,小玲扶着我的手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了,我拿開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跪下行了個大禮,
“臣妾見過太後娘娘,太后千秋風華,福澤萬代。”
座上的人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阿嬌如今,倒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你往前些,哀家好好看看你。”
太後有眼疾,就連之前大婚,也都沒有到場,如今突然說了這段話,我一面往前膝行着,一面想着上次是何時見面的。
太后伸手按在我的頭頂上,我這才想清白,大約至少有一年多的光景了,這深居簡出的人,如今看起來,就像是久居山洞的老妖精,竟然毫無變化。
“阿嬌長大了,很多時候,就該懂事了。”
太后突然說了這番話,我有些莫名其妙地微微抬頭,
“太后教導,阿嬌謹記在心。”
太后想必是要說什麼,特地做個鋪墊,果然,接下來突然沉了聲音,
“阿嬌你該明白的,大漢的天下,是男人們的天下,女人,可以輔助,但不可太過參與,你明白嗎?”
果然。
我跪得更低了,
“太后明鑒,阿嬌本就不是個願意管些大事的人,不過舅舅所託,無奈受之罷了。”
太后冷笑一聲,
“果然是館陶的女兒,也似她那般伶牙俐齒,不過到底也是外姓之人。”
我明白了老太后的意思,我這個外家的媳婦,是根本沒資格去保管傳國玉璽的,但眼下也只能裝糊塗,
“太後娘娘這話,豈不是把自己和阿嬌都當做了外人,阿嬌收下舅舅囑託的文書,並為看過隻字片語,火漆尚且完好,況且阿嬌是太子殿下的正妻,有何不可呢?”
雖然知道太后意在玉璽,但我還是在胡言亂語地說著文書的事,順便提醒她,她自己也是外姓之人,本質上與我,其實並無相干。
太后看着我的眼神再沒了一絲溫度,
“阿嬌,哀家說的並不是文書之事,陛下有心託付重臣,你暫且保管就是,至於從臨江王那裏拿走的玉璽,還是不要放在你一個小姑娘手裏為好,免得天下人心動蕩不安。”
太后也不願意同我多繞圈子,直截了當地說了。
我這才一臉“恍然”的模樣,“啊”了一聲,
“太后說的是這個,阿嬌可萬萬不敢自己拿着這般重要的東西,早就已經安排人放到了勤政殿太祖爺所書寫的匾額之後,由太祖爺看管,日後舅舅病癒之時自可祭拜取回,也可讓阿嬌不辜負舅舅的重託。”
太後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會兒,
“放到勤政殿了,當真嗎?”
我跪伏下身子,
“千真萬確,阿嬌就算是再不懂事,也知道玉璽事關國本,肖小女子怎敢僭越,自然是真。”
太後轉頭看着那女官,
“何姑,你去把東西取來。”
我抬頭看着太后,
“太后不可。”
太后輕笑一聲,
“如何不可?哀家跟着先帝入主長安城,亦友亦臣,比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更懂得,先帝所想的江山穩固是如何。”
先帝被拿了出來,我自然也說不上什麼,只好“一本正經”地咬咬牙,做出一個不是很樂意但又無話可說的模樣。
這個其實還算是“姥姥”的人實則是不喜歡我的,我覺得她也不喜歡母親,總覺得我們母女鋒芒太盛,又指染朝政,所以很是冷眼側目。
這會便低了頭去不知道在看什麼,任由我跪在下面,膝蓋一點一點地麻木掉的時候,那女官剛好回來,把一個盒子放到太后的案前,太后伸手打開,看了一眼裏面的東西,
“未免肖小作祟,哀家須得親自檢查才好。”
我低頭,
“阿嬌明白。”
心裏默默的吐槽着這個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打算着什麼么蛾子。
太后輕輕拿出那塊光芒璀璨的東西,在手裏摩挲着,突然說道,
“這裏有一道裂痕。”
我慌忙伏下身子,
“太後娘娘明察,臣妾尚且沒有打開看過,當真沒有摔壞玉璽。”
太後繼續輕輕說著,
“啟兒幼時頑皮,有一日拍落了陛下的玉璽,磕到一角,後來工匠盡心修補,但是仍舊還能看出一道裂痕。”
我本來就不似表現出來的這般驚恐,從太后提起裂痕之後,我的心基本就已經放進了肚子裏,日落星移,太后見過這玉璽的時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用來辨認的不過只有一道裂痕罷了。
“太后……”
座上的人似乎心情很好,
“你退下吧,哀家來保管這個東西,跟先帝是一樣的。”
我這邊正好能離開,樂得如此,但還是欲言又止地慢慢起身,緩緩地回頭去,小玲看我的步子趕忙來扶,我們主僕就這樣相互依靠着,背影“慘淡”地離開,其實,只是本宮的腿跪麻了而已。
回到我的住處,小玲四下張望過後關上了門,德順在最後的時候也跟着進來,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伸出爪子揉着自己的膝蓋,
“好久好久沒跪這麼久了,長樂宮的地又冷又涼。”
德順皺着眉毛上前,
“娘娘稍等,奴才去給您準備條熱巾子敷一敷。”
我擺擺手,
“罷了,等下自己就暖起來了,德順,你跟着太子的時候長,這宮裏的事明白的也多,你說太后這時候硬是收走了‘玉璽’,是有何緣故?”
德順跪坐在下首,仔細想了想,
“想必是,武王爺要回來了吧?”
這個名字不算陌生,太后最小的兒子,如今聽說一直都在江南等地閒遊,在長安城裏見他的時候是少之又少。
“這同武王爺又有什麼關係?”
德順看了眼我和小玲,都是一臉的不解,隨即嘆了口氣,
“坊間傳聞,太后並不喜歡陛下,順帶也不喜歡太子殿下,所以最初這個皇位,原本是打算傳給武王爺的,可是武王爺當時年歲太小,無法同陛下抗爭,這才罷了,如今……”
小玲捂住了嘴巴,我愣了一下,倒是從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可能,
“不可能吧?我從前在茶肆聽說,這武王爺可不是太後娘娘親生的。”
德順點頭,
“確實不是,但是由太後娘娘親自養大的,感情同母子無異。”
我摸着手腕上的玉鐲,
“那也畢竟不是母子,太后何必捨棄了自己的兒孫,而去幫扶一個並無血緣關係的兒子?”
德順抬抬眉毛,並沒有對這個問題提出什麼意見。
我慢慢尋思着,手下暗暗施力,
“但看着吧,看那武王爺會不會在這風口浪尖上,回來看他的皇兄。”
德順瞬間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若是武王爺回來了,娘娘又作何打算?”
我輕輕一笑,
“多日不見舅父,當然是好好敘舊哇。”
德順和小玲對視了一眼,很明顯並不相信我的這派雲淡風輕的說法,但是也只能就此作罷,小玲聽明白了我們兩說的意思,小心的看着我,
“娘娘,說不准他不會回來呢,都說武王爺閑雲野鶴,若是沒有什麼大事,就連年節他都不會回長安城的。”
我覺得腦袋有些重,便不願多想了,
“罷了,暫且看看吧,我這些日子不太舒服,先休息下吧。”
小玲這才突然來了精神,
“小姐不舒服了許久了,小玲這就去給你找個御醫過來瞧瞧吧?”
我搖頭,
“莫要去了,宮裏的御醫最是愛給人開藥的,我大約只是最近太過辛苦了,休息些就是了。”
小玲還是想堅持,我拖着裙子往內室過去,
“不過就是太過勞累了犯困,我睡會就是了,到了晚膳的時辰記得叫我起來,我還得去看舅舅。”
小玲應下,替我放好帷幔,我這邊就昏昏睡去了。
其實也沒有睡多久,反而腹腔里更是難受,早早的醒來坐在床上發獃,小玲這個時候多半在廚房替我準備吃食,我自己輕輕地起身穿好鞋子,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烏壓壓的天,
“看來真的要下雪了,還是場大雪……”
“娘娘不好了,”小玲“咕咚”一聲撞門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小臉微紅但滿是驚慌。
“怎麼了這是?出了什麼事。”我從窗外轉過眼神來看着她。
小玲伸手按住胸口,努力平復着,
“娘娘,武王爺回來了,已經到了長安城門了。”
我驚了一下,
“為何宮裏一點消息都沒有,他是以何種名由回來的?”
小玲幾乎要哭出來了,
“小玲也不知道,德順聽門口的侍衛說,武王爺是輕裝易行,帶了兩個人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的。”
我這殘存的睡意完全沒有了,瞬間瞪大了眼睛,輕裝簡行,那便是為了不引人注意、風塵僕僕對於那個“閑散”王爺來說又實在是太過於不合常理,事出有異必是妖,我低頭看了眼身上皺巴巴的裙子,
“小玲,更衣,我們很久沒去外面走走了。”
我帶了小玲德順,在寬敞的長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終於看到遠遠過來的幾個人影,笑盈盈地迎上去,
“阿嬌見過小皇舅,許久未見皇舅了,可是想念呢。”
武王爺也算是個瀟洒妙人,長相也是風流儒雅,眉目間全是風情,瞧見我笑得很是開懷,完全不似周身的狼狽,
“當真是許久未見了,你若是不說,在這后宮裏遇見了,我還只當你是個宮妃呢,竟然出落成這麼漂亮的大姑娘了,聽說嫁了人?”
我點頭,一副嬌憨的模樣仰頭沖他笑,
“阿嬌如今已經是太子妃了,舅舅身子不好,特地來照顧,竟然得了機會見皇舅一面,當真是賺了。”
武王爺笑着按了按我的頭頂,
“母后抱恙,急召我回宮,如今可是好些了?”
我就知道,這般如同星星一樣瀟洒耀眼的人,怎麼跑回皇城裏來勾心鬥角,太后也是摸透了“愛子”的性子,假病把他叫回來,我這皇舅又是個最孝順的人,看了這事情果然往我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展了。
心裏雖然有些無味沉雜,但是臉上還是一副意外的模樣,
“午後去了長樂宮拜訪,太後娘娘還是好好的呢,竟然是病了嗎?大約是好些吧?”
皇舅臉色沉了一下,伸手又摸了下我的頭,
“那我先去拜見了。”
我點頭讓開路,
“皇舅記得來找我玩啊,阿嬌如今住在勤政殿的。”
待到那些人走遠,小玲看着越來越暗的天色,
“娘娘,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樣子怕是很快就會下雪了。”
我這邊的扶着小玲的手,卻感覺身子越來越重,
“德順,你看這是什麼局勢?”
德順見我的模樣不太好,伸手過來扶我,
“娘娘莫要多想了,還是去請御醫過來看看吧……”
後面的話我似乎也沒聽清,因為眼前一黑,就再也聽不到什麼了。
再醒來時看到了小玲圍在身邊在替我擦拭着脖子,感覺胸腔里有些悶,忽然嘆了口氣,小玲驚喜地看着我,
“娘娘,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兩日,可是嚇死小玲了。”
我伸手摸摸額頭,
“着涼了嗎?”
也不燙啊。
小玲把我的手拉下來,重新放好蓋上被子,
“德順已經傳了消息給太子殿下,娘娘有孕在身,不該如此費心勞神的。”
小玲又在嘮叨着什麼,但是我完全聽不到了,“呼”地起身看着她,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