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怕貓的女孩
“添麻煩？”對於女孩知道自己等人警察的身份，錢笑不奇怪，大概是先前的醫生或者護士告訴她的。但是對女孩的口氣，他卻奇怪無比。
通常的受害者，在被救后看到警察的時候，要麼還處在驚恐狀態，要麼就會有很強的傾訴慾望，這種慾望源於安全感，和對恐懼的發泄。但眼前的這個女孩，一點不符合這種特徵，而且還說出這種話……
“你是……自己？”錢笑試探性的問道。
“對，我是自己從橋上跳下去的。”女孩眼神有些閃爍和暗淡，但是言語之間特別有禮貌，一看就是那種知書達理的女孩，“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能問為什麼嗎？”
“嗯……我不太想說。”女孩保持了沉默，別過了眼睛。
唐安這時候想說什麼，但是錢笑制止了她。他看着女孩的眼睛，沒有再追問她自殺的原由，僅僅安慰道：“你知道嗎，其實你特別幸運，那麼高的橋上跳下水中，和跳入地面相差不大了，你沒直接摔死已經是非常幸運了。受傷之後，還能被水流短時間內衝到河岸邊上，是幸運中的幸運，有時候我是很相信運氣一說的，你運氣這麼好的，相信你心中的癥結，也會有所好轉。”
“謝謝。”
“沒事，你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了。”錢笑說完這句話，示意唐安離開。
病房走廊。
“為什麼不讓問清楚原因？”唐安有些不解，“最起碼要知道她會不會再自殺啊！”
“對病人不利，她不想說的話，每詢問一次，都會激活一次她的應激反應機制，反倒不如讓她有真正劫後餘生的感覺。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自殺失敗一次之後，短時間內不會自殺第二次，情緒的積累是需要時間的。在這時間之內，我想嘗試治療她……不過，這不在刑警大隊的工作範圍內吧？”
“保證人民生命安全，就是所有警察的職責。”唐安倒是回答的快，“如果有其他案子再說，橫豎現在也無事，而且也得等他父母交接醫療手續，不如留下來看看。”
“好。”
……
自殺的姑娘名叫湯珍珍，是濱海下面一個地級市桐州人，今年剛剛十九歲，是濱海大學的大一新生。這些資料都是校方提供的，校方工作人員由於就在本市內，離得近，先於湯珍珍父母來到。
校方到之後就是她的父母，之後就是繁瑣的溝通，在這期間，錢笑一直默不作聲，直到湯珍珍父母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他才約了對方到了一家咖啡館。
“我想談談你們女兒的事情。”在咖啡館內，錢笑開門見山。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穿着得體，氣質儒雅，一看就是富足家庭，而且夫婦眼中的傷心和關懷溢溢於言表，看得出來他們非常愛女兒。
家庭優越，父母關心，學習成績拔尖，長相也好看，按常理說，這種女孩和自殺一點關係都不沾，而且錢笑看得出來，湯珍珍並不是邊緣性人格，性格溫和不極端，一般情況下，就算遇到挫折，也絕對走不到這一步。
“唉……”聽到錢笑的發問，眼前的中年男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女兒自殺的事情，對於我們來說，也不算特別意外。”
“怎麼說？”唐安接口。
“她有很嚴重的恐貓症，從兩年前開始吧……”
“一年九個月。”湯珍珍的母親打斷補充，“我記得很清楚。”
“嗯，那時候我女兒才17，然後具體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開始非常怕貓，一開始還好一些，只是看到貓的時候會非常害怕。我記得第一次發現她不對勁，是家門口過了一隻野貓，她看到之後嚇得臉色蒼白驚聲尖叫。我女兒是那種很文靜的女孩子，平時根本不會發出那種聲音，所以我就留意了。”
“一開始病情很輕，她還算挺正常的，除了特別怕見貓之外，也沒什麼特別。但是隨着時間的過去，越來越嚴重，從害怕見貓，到聽到貓叫聲就嚇得渾身發抖，到最後，電視裏出現的貓也害怕，這時候就開始怕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了……最後就更嚴重，看到書里有“貓”字，甚至有帶“貓”偏旁的字都怕，人越來越焦慮不安，非常敏感。”
“請過心理醫生疏導嗎？”錢笑問道。
“請過啊，大大小小跑了十幾家了，全省都跑遍了，但凡聽到哪個醫生有名，就去。唉，可是治療效果很一般，有時候會疏解一些，過不了多久，就又惡化。說真的，我女兒考上大學之後，我想過讓她先休學。”男子繼續嘆氣，“可是她不願意，她是個很努力的姑娘，這種狀態還能考上濱海大學法學院，可見她下了多少功夫。”
“當時我們夫妻商量過，想着也許上了大學，換個環境，見了新同學，會好一些？”湯珍珍的媽媽說到這的時候，再也綳不住儀容，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可誰曾想剛開學沒多久，就發生了這事兒，早知道不讓她出來了，就在家養着，平平安安的，我陪着她……”
“阿姨別哭了。”唐安遞了個紙巾，然後眼神一直瞟着錢笑，想等他表態。
“你女兒能不能交給我治療一段時間？”錢笑如願以償。
“警官同志，你……”
“我其實並不是警察，而是警局的顧問，我原先也是做精神研究的。”錢笑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兩年前的大案子，轟動全國。而一年多前湯珍珍父母也算是“遍訪名醫”了，大名鼎鼎的“濱海精神衛生研究中心”不可能沒聽過。而那死了上百人的案子，也不可能沒有耳聞。
“可是……”
“唉，沒什麼可是的了。”湯珍珍母親還想說什麼，但是她父親打斷了她，“你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好辦法嗎？交給警察，你我也放心，就算死馬當活馬醫，也應該試一試。”
“好，那麻煩警官同志了。”
“好。”
……
咖啡館外。
送別了湯珍珍父母之後，唐安和錢笑走在大街上，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她在路邊買了倆煎餅果子，遞給了錢笑一個之後，自己就啃了起來。
“恐貓症，我怎麼聽都沒聽過。”唐安“咔”的咬了一口煎餅果子，焦黃酥脆。
“因為很少。”錢笑也咬了一口，甜麵醬配着雞蛋和麻葉的香味，比監獄裏的食物不知道高出多少，“恐貓症是恐怖症的一種，不過一般來說動物類型的恐懼，恐狗的最多，因為大型犬有時候會襲擊人類，尤其對於小孩子而言，襲擊是可以致命的。小時候被狗咬過，大了就多少都會恐狗，其次是蜘蛛蝙蝠老鼠之類長相醜陋的略帶一點攻擊性的，有時候也會引起人的恐懼。”
“但是貓就不同了，貓很少襲擊人類，而且以貓的體型而言，就算是對小孩子也沒有任何威脅。而且貓長相可愛，非常符合人類一般審美，不會因為長相原因被恐懼。所以，動物恐懼症里，恐貓是極其極其稀少的，就算有，也是小時候被貓叫春的聲音嚇到過。但是，湯珍珍是從17歲開始恐貓的，對這個年齡段的人而言，貓的叫聲幾乎不可能嚇到她。”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事有蹊蹺。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怕，任何精神問題和心理問題，都是有原因的。”錢笑說完這句話，三兩口吃完了煎餅果子，“找到原因，一切事情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