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惡人自要惡人磨
從臨時急診病房裏出來的孫秉雲憋了一肚子火氣,他需要找人發泄一下。www.
剛才從東側的大廳一路過來,沿途並沒有看到護士值班室,所以孫秉雲沒有往回走,他順着走廊繼續朝急診部的內里走,只走了十幾步,就找到了地方。
相對於臨時病房來說,急診部的護士值班室要寬敞的多,從外面看,好像是兩個房間打通之後改建的。孫秉雲門口,看到房間裏分左右擺放着兩張辦公桌,一個男醫生正依靠在挨門的桌子邊上同面朝門口而坐的那個女護士說笑,而在裏面的那張桌子邊上,一個相貌俊俏的小護士卻是正在打電話,她一邊對着聽筒有說有笑的,一邊還悠閑的轉着手裏的圓珠筆。
孫秉雲很想站在門口大喝一聲,然後就將一肚子的怒氣徑直發作出來,可等他真的站到門口的那瞬間,又覺得面子上有點抹不開,此刻走廊里人來人往的,他要是在這吵吵鬧鬧的影響不太好。
“護士......”忍住心頭的怒氣,他抬手在門框上敲了敲,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
“幹嘛?”房間裏那個男的首先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道。
“我問一下,臨時病房那邊的病人是誰負責的?”孫秉雲沉聲問道。
“臨時病房?”這男的看起來並不是個護士,他朝剛才與自己說話的那個護士看了一眼。
“是不是該換液體了?”護士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順手拿過桌邊的記錄簿看了一眼,又“啪”的一聲扔到對面,對正在打電話的那個護士說道,“小敏,臨時病房換液體。”
“沒看見我正忙着呢嗎?出去等着。”叫什麼小敏的護士撩撩眼皮,話卻是對着她對面的護士說的,看樣子她們之間似乎有什麼矛盾。
孫秉雲朝門口右邊的窗口處看了一眼,那裏站着一個老頭,看穿扮挺土氣的,手裏拿着一個髒兮兮的手絹,裏面包著一沓皺皺巴巴的鈔票。
“要等多久?”孫秉雲還是沒好意思發火,他按着性子又多問了一句。
叫小敏的護士又抬頭瞟了一眼,沒理他這茬,繼續給電話里的人叨咕,
“我問你要等多久!”孫秉雲肚子裏的火越憋越旺,說話時的嗓門也提高了不少。~~~~
“你這人怎麼回事?讓你出去等你就出去等,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小護士的脾氣也不小,她一手捂着聽筒,抬頭喊了一嗓子,喊完以後,還狠狠的白了孫秉雲一樣,嘀咕一聲“神經病”。
“你......”孫秉雲就覺得氣血上沖,腦門轟地一響,心裏憋悶了半晌的怒氣再也忍不住了。可就在他抬腳準備準備朝門裏邁的時候,後面伸過來的一隻手推在他的肩膀上,緊接着,一個不知裝了什麼飲料的紙杯嗖的一聲朝小護士的身上砸過去,不偏不倚的砸在她臉上,茶色的液體直接潑了她一臉一身。
“你XX臭貨,給你臉你不要臉......”孫秉雲還沒反應過來呢,馬曉波那肥胖的身影就從他身邊竄進門內,誰也想不到,就他那副臃腫的身材,竟然能夠表現的那麼靈活。
被潑了一臉可樂的小護士顯然被嚇傻了,她手裏拿着聽筒,愣愣的坐在那兒,直到馬曉波衝到她面前,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讓你打電話,我讓你打電話!”馬曉波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風度,他衝到小護士跟前,嘴裏罵罵咧咧的,甩開兩隻胖手,在對方嬌嫩的臉上一邊扇了一個大耳光,最後又搶過聽筒,咚的一聲砸在小護士的腦門上。
“啊......”直到這個時候,被嚇傻的小護士才醒過神來,她嘴一張,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驚叫。
“你還敢叫!”馬曉波此時的形象就像是個地道的黑社會,他一抬腿,把小護士整個從椅子上踹翻在地,緊跟着又上前一步,看樣子是要再踹上兩腳,卻被身後的那個男醫生給攔住了。
“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能隨便打人,”男醫生扯住馬曉波的襯衣袖子,阻止他繼續上前,同時大聲喝問道。
“你給我放手,”馬曉波扭過頭,原本肥嘟嘟的臉上鼓起來一道道橫肉,看上去兇悍無比,“知道我這襯衫多少錢嗎?我告訴你,我這是正品的hugoboss,扯壞了把你老婆孩子賣了你都賠不起!”
男醫生聞言下意識的朝他身上看了一眼,看到他那襯衣的質地面料的確不一般,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雲少,你看這......”
孫秉雲在門口上看着,儘管他覺得馬曉波這番作為有些過分,但從內心的真實感受來說,他還是覺得有無盡的快意,就像那句話說的,惡人終究還是需要惡人來磨。
的確,相對於馬曉波來說,這個叫小敏的護士應當屬於弱勢群體中的一員,可再進一步,林孜秀的母女對她來說,未嘗不是更加弱勢的存在。看看她現在蜷縮在桌腳,抽抽搭搭的樣子的確很可憐,需要別人去同情,可當初她可曾想過林孜秀母女倆也是需要可憐需要同情的?
叢林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這法則同樣也適用於人類的社會,想想林孜秀剛才無奈啜泣的樣子,再看看此時坐在地上連哭都不敢大聲的“小敏”以及站在那盛氣凌人的馬曉波,一轉眼,又看到守在窗前那個顫巍巍的老頭,他的臉上分明也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幸災樂禍。
“這就是他媽的人啊,”心頭冷笑一聲,孫秉雲原本的那份怒火一瞬間消失一空,他搖搖頭,轉身擠出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徑直朝臨時病房的方向走去。
在走進房門的那一瞬間,原本糾結在孫秉雲腦子裏的很多問題,都豁然間變得通透,什麼叫正義感?什麼叫憐憫心?這些東西統統都是白扯。這得來不易的新生里,要想過得暢意,要想活得無悔,片面追求什麼是非善惡是沒用的,敢愛,敢恨,敢為,敢當,能做到這些,一切也就都足夠了。
病房裏,林孜秀正坐在病床邊上,剛才熟睡中的蘇小小這時候已經醒了,正倚靠在她母親的懷裏輕聲說著什麼,看到孫秉雲出現在病房門口,小傢伙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
“外面怎麼啦?”林孜秀顯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她不安的輕聲問道。
“沒事,”孫秉雲擠出一絲笑容,反問道,“是不是剛才馬哥來過了?”
“嗯,他說小小住院的手續由他去辦,一會兒院裏會過來人給安排,”林孜秀雙手不安的絞在一起,垂頭說道,“他說葛院長親自去給安排的,在幹部住院區,是個單間,以後有專門的護士在那邊照顧。”
“哦,”孫秉雲下意識的瞅了瞅床邊,卻沒有看到剛才的錢袋。
“我,我想,小小又不是多麼金貴的孩子,用不着住什麼單間,更不用請特護,”林孜秀猶豫着說道,“畢竟這裏裡外外估計又要多花不少錢,可他說,住院的事原本就是受罪的,既然受罪那就得受得體面點,還說如果之前小小就是住的特護房,也不可能出今天這種事。”
孫秉雲心裏明白,馬曉波這是恨不得林孜秀花錢越多越好,她陷得越深也就等於是自己被套越牢。又是特護又是單獨病房的,估計那十萬塊連第一次的住院押金都不夠了。而且剛才馬胖子在護士值班室里大打出手,這件事遲早會傳出去,如此一來,有些專門關注這種事的人,恐怕就要把自己乃至老頭子跟他馬胖子扯到一起了。
“他說的有道理,”心裏冷笑一聲,孫秉雲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在小小頭頂上撫摸着,笑道,“你和小小都不容易,過去的事情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但是既然現在你跟了我,我就不能讓你和孩子受氣。”
說到這兒,他又轉口對看着自己一臉疑惑的蘇小小笑道:“小小,認識我嗎?”
“小小,快叫叔叔,”林孜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女兒還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她將女兒摟在懷裏,柔聲說道。
“叔叔,”小姑娘將半邊臉藏在母親懷裏,兩隻大大的眼鏡怯生生的瞧着孫秉雲,輕聲道。
“哎,小小乖,”孫秉雲在小姑娘稚嫩的臉蛋上輕輕颳了一下,笑道。
“你......秉雲,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太妥當,”林孜秀猶豫着說道,“那個,馬總,他好像不是什麼好人。”
“好人?”孫秉雲的臉上仍舊保持着那種淡淡的笑容,“什麼叫好人,什麼叫壞人?”
“小小,你說叔叔是好人嗎?”扯起床上的毯子,朝小姑娘身上裹了裹,孫秉雲說道。
“......是,叔叔是好人,”小姑娘蜷縮着身子,抬頭看看自己的母親,又看看笑容溫和的孫秉雲,最終點點頭說道。
“為什麼呢?”孫秉雲笑道。
“因為叔叔對媽媽好,對媽媽好就是好人。”蘇小小不過是個稚氣未消的孩子,思想單純的可以,但她這一句話,卻讓林孜秀與孫秉雲同時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