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陸】
【肆拾陸】
永琪奔到床頭,看到知畫面色慘白,冷汗涔涔,髮絲都被汗水浸透了,貼在額上面頰上,眼裏全是恐懼、無助和痛楚。從來,知畫都是打扮得亮麗出眾的,何曾這樣狼狽過。
小燕子和永琪回到景陽宮,又是深夜了。
明月、彩霞急忙迎上前來。
“五阿哥,格格,你們可回來了!皇上送了好多賞賜過來,說是賞給榮親王和兩位福晉的!”明月報告着。
“這以後,是不是要改稱呼了呢?”彩霞問。
“什麼稱呼都別改,還是喊五阿哥和格格就好!”永琪疲倦地說,對那個“榮親王”一點興趣都沒有。
正說著,知畫帶着珍兒、翠兒和桂嬤嬤,迎了出來。
知畫一臉的笑,說:“永琪!恭喜恭喜!從今以後,是榮親王了!這是了不得的殊榮,皇阿瑪還賞賜了寶劍、筆硯和珊瑚珠寶,要不要趕快過來看?我都放到你書房裏去了……還有賞賜給我的東西,在我房裏呢!好多好多,你要不要進來看看,明天早上好去謝恩!”
知畫興沖沖地,永琪和小燕子無動於衷。
永琪毫無情緒地說:“我不看了!反正就是那些珍奇異玩,我早就看夠了!”他嘆了口氣,“我們剛剛從學士府回來,那兒的愁雲慘霧,還罩在我的頭頂上,請諒解我,沒有什麼情緒去迎接‘榮親王’這個喜訊,就好像福家,也沒有情緒迎接‘貝子’的喜訊一樣!和‘死亡’這件事比起來,封王不封王,真是微不足道!”
知畫一呆,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忍不住說:“你和額駙,情深義重是件好事,但是,皇阿瑪的恩典,也不能輕視和疏忽!死掉的人已經死掉了,活着的人,還要活下去呢!”
小燕子一聽,心裏就有氣,哼了一聲說:“是啊!如果爾康不死,說不定你這個‘榮王妃’也撈不到!記住,這‘榮親王’和‘榮王妃’的地位,是爾康和那些戰死沙場的弟兄們,用鮮血換來的!你戴着皇阿瑪賞賜的寶石,聽着大家喊‘王妃’的時候,想一想爾康他們,付出的是什麼!死掉的人,換來活人的恩寵,這個‘殊榮’,代價也太大了!”
小燕子這番話一出口,知畫臉色大變。但是,永琪卻用一種嶄新的,驚佩的眼光,看着小燕子。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在江湖賣藝長大的小燕子,能說出這樣的道理!
“小燕子……你深得我心!”他心有戚戚焉,脫口讚美着,“你能說出這番話,讓我太感動,也太震動了!你不只長大了,成熟了,你的深度和境界,更讓我感到驕傲!”
小燕子迎視着永琪的眼光,因他的讚美而深深感動着。
知畫看看兩人,看到他們一唱一和,彼此欣賞,不禁醋意大發。深吸了一口氣,她努力壓制住自己惱怒的情緒,嫣然一笑,走上前去,挽住了永琪。
“好了好了,你和姐姐兩個,反正是如膠似漆,怎麼看怎麼好,怎麼聽怎麼順耳。可是,永琪……你是不是也欠我一些東西呢?今天,老佛爺來了,跟我談了好多的事……總之,我又挨罵了!我想想,還真有點委屈,當初,如果我什麼都不管,現在,送命的恐怕也不只爾康一個!我這個‘榮王妃’固然建立在很多人的鮮血上,你們的幸福,也建立在別人的痛苦和犧牲里!鮮血是一時的,死了也就結束了!折磨卻是永遠的!有些人,殺人不見血,才是最可怕的!所以,當你們兩個親熱的時候,別忘了,你們的笑里,有別人的眼淚,你們的甜蜜里,有別人的辛酸!如果你們還能高枕無憂,你們才是‘曠世奇才’!”
知畫這一篇話,說得永琪臉色驟變,她一句一句,句句銳利,字字有力,像利刃一樣刺進他的心。
他瞪着知畫,冷汗涔涔了。
小燕子張口結舌,再也無話可答。
知畫看着永琪,柔聲問:“我們是在這兒繼續談,還是去我房裏談?”
永琪看到房裏丫頭、嬤嬤眾多,生怕知畫再說出什麼秘密,只得匆匆地看了小燕子一眼,拉着知畫說:“我們去房裏談!”
永琪和知畫進房了。
桂嬤嬤急忙拍了拍手,揚着聲音喊:“珍兒,翠兒!發什麼呆?趕快去準備一些消夜的點心!豌豆黃,核桃酥,蟹肉雲吞和小米粥……快去!”
“是!馬上去!”珍兒翠兒歡聲地回答,忙忙碌碌地奔去準備點心。
小燕子一嘆,心想,我們大家是怎麼了?學士府有學士府的悲哀,景陽宮有景陽宮的悲哀,至於晴兒和簫劍,又是另一種悲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天收回了給他們的快樂和幸福?難道快樂和幸福也有用完的時候嗎?為什麼以前的歡笑,都消失了?怎麼會這樣呢?她乏力地走回卧房,知道永琪今晚,大概會留在知畫房裏了,她沒有吃醋,只有悲哀。她知道,她的永琪,不管身在何方,心都在她身上。只是,他們六個,怎麼會變成這樣?
永琪進了知畫的房間,知畫立刻把房門一關,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知畫……”永琪勉強地開口。
知畫伸手,壓在他的嘴唇上,急促地說:“不管你要說什麼,你先聽我說,我說完了,你再說!”
永琪被動地看着她。她那對清亮的眸子,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幽怨,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她的聲音,婉轉溫柔,更帶着幾分說不出來的哀懇:“我了解你和小燕子這一路走來的感情,我也了解你失去爾康的悲痛,我很想分擔你的悲哀,很想像小燕子一樣,能夠和你一起面對這份痛苦,但是,你一直把你的門,緊緊地關着,不讓我走進去!”
“不是不讓你走進去,是說來話長,有些經歷,除非親身體驗,是說不清楚的!”永琪無力地說,此時此刻,還得面對知畫,他真有“無處可逃”的感覺。
“不用解釋!千言萬語一句話,你對小燕子有情,對我無情!當你無情的時候,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因為你心裏沒有我!”
“我們能不能不要談這個問題?”永琪疲倦地嘆口氣,“我心裏,充滿了戰場、緬甸人、象兵部隊和爾康的死,真的沒有心情來談我的感情問題!你了解也好,你不了解也好,我就是這樣!我希望你以後,在丫頭們的面前,不要再提當初結婚的苦衷!那件事,是各方面造成的,除了抱歉,我也不知道,現在還能怎麼辦?”
知畫聽了,背脊一挺,眼神驀然間變得銳利起來。收起了那份婉轉溫柔,她的聲音,也陡然提高,變得尖銳而有力:“你說得好坦白!如果我們要用這種坦白的方式談,我就坦白的告訴你!我的肚子裏有你的骨肉,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在我這麼年輕的時候,就變成一個靜心苑裏的皇后!我要我的丈夫,我還要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第四個孩子……我們來日方長,你要幫我完成!”
永琪大吃一驚,凝視着她,這樣的知畫,簡直是陌生的!他率直地說:“這事……恐怕難了!”
“這事,一點也不難,當初你怎麼讓我懷孕的,你繼續努力就好!以後,我和姐姐的房間,你半個月去姐姐房,剩下的半個月,就要來我的房間!如果你不能真心愛我,你就虛情假意好了!”
她的口氣,幾乎是命令的。
他也一挺背脊,生氣了。
“你怎能限制我的生活呢?這太荒謬了!”
“我只是要求我分內應該得到的東西而已,怎麼能說荒謬呢?”她振振有詞,“當然你可以拒絕,那麼,就是我和你恩斷義絕的時候,你利用了我,再甩開我,這麼無情的人,我也用不着珍惜和呵護!那麼,我們大家走着瞧!”
“什麼叫‘走着瞧’?”他驚疑地問。
“我想……”她慢吞吞地回答,“你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我和小燕子,正式宣戰吧!”
他盯着她,她也盯着他。他在她眼底,看到了她的堅決,她的厲害和她的志在必得。他忽然就覺得心裏在冒涼氣,沒心眼的小燕子,她怎麼會是知畫的對手?知畫迎視着他的目光,繼續說:“宮裏的戰爭,你從小看多了!女人和女人的戰爭,比你那個雲南戰場,更要慘烈幾百倍!你不怕,就讓這個戰爭發生吧!別說小燕子一身秘密,她那個大而化之,沉不住氣的個性,要讓她闖禍,實在輕而易舉!”
“你在威脅我!”永琪忍不住一退,驚喊出聲,再想想,這不可能!
“不……你不是那種女人,你是忠厚的、誠懇的、有深度的、有修養的女子!你不會那樣做!”
“再有深度有修養的女子,都無法承受一個薄情的丈夫!”知畫說,忽然收起了她的凌厲,嫣然一笑,聲音又轉為溫柔,“瞧,你被我嚇住了,是不是?其實,愛我也不是那麼困難,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為什麼不讓我成為你的賢內助,成為姐姐的知己呢?是敵是友,都在你一念之間!”說著,就踮起腳尖,去吻他的唇,“何必把我逼到走投無路?我的錯,只在不該喜歡你!”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熱烈地吻住他。
永琪怔在那兒,眼前閃過小燕子的臉,那是他唯一的真愛!他的身子僵硬,用力推開知畫,喊着說:“我寧可成為你的敵人,也不能成為你的囚犯!”
喊完,他就掉轉身子,往門口衝去。
知畫飛快地攔住門,凄厲地說:“不要走!聽我說……”
“我不想聽你說,”他大聲說,“我不想聽你對我宣戰,不想聽你威脅我……”
知畫瞬間瓦解了,淚水衝進眼眶,凄然無助地喊:“你不要說我是怎樣怎樣的人,想一想,你是怎樣怎樣的人?在我心裏,你也是有深度、有思想、有情有義的人,你也是忠厚的、誠懇的、有修養的男子!但是,你對我的所作所為,把我心裏那個你,完全消滅了!你一點都不同情我嗎?你完全看不到我的期盼和悲哀嗎?我今天晚上會對你說這些話,是逼急了,你沒有一點感覺,沒有一點可憐我嗎?你回來一個多月了,每天和小燕子卿卿我我,你要我看在眼裏,完全無動於衷嗎?”
永琪呆住了,看到她無助的淚,看到她大腹便便,他深深體會到,她確實有無盡的悲哀。於是,愧疚的感覺,壓過了對她的反感,排山倒海般湧來。他一咬牙,痛悔地喊:“錯,錯,錯!都是錯!我們怎麼會弄成這個局面?你是我生命里突然冒出來的‘意外’,我被迫接受這個‘意外’,卻沒辦法去愛這個‘意外’!自從有了你,我所增加的,不是快樂,而是痛苦;你的痛苦,我的痛苦,小燕子的痛苦!我不要讓這痛苦再繼續增加,如果你聰明一點,讓它就停止在現在這個階段上!”
知畫抬眼,哀懇地看着他,淚眼盈盈,祈求地說:“我不要‘停止’!我的生命在繼續,我怎麼可以停止?我並不貪心,我要的,不過是一點點溫情而已!你把整數都給了小燕子,給我一點零頭都不行嗎?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這樣低聲下氣,向我的丈夫乞求一絲溫暖……你為什麼那麼吝嗇呢?”她說著,就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震動了一下,不忍抽出手去。她深情地看着他,真摯地、傷痛地說,“永琪,我沒辦法,你這麼優秀,這麼充滿了男人氣概,又這麼文武雙全……我沒辦法不喜歡你呀!只要我不喜歡你,我就不會痛苦,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呀!”
永琪不怕知畫的“凶”,卻很怕她的“柔”。聽到這樣的句子,想到知畫下嫁的種種委屈,他的犯罪感更重了,他的眼眶濕潤起來,嘆息着說:“你有你的可憐……我們都是別人的棋子,被人擺弄着,身不由己。你是宮裏的犧牲品,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我是‘悲劇’,我是‘意外’,你卻沒有一點點惻隱之心,把這個‘意外的悲劇’,變成‘意外的喜劇’嗎?”她更加低聲下氣,懇求着說,“今晚留下來,陪陪我!只要你肯陪我,我就不是‘悲劇’。”她羞澀地看看自己那隆起的腹部,輕聲說:“我這個樣子,也不能做什麼,只是需要你在旁邊,跟我說說話而已!”
永琪被動地站着,對這樣的知畫,充滿了憐憫。知畫用手環抱住他的腰,緊緊地依偎進他的懷裏。
永琪忽然驚覺得這樣不行,一個震動,用力把她推開,大聲喊:“我不能優柔寡斷,今天給了你希望,明天又會帶給你失望!我不能欺騙你,欺騙我自己,欺騙小燕子!我走了……”
永琪大步走向門口,一把打開房門。
知畫大震,又驚又怒,就向房門直衝而來,嘴裏凄厲地嚷着:“不許走!”
知畫沖得太急,永琪又急於奪門而去,兩人就在房門口重重一撞。知畫大腹便便,一個站不穩,身子衝出去,砰的一聲,撞在桌子角上,跌落在地。她發出一聲慘叫,滾在地上,捧着肚子:“哎喲……哎喲……哎喲……痛……痛死了……”
桂嬤嬤、珍兒、翠兒、明月、彩霞全部奔來。
小燕子也跑了過來,驚愕地看着。
桂嬤嬤驚心動魄地喊:“哎喲!這是怎麼回事?五阿哥……福晉肚子裏有孩子呀……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桂嬤嬤、珍兒、翠兒、明月、彩霞全部撲上去,要扶知畫。
“福晉!福晉……趕快起來……”
知畫卻無法起身,在地上滾着,痛喊着:“哎喲……哎喲……永琪,你也太狠了……這是你的兒子呀……”
永琪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喊:“傳太醫!傳太醫!傳太醫……”
小燕子睜大眼睛,看着滿地打滾的知畫,喃喃地說:“不要相信她,她又來了……她是假裝的……”
永琪驚看小燕子,害怕地說:“假裝的?不是,是我撞到了她的肚子……”
“她是假裝的,以前,她就演過這一幕了!她是假裝的!”小燕子固執地說,想到上次她搶信摔跤的事。
“天地良心!”桂嬤嬤驚喊,“格格不要這樣冤福晉呀……哎呀……”她凄厲地狂喊,“血!血!福晉流血了!救命呀……”
彩霞奔過去一看,只見知畫那條月白色的裙子,已經被血染紅,大叫:“福晉真的在流血呀!趕快傳太醫呀……”
知畫伸長了手給永琪,凄然地喊:“永琪……救我,救我……我要死了!”
永琪看到了血,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他的心狂跳,心裏在吶喊着,永琪!你殺了她!那個冰雪聰明、充滿詩情畫意的女子!那個會一面跳舞、一面畫“梅蘭竹菊”的女子!那個被命運捉弄、不幸嫁給了他的女子!那個不該喜歡他不該愛他的女子!他撲上去,臉色比紙還白,一把抱起了她,顫抖地,心慌意亂,充滿自責地喊:“知畫……對不起……知畫……你撐着!太醫馬上就來了……”回頭大喊,“有沒有去請太醫?快傳太醫呀……”
眾丫頭早就一路喊着“傳太醫,傳太醫……”奔出去了。
知畫躺在永琪懷裏,臉色越來越白,眼淚滾落。她看着他,聲音震顫着:“永琪,我要這個孩子,我愛他,我好不容易才有的,是你給我的恩賜,我求來的,以後再也不可能有了……我要他,我要他……”
永琪抱緊她,知道這幾句話是她內心真正的呼號,他的心更加揪成一團,他有什麼權利,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子弄成這樣?他發抖地、一迭連聲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太醫馬上就來了,會保住的!如果這個保不住,我答應你,我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你不要怕……”
永琪一邊說,一邊把知畫抱上床,完全顧不得小燕子了。
小燕子獃獃地站在那兒,一臉的驚愕、震動、悲切和茫然。
知畫這一撞,實在不輕。杜太醫和產婆全部趕到了景陽宮,太醫把脈診斷後,就退到房外,產婆接手。永琪的孩子,要提前報到了。令妃得到消息,火速趕來。知畫滿臉的痛苦,在床上掙扎着,冷汗不斷從額上滾落。雕花床的架子上,垂下一條紅色的布條,打着如意結。她抓着如意結使勁,慘叫着:“啊……痛……好痛……好痛啊……我吃不消了……哎喲……啊……”
桂嬤嬤帶着幾個嬤嬤,不停地為她拭汗,產婆們在床尾圍繞。
令妃跑出跑進,張羅着一切。
“熱水!熱水!多燒幾桶熱水提進來!”
杜太醫在門外侍候,把參片塞進令妃手裏,急急說:“娘娘,參片在這兒,只要福晉氣接不上來,趕快給她含一片!”說著,對門外眾人吩咐,“快把葯爐燒起來,我自己來熬藥!”
杜太醫奔出去,差點撞在太後身上。晴兒和幾個嬤嬤簇擁着太后,正要進房。杜太醫趕快阻止:“老佛爺,您在大廳里等着,有任何消息,臣馬上過來告訴您!這產房不幹凈,您千萬別進來!”
太后着急地嚷:“不要迷信了,生孩子是最嚴肅的事,有什麼不幹凈?怎麼日子提前了這麼多,我不放心呀!晴兒……你不要進來了,你還是姑娘家,到小燕子那兒去吧!”
“是!”晴兒趕緊退下。
珍兒、翠兒、明月、彩霞和嬤嬤們,不斷提熱水進房,把弄髒的被單帕子拿出去。眾人穿出穿進,忙忙碌碌,房內一片緊張景象。
知畫不斷痛喊着:“啊……啊,我要死了!啊……令妃娘娘……幫我,救我!我受不了了,啊……快停止這種痛……怎樣才能停止呀……”
“知畫!勇敢一點,不要怕!”令妃撫摸着她的頭髮,安慰着說,“老佛爺在這兒,她親自來看你了!我生了三個孩子,各個都很辛苦,可是,各個都生出來了!現在,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太后急忙走到床頭,憐惜地看着知畫。
“知畫,可憐的孩子,辛苦你了!”太后拿起帕子,親自給她拭汗。
知畫看到太后,眼中立刻滿溢着淚,她掙扎着在枕上磕頭:“老佛爺,知畫給您磕頭……都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才會提前生產,我好怕……”話沒說完,一陣劇痛,她再度慘叫起來,“啊……”
桂嬤嬤滿頭大汗,喊着:“福晉,快了快了,就快生下來了,不要緊張,再用力一次,說不定就生下來了!”
“福晉!來,再用力一次!用力……”產婆也在床尾喊着。
知畫拚命用力,臉孔由白而紅,汗珠滾滾而下。
“天啊……我生不出來,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永琪不能進產房,他在小燕子房裏,像個困獸般走來走去。知畫的慘叫聲,不斷地傳了過來,每喊一聲,他就驚跳一次。他的臉色蒼白,膽戰心驚,悔恨如死。早知道就在她房裏過一夜,早知道不要讓她有小孩,早知道根本不該娶她……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難買的,就是“早知道”!
小燕子站在窗前,也是滿臉緊張,一面注視着魂不守舍的永琪。晴兒也焦急地傾聽着。知畫的喊聲又凄厲的響起:“啊……啊……救我……救救我……啊……”
永琪撲在窗欞上,用拳頭捶着窗子。
“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孩子不能平安生出來,我真是罪該萬死!”
小燕子走到他身邊,試圖安慰:“杜太醫說,差不了多少天,胎兒也夠大了,雖然是提前了,順產的機會還是很大,你不要着急,知畫年輕,身體又好,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什麼沒問題?”永琪急切地喊,“你聽,她這樣叫,已經叫了一個晚上,這種折磨,為什麼不停止呢?我有什麼權利,讓一個女人這樣痛苦?”他昏亂地看着晴兒,說,“晴兒,你知道嗎?是我把她撞倒,她摔了好大一跤,又撞在桌子角上,才提前生產的!我真是混賬!”他握着拳頭,猛敲着自己的腦袋。
晴兒四面看看,急忙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說:“永琪,這話我們關着門說就好,別讓老佛爺知道!孩子提前生,也是常有的事,日子算錯了也可能!反正別提什麼摔跤的事了!”
“可是,是我撞的呀,她很痛呀,她叫了一個晚上……”永琪在房裏兜着圈子。
小燕子看他自責成這樣,又試圖安慰,說:“生孩子本來就很痛苦,我以前在大雜院,眼看王媽媽生孩子,生了兩天兩夜才生出來,尤其第一胎,都很慢,你不要急嘛!紫薇生東兒,也生了整整一夜呢!”
永琪一回頭,對小燕子大聲說:“不要再跟我提你在大雜院的事情,現在不是大雜院,知畫不是大雜院裏的女人,這個孩子還沒足月,是被我撞出來的……老天!”他又去捶桌子,“我做了什麼事?知畫說得對,我們很可怕,我們殺人不見血……”
小燕子聽他這樣說,又急又委屈,挺直背脊,瞪着他說:“你不要因為自己充滿了犯罪感,就順着知畫的話去想,知畫就是要你有犯罪感,就是要你不忍心,她是很厲害的角色,我就上過她的當!到底誰是‘殺人不見血’我們還不知道呢……”
小燕子話沒說完,永琪抓住她的雙肩,一陣亂搖,痛楚地喊:“小燕子!你仁慈一點,知畫為了救簫劍,委屈地嫁了我,我為了愛你,一再冷落她,現在,還把她弄到這麼凄慘的地步,而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變了!你變聰明了,也變狠心了,你和宮裏那些鈎心鬥角的女人,沒有兩樣……”
永琪這幾句話,像是狠狠的一棒,敲在小燕子頭上,她大受打擊,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這時,新房裏又傳來知畫一聲尖銳的哀號:“娘!娘!我娘在哪兒……老佛爺,我要我娘……啊……永琪!”她開始聲聲哀號,“永琪……永琪……救我……我要死了……永琪……永琪……”
永琪聽得冷汗涔涔,推開小燕子,衝出房門。小燕子怔在那兒,滿臉灰敗,動也不動。晴兒急忙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冷冰冰的。
“不要跟五阿哥認真,他現在心慌意亂,自己說些什麼,他都弄不清楚!畢竟,知畫懷的,是他的兒子,他的緊張就可想而知!對知畫,他一直充滿了犯罪感,不是從今天開始的,是從老早就開始了。”她壓低聲音,悄悄地、哀懇地說,“為了你哥,我們一定要忍!你千萬不要沉不住氣!”
小燕子吸了吸鼻子,咬了咬嘴唇,努力忍住眼眶裏的淚。
永琪衝到了產房外,就被杜太醫和珍兒、翠兒、明月、彩霞等人攔住。
“五阿哥不能進去,那兒是產房,五阿哥不方便進去!”杜太醫說,“臣已經熬了催生的葯,也熬了提神的葯,只要福晉撐得下去,孩子活命的機會還是很大……”
杜太醫話沒說完,房裏,知畫的慘叫又傳了出來:“永琪……哎喲……我痛痛痛啊……快要痛死了……永琪!永琪!永琪……你在哪兒?我……我……啊……救我……救我……救救我……”
永琪一陣戰慄,推開杜太醫,就向房裏衝去。
眾丫頭趕緊去攔住門,七嘴八舌地喊:“不行不行呀!五阿哥不能進去,在外面等就好了呀……”
永琪用力一推,丫頭們摔的摔,跌的跌,他大步進門內去了。
令妃驚呼:“五阿哥!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這兒沒你的事!”
“娘娘,知畫就是我的事!孩子也是我的事!”永琪着急地說。
太后抬頭一看,喊着說:“令妃,讓他進來吧!知畫口口聲聲在叫他……生死關頭,別忌諱了!”
永琪奔到床頭,看到知畫面色慘白,冷汗涔涔,髮絲都被汗水浸透了,貼在額上面頰上,眼裏全是恐懼、無助和痛楚。從來,知畫都是打扮得亮麗出眾的,何曾這樣狼狽過。這種狼狽和無助,就更加撕裂了永琪那顆善良愧疚的心。
“知畫,知畫,我來了,我在這兒!”他扶住她的頭。
知畫抬眼看他,眼裏,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她氣若遊絲,充滿歉意地說:“永琪……對不起……我怕我保不住這個孩子了……對不起……”
永琪頓時心痛如絞,漲紅了眼圈,啞聲說:“不要再說傻話,是我對不起你,把你害成這樣!你不要泄氣,勇敢一點,我在這兒陪你,好不好?”
知畫拚命吸氣,淚霧中的眸子暗淡凄楚,她顫聲說:“永琪……請你告訴我娘和我爹,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我……大概活不成了,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告訴他們,我……好想他們,只怕今生再也見不到面了……”一陣痛楚翻天覆地地捲來,她大叫,“哎喲……哎喲……啊……啊……”
永琪抱緊她的頭,嚇得臉色慘白,用帕子拚命擦拭她的額頭和面頰。
“知畫知畫,你會好的,你會熬過去的,你會再見到你爹和你娘的……你振作一點,我們再好好地開始……我會補償你的……知畫……知畫!”
房門口,小燕子和晴兒早已忍不住,都溜了過來,站在一群宮女中,伸長了腦袋觀望着。
只見知畫頭一歪,昏厥過去了。
永琪大叫:“知畫!醒來醒來……知畫,你怎麼了?”
“不能昏厥過去,我來……參片參片!”令妃急喊。
“杜太醫!病人昏厥過去了,怎麼辦?”太後跟着喊。
“葯來了!提神葯來了!大家給她灌下去!掐她的人中,喊她!”杜太醫把熬好的葯,遞給產婆。
產婆端着葯過來,和幾個嬤嬤圍着知畫,灌藥的灌藥,掐人中的掐人中,拍打臉頰的拍打臉頰,大家喊成一團,情況危急而慘烈。
“福晉!福晉!醒來醒來……孩子就快出來了……再用力呀!不可以昏厥過去!”
永琪看得魂飛魄散,驚心動魄,整顆心都絞扭着,覺得慘不忍睹。
知畫在眾人的一陣折騰下,醒來了,大叫:“啊……好痛好痛……讓我死吧……我不要活了……我也不要生了……”
“知畫!振作振作,熬過了今晚,生下小王爺,就是榮華富貴了……”令妃喊。
“我不要榮華富貴,我什麼都不要了……”知畫痛極,眼光找尋着永琪,哀聲呼喚,“永琪……永琪……”
永琪又急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顫聲說:“我在……我在……我在……”
知畫痛得三魂去了兩魂半,此時此刻,真情流露,她凝視着他,眼裏全是後悔和自責,掏自肺腑地說:“永琪……原諒我,原諒我情不自禁,喜歡你太多,給了你好多的負擔……我知錯了,請原諒我……”說著,眼淚從眼角滾落,“老天一定在懲罰我太貪心了,才要我受這麼多苦……”
這番坦誠相告,更加撕碎了永琪的心,他這才知道,自己一路走來,帶給她多少痛苦。他情不自禁,把她的頭緊抱在胸前,啞聲說:“請你不要這樣說,是我應該請求你原諒,是我愧對你,是我太薄情……”
太后和令妃相對一看,太后眼裏濕漉漉。
門口的小燕子,聽得心也碎了,臉色灰白,神情慘淡。她恨不得自己是知畫,恨不得永琪抱着的是她!她寧願為他生孩子,寧願為他死!她的眼眶,也是濕漉漉地。
知畫又一陣劇痛,急喊:“永琪!握住我的手,永琪……不要放開我……啊……”
“是!是!是!”他緊握着她的手,汗水也滴滴滾落,“怎樣能讓你好過一點,我就怎樣做……你需要我怎樣?告訴我!”
“只要握着我,只要握着我……”
“是!是……”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知畫慘叫:“哎喲!我受不了了……哎喲……”
產婆嚷着:“福晉!看到孩子的頭了,趕快用力!再來一次,用力呀……”
知畫的手,抓緊了永琪的手,拚命攥着,拚命拉扯着。
“哎喲……老天啊!菩薩啊!永琪啊……幫我幫我幫我……”她一陣用力。
永琪也跟着用力,死命攥住她的手。
驀然間,一聲嘹亮的兒啼響了起來。
產婆喜悅地大喊:“生了生了生了!恭喜老佛爺!恭喜娘娘!恭喜福晉,恭喜五阿哥……是一位小王爺呀!”
桂嬤嬤和眾產婆歡呼起來:“小王爺……小王爺……菩薩保佑,活得好好的,長得好漂亮……是位小王爺呀!老佛爺,娘娘大喜大喜啊!福晉大喜了,五阿哥大喜了……恭喜恭喜啊!”
太后鬆了一口氣,和令妃交換着喜悅的眼光,太后就拍着知畫,說:“知畫!你成功了!永琪終於有兒子了!”大喜之下,熱淚也奪眶而出,她一面拭淚,一面感恩地說,“皇上的洪福,祖宗的保佑呀!知畫,你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大功臣!”
“趕快去向皇上報喜!鞭炮準備了嗎?可以放鞭炮了!”令妃喜滋滋地喊。
一陣鞭炮震天價響,太監們歡聲地出去喊了:“小王爺出世了!小王爺出世了!”
知畫聽着,在這番折騰下,疲憊已極,氣若遊絲,卻目不轉睛地看着永琪,感動地、感恩地說:“我做到了……永琪,我生下了你的兒子……我要給他取名字叫‘綿億’,綿綿不斷的‘綿’,億億萬萬的‘億’!是我‘綿綿不斷的深情,億億萬萬的決心’,才創造了我們共有的這條小生命!希望他長大以後,有‘瓜瓞綿綿的福祉,億億萬萬人的愛戴’!他是我們的‘綿億’,好不好?”
永琪拚命點頭,喉中哽咽。
“好!綿億,很好的名字!”
知畫深深看他,又說:“我對你,盡心儘力了!”她看向太后,“老佛爺,我對您也可以交差了!”再看回永琪,“請你……好好地愛護綿億,讓他長成一個像你這樣的好王子。”說著,就虛弱地微笑起來,“永琪,你說的對,我的本身就是一個‘悲劇’,我……”她的聲音越說越弱,“大概已經結束你的‘意外’,完成我的‘悲劇’了!”
知畫說完,頭一歪,再度暈厥過去。
永琪大震,驚喊着:“知畫!知畫……不要走!我們化悲劇為喜劇,你對了,我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你……知畫……知畫……”他抬頭急喊,“杜太醫!杜太醫……趕快進來看看呀!”
杜太醫、小燕子和晴兒,都衝進房來。
“這怎麼辦?有沒有危險呀!”太后緊張地問。
杜太醫急忙把脈,臉色沉重地站起身子:“回老佛爺,福晉流血過多,耗損過久,已經筋疲力盡,只怕會撐不下去了!”
永琪大震,跳起身子,抓住杜太醫胸前的衣服,紅着眼眶嚷:“不許說撐不下去,你快治!能用的葯,全部用出來……她才十八歲,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齡,正是要享受生命的年齡,她不可以死!你聽到沒有?”
“可是……可是……福晉太衰弱了,臣只怕無能為力……”
太后一聽,身子一軟,差點摔倒,令妃和桂嬤嬤趕緊扶住。
永琪更急,喊:“你還沒有治,怎麼知道無能為力?趕快再請幾位太醫來,大家會診!我要她活着,你們聽到沒有?”
“把鐘太醫、林太醫通通傳來!”令妃嚷着。
“是是是!知道了!臣趕緊去傳鐘太醫,林太醫……臣再開方熬藥去!臣一定盡全力救福晉!”杜太醫一迭連聲地應着,趕緊出房去。
桂嬤嬤和眾嬤嬤忙着在知畫嘴裏,塞進參片,忙着掐人中,喊着:“醒來醒來呀!福晉……你總要看看你的公子呀!你當了額娘了,你生下小王爺,你真了不起,趕快醒來呀!”
知畫毫無生氣地躺在那兒,臉色像白紙一樣。
太后和令妃,都焦急地看着。
永琪在床前坐下來,握着她的手,凝視着她,虔誠地、承諾地說:“知畫,我要你活着,誠心誠意地希望你活着!我了解你的期盼和悲哀了,我知道我帶給你多大的傷害……我是怎麼了?我一天到晚忙着去保護別人,而讓眼前的人遍體鱗傷,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呢?我是‘曠世奇才’!我了解了,但是,你不要讓我了解得太晚!”
太后聽着,眼睛裏都是淚,頗為感動。
這時,產婆們已經洗乾淨了嬰兒,包在襁褓中,抱到太後面前來。
“老佛爺!小王爺因為是早產,有點小,不過……慢慢就會長大了!”
太后看着孩子,忍不住抱了過來,含淚注視。她把孩子抱到永琪面前來,給他看。
“永琪!為了這個孩子,知畫幾乎拼掉了她的命,如果她好了,你再辜負她,我絕對不會饒你!”太后說。
永琪看着那個弱小的生命,不勝感慨。
“為了這樣一條脆弱的小生命,值得知畫拼掉她那麼美好的生命嗎?”他凝視知畫,幾乎是“請求”地說,“知畫!你必須好起來,我才能結束你生命里的‘悲劇’!你得給我機會!”
小燕子看到這兒,聽到這兒,眼淚慢慢地落下,轉身回房去了。
晴兒見小燕子這樣,急忙跟着去了。
小燕子衝進了房間,悲切地喊:“晴兒!我完了!我輸給知畫了!永琪不再愛我,他愛上知畫了!我有最強烈的預感,我會失去永琪!知畫會一點一點地佔據他,直到他心裏再也沒有我為止!可能……現在她已經達到目的了!”
晴兒急忙關上房門,拉住她的手,認真地說:“不會的!今晚的一切,不能用常理來推斷!永琪和你,是從你進宮就開始的感情,是七年以來,點點滴滴堆積的感情,是風裏浪里,培養出來的感情,哪裏是知畫能夠取代的?”
“但是,她已經取代了我,你也親眼看到了,永琪根本看不到我,他守着她,他握着她的手,他說,他要結束她的悲劇,那是什麼意思?那就是要開始我的悲劇!我完了!真的完了!”
“你不要慌,自己亂了陣腳!知畫現在面臨生死關頭,永琪說的做的,都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感情,只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因為歉意所做的懺悔而已!”晴兒握緊小燕子的手,誠摯地說,“我們大家,在這一陣子,都負擔了太多的悲劇,永琪負擔的,尤其重大!爾康的死,他已經自責得不得了,如果知畫再有什麼不幸,他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小燕子,你要體諒永琪,他嚇壞了!他嚇得不知所措了!”
小燕子無助地睜大眼睛,看着晴兒。
晴兒拉着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我們在這兒靜靜地等,只要知畫脫離了危險,永琪就會恢復正常。”
“那……如果知畫死了,怎麼辦?”小燕子害怕地問。
晴兒想了想,說:“我覺得不會,知畫一直很健康,生孩子看起來都很危險,但是,每個女人都會生,我覺得她會渡過難關的!”
小燕子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子。為什麼她沒有保住那兩個孩子?綿億?為什麼她沒有給永琪生下綿億?她心中一片凄慘,知畫還在生死關頭,她不該嫉妒,不該吃醋。但是,天啊!她嫉妒知畫!嫉妒她生下綿億,嫉妒她被永琪擁抱着,呵護着,憐惜着。同時,她也恨這個會嫉妒的自己!是的,她變得殘忍了,為什麼她不能容忍知畫呢?為什麼她不能愛她呢?她心裏充塞着幾千幾萬種思想,幾千幾萬種煎熬。天啊!如果她當初沒有冒充紫薇,如果她當初沒有進宮,如果她當初沒有愛上永琪……她就不必忍受這些了!但是,她那麼喜歡永琪,喜歡得心會痛,喜歡得連殺父之仇,都能包容!天啊,我不是小燕子,我變成一個“宮裏的女人”了!她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直到窗外,暗沉沉的天空,逐漸被曙色染白。天亮了。
房門被推開了,明月和彩霞端着洗臉水,輕手輕腳進門來。彩霞看到兩人坐在床沿發獃,嚇了一跳。
“兩位格格,怎麼一夜沒睡?我們以為你們老早就睡了,老佛爺還說,不要吵醒你們,令妃娘娘送她回慈寧宮了!”
晴兒一震,急忙起立,問:“知畫怎樣了?”
“杜太醫還留在這兒,其他太醫也回去了!”明月說。
小燕子從沉思中驚醒,立刻急急地問:“太醫怎麼說呢?”
“太醫說,情況還是很危險,但是……”她皺皺眉,小聲說,“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為什麼?”晴兒問。
“因為我聽到杜太醫送老佛爺出門的時候,說了放心兩個字,老佛爺就挺安心地走了!”彩霞低聲說,“假若福晉很危險,老佛爺和令妃娘娘,大概不會走吧!”
“再有,”明月接口說,“老佛爺心情很好的樣子,也沒有催着晴格格回去,還說要你們兩個多睡一會兒!”
晴兒不禁去看小燕子,兩人都在驚疑中。
小燕子又急急地問:“那……知畫現在怎樣?五阿哥呢?”
“福晉睡著了,可是,一直拉着五阿哥的手不放,五阿哥也不敢動,就一直坐在床前面。”彩霞說。
小燕子一仰身,倒上了床,哀聲說:“晴兒,你不要多說了,我告訴你,我的悲劇已經開始了!”
晴兒不語,心裏湧上了困惑和擔憂,對永琪失去了把握,悲哀地看着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