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萬民空巷
離早上八點還有六個小時的時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走一百多里路，每小時得走十幾里，而且還要翻過多少座山，跨過多少條河，其難度可想而知。為了加快速度，老李把自己的馬讓給體弱的小戰士，小娟的馬給胡蓮騎乘。看到隊長這樣體恤下屬，並且身先士卒，大家都受到了鼓舞，於是同志間也相互鼓勵，一個個鬥志高昂，路上邊說邊笑，沒覺得怎麼累，在八點鐘前就到達了預設陣地。老李看看錶離八點還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讓大家趕快修工事、壘掩體、埋地雷。在快要幹完的時候，一名趴在鐵軌上負責監視敵人的戰士報告說：“敵人來了！”這時老李也隱隱約約的聽見遠處傳來火車“哭吃哭吃”的呻吟聲，趕緊叫大家隱蔽起來做好戰鬥準備。三分鐘時間不到，敵人的運兵火車就來到了眼皮底下。老李抬手“吧”的一槍，打在了火車頭上，濺起一溜火花。聽到槍聲，武工隊所有輕重武器都開了火，一霎那，冰雹似的子彈砸向火車，同時埋在鐵路上的地雷也一一炸響，加上迫擊炮彈的爆炸聲，整個山谷就像開了鍋一樣，頓時沸騰起來。伴隨着槍炮聲，火車廂有的翻了個，有的側翻到路邊。
開始聽到槍炮聲的時候，鬼子發了蒙：這是什麼地方？在幹什麼？等到車廂翻了、倒了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馬上組織反擊。可是此時鬼子兵傷的傷，死的死，能戰鬥的沒有多少了，想組織起有效進攻談何容易？
這個時候老李不無遺憾的想，如果來個衝鋒就能把殘存在車廂裏面和趴在地上頑抗的敵人消滅掉。可是，他心裏更清楚，這些武工隊員們絕大多數都沒有經過正規訓練，別說拼刺刀了，能做到一槍消滅一個敵人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敵人見武工隊只是在山上打槍，沒有衝下山來。鬼子軍官樂壞了：謝天謝地，八路要是衝下山來我們這些人就都是死路一條啊。天賜良機，趕緊組織突圍！藉助車廂的掩護，鬼子們開始有組織的突圍，向北票方向逃跑。
敵人扔下輜重和死傷人員逃跑了，武工隊員們一陣歡呼。大家趕緊打掃戰場。清點后繳獲迫擊炮五門、重機槍三挺、輕機槍四挺、擲彈筒八個、步槍二十支，彈藥無數。又是一個偉大勝利！
通過這一仗，朝陽的日偽軍被全部肅清，城鄉大地又恢復了生機和活力，天空又重新換上了藍色，老百姓的臉上又重現笑容，大家安居樂業，重新過上了幸福生活。
老李在百忙中抽出一點時間來到小娟家裏，看望兩位老人家。當老李興沖沖的來到小娟家門口，揚起手指剛要敲門的時候，他的手停住了。從小娟家走的時候，兩位老人把小娟交到了他的手上，他也答應照顧好小娟的。可是時不過三年，他卻把小娟扔在了外面，一個人回來了。對於小娟的死他曾深深的責備過自己，可是一個危機又一個危機頻繁的向他襲來，把他對小娟的思念擠到了一邊。此刻，站在小娟家門口，自責、不安、歉意都一齊湧上心頭。他覺得無顏面對兩位老人家。可是，既然來了，能就這麼回去嗎？老李又自責：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那？一點擔當都沒有！他又鼓起勇氣敲響了小娟家的門。好一會兒門才開，一個滿頭銀髮、手拄着拐杖的老婦人出現在他面前。仔細一辨認，原來是小娟的母親。他趕緊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眼淚順着臉頰就流下來了。他有些傷感——上次見面還好好地，才三年不到，竟老成了這樣。顧不得擦乾眼淚，他憂傷又深情的叫了一聲：“媽！”
聽到來人跟她叫媽，老人知道這是姑爺李天生回來了，於是睜大那兩隻渾濁又無神的眼睛，前後左右的找。老李知道她是在尋找她的女兒小娟。此時老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抓住老人的手，就像受到委屈的孩子見到了母親那樣失聲痛苦起來。這哭聲里飽含着對老人的歉意；這哭聲承載着對小娟的思念；這哭聲也有這些年來槍林彈雨里摸爬滾打、出生入死的艱辛與危難。老人是個明白人，這時已經知道她日夜挂念的寶貝女兒已經回不來了，為了不讓姑爺更傷心，也就不再問了。老李還沒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抓住老人的手說：“我沒保護好小娟，我沒把小娟給您帶回來，我對不起你呀，我對不起你。”老李哭的像個淚人，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聽到老李這麼一數量，老人控制不住了，也嚎啕大哭起來。老人哭的是自己的命運咋這麼苦，膝下就這麼一個閨女，實指望她養老送終那，誰知如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老人哭的還有老伴兒在前年叫日本鬼子打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老天拔地的，我一個孤老婆子可依靠誰呀？這才是傷心人遇到了斷腸人。哭了一會兒，老李感覺痛快一點了，趕緊止住淚，又勸老人家。此時老人家傷心欲絕，哪裏是一句兩句話能勸得住的？沒辦法，老李又陪着哭一會兒，好容易才把老人勸住，老李試探着問：“我爸那？”這一問又勾起了老人的傷感，才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抽抽搭搭的把老伴兒的死因告訴了老李，恨的老李咬牙切齒。安慰老人幾句后，老李發自內心地說：“媽，你不用擔心，以後我來伺候你，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媽！”說完娘兩個抱着又哭。
有頃，老人止住淚，倒勸起老李來了。“天生啊，你也不用太傷心，你還有那麼多的事要做呢，別哭壞了身子。”
老李擦乾眼淚，又一次凝視老人家，恍惚間，覺得老人家就像他的媽媽。這也提醒着老李，今後一定贍養好老人，要像侍候親媽一樣。
老李來看望老人的時候，胡蓮也去一趟娘家，好在她離開家沒有多少時間，兩位老人都很好，特別是她的寶貝兒子抗日更好，見到她高興地歡蹦亂跳。幾天不見，她覺得小抗日又長高一些，比前也有出息了，這令胡蓮高興不已。與父母待一會兒后，胡蓮說：“我領着抗日到小娟家看看。”
當胡蓮領著兒子來到小娟家裏的時候，正是老李與老人話別的時候。老人抬頭看見了胡蓮，問老李：“你看那是誰來了？
老李回頭一看，是胡蓮來了，還領着個孩子。雖然以前沒見過他，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孩子肯定是胡蓮的兒子。於是快步接出去，一把抱起了抗日。胡蓮告訴抗日：“叫李叔！”抗日懂事的叫了一聲，把老李喜歡的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胡蓮搶到老人跟前叫了一聲：“大娘！”
老人端詳一陣才認出來。看到胡蓮，她又想起了小娟，於是抓住胡蓮的手，說不出話來了。胡蓮為了不讓老人傷心，對兒子說：“叫奶奶！”
“奶奶！”抗日脆脆生生的叫了一聲奶奶，把老人高興地又掉下了眼淚。看到別人的孩子，老人想起來問老李：“唉，都這麼大了，你們也沒有個孩子。”
沒等老李回答，胡蓮搶着說：“小娟有孩子了，是個女兒，今年三歲了。”
“是嗎，那可好。我就盼着你們有個孩子。咋不帶來呢，也認我看看。”老人高興的眼淚溢出了眼眶。
“好的，媽！你放心。下次一定給你帶來。”老李笑着說。又說了幾句話，老李說：“媽，我們得走了，還有那麼多人等着我們呢。”
“走吧走吧！我留不住你們。要注意安全，下次一定把孩子帶來啊。”
老李與胡蓮答應着走出了院子。望着他們走出去的背影，老人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同時又有個發現：覺得老李和胡蓮兩個人挺像。要是他們兩個能走到一起，也遂了我的心愿。老人有心找機會撮合他倆。56
武工隊籌劃着怎樣消滅北票之敵。經偵查，駐守北票的敵人有一個大隊、幾百人。而且武器配備都是機槍、大炮，況且他們是在城裏，對於敵人來說說易守，可對於武工隊來說卻難攻。這可難壞了老李等人。
正在老李一籌莫展的時候，傳來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日本鬼子投降了。
日本鬼子投降了！這個消息就像一陣春風，迅速傳遍了小城，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真是全民高興，舉國歡慶！小城沸騰了，大家都走上街頭，歡呼勝利！感謝武工隊！感謝所有的抗日武裝！人們像過年一樣，徹夜歡騰。
勝利了，抗日戰爭終於勝利了。老李和胡蓮等武工隊的領導人都鬆了一口氣。
老李在炕上躺了三天後，才感覺體力稍稍有點恢復。第三天卻怎麼也睡不着了，他想到北票還有鬼子沒有繳械；他想到那些曾為抗日做出過巨大貢獻的堡壘戶、特別是魁盛店張家老爺子家應該去看看、慰問一下，感謝他們的無私的、大力的支持；他想到他的小女兒還在凌源刀爾登，應該把她接回來；他想到應該告慰那些戰死的義勇軍隊員，抗日戰爭，我們勝利了！......
一個晴朗的上午，老李對大家說：“我去凌源一趟，到刀爾登和魁盛店等一些我們的堡壘戶，感謝他們對我們、對抗戰的無私的、大力的支持。同時把我的女兒接回來。”
胡蓮說：“我和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好吧，咱們快去快回。”
當胡蓮回家告別兩位老人的時候，他的調皮的兒子抗日吵着鬧着也要去。胡蓮想：也好，這樣老李的小女兒也能有個伴兒、就帶上了兒子。
三個人兩匹馬走在去往凌源的路上。小抗日非要和老李同騎一匹馬，這樣胡蓮只能獨乘。路上小抗日纏着老李問這問那，胡蓮想插嘴都插不上，只能在一邊看着。經過一番跋涉，他們終於來到了刀爾登。故地重遊，老李有許多感慨：最主要的是他想，一支軍隊如果沒有了人民的支持，他就不會取得勝利。
當老李見到他的小女兒真真時，真真都有點不認識他了。這叫老李很是傷感。好在有小抗日在跟前，一會兒他倆就熟了，開始手拉着手玩。看到老李的表情，胡蓮深深的同情老李，同時覺得這也不怪孩子，歸根結底都怪這場戰爭，都是戰爭惹的禍。慶幸啊，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終於打敗了日本帝國主義，取得了戰爭的最後勝利。假使戰爭再持續幾年，又將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老李感謝刀爾登人民對武工隊的大力支持，感謝王家對真真的養育之恩。一番遜謝后，老李辭別刀爾登的父老鄉親，登上了去往魁盛店的大道。看到兩個孩子玩的挺開心，老李與胡蓮也不願打擾他倆，這樣兩個大人牽着馬跟在兩個孩子的後面慢慢的走。
太陽才升起，陽光照在地上，感覺暖融融的。路邊的野菊花開的正盛，朵朵都在揚着笑臉向行人致意。鳥兒也是格外歡快，嘰嘰喳喳的飛在空中，好像在歡迎他們。
真美呀！胡蓮說，“聽！兩個孩子在說什麼？”
真真：“哥哥，你媽媽最喜歡什麼？”
抗日：“我媽媽最喜歡抗日。妹妹，你爸爸喜歡什麼？”
真真：“我爸爸？我爸爸最喜歡咱們兩家在一起，我永遠跟哥哥玩。我爸爸還願意打鬼子。”
抗日：“你爸爸為什麼要打鬼子？”
真真：“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我不知道。”
抗日：“為什麼呢？”
真真：“我媽死了，我沒有媽了。我爸還不管我，成天這跑那跑的。我爸這是為了啥？”又面對田野、群山，大聲喊：“為了啥？”
“為了啥？”“為了啥？”“為了啥？”群山傳來回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