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的名字
缺失的名字
文/魏春雷
此時,上午的陽光透過窗子打在書頁上,明亮刺眼,如同一種事實。如同心中湧現的陣痛。
是在一個夏季,我和朋友第一次讀到《語言問題何以對我成為問題——我的初始經驗的記憶和描述》和《神性與自我救治——在期待的門檻上》。那一次,我們全神貫注,用我們最靈敏清醒的時刻來閱讀。為此,我們心懷感激。您和我們從此相遇。
北方夏季已經過去,而纏繞在記憶中的事實仍未削減,並時刻驚醒。我試圖敘述着。記憶中的經驗——事實也在這一刻愈發閃亮切近。
第一夜,我和身在遠方的朋友們一同入睡。
1.夢裏,圖像:她的神情嚴肅認真。她一點都沒有笑。她停了一會兒。在樹蔭的光影里閃亮。
逝者遠去。沒有同處下的歷史苦難背景,沒有共感中的心路歷程。問題:真實的理解何以可能?我是否能在事實中汲取它的真實性,尤其對事實的清醒意識。可心裏的承諾卻早已鑄下。是什麼承諾。
如果你給了我這麼多我還在
黑暗裏
那就再給我一個想像吧
一個能穿透黑暗
照亮你和我的想像
我想起這句詩,不為別的,自從讀到它我便一直記得。
2.晨光中,圖像:有一顆星星升騰而起,隱沒於光亮映襯下的北方天空的星座群中。沒有神話,沒有傳說,唯獨有她。一個真實清晰鮮活的她立於臨界之上。
問題:我有傾聽臨界斷裂可隱匿聲音的能力嗎?同時亦沒有眺望界限的方式,沒有作為(個人)真實性的立足點。開始,我有些膽怯了。
3.午後,在影像與影像之間:開始下雨。在不知不覺中天空陰沉下來,空中沒有了光亮。把目光移向地面。被雨淋濕的街道,閃亮着。水窪上跳躍而過的女孩,閃亮着。街角邊相互交談的老人,閃亮着。年輕人手上燃燒的煙向上瀰漫開來,也是閃亮的。
還有雨水。是的,她同樣珍貴。
你在聽我說嗎?讓我懼怕的——是我的遺忘。問題:感受得到遺忘的存在嗎?它絕非是先驗屬性上的,但它在我的感受之前。遺忘后才呈現出的恐懼。
微弱的哀悼者之聲能從逝者的聲音氛圍中走出來嗎?沉湎即遺忘?
我想像在泥濘中行走的腳步,隱微的聲響不是時間性剝離規避得了的。
4.夜色里,圖像:她站在空曠的舞台上。她微笑着。她一刻也不停息。那些優美的動作,一下一下。一束光把她照亮。她的影子就落在閃亮着的光幕中。
我們在一起,如同節日。我默念一遍。再一遍。不曾相聚,未曾謀面。可節日仍然來臨,大家都笑了。一樣的幸福。因為你,因為你的舞蹈。
寫到這裏,文字過早地出現漂移模糊,再也無法持守一種“回應”。漸漸地。其實是不可遏止地越出語言的界限。它在這裏是不可避免的。我能繼續下去嗎?事實上它已從寫下的文字中逃離。問題:尋找自己生成着的表達。尋找自己問題的界限。
需要的是信任,我想得以超越畫面影像的陳述。
打開着的書頁,寫着阿爾謝尼伊塔爾可夫斯基的詩歌《邂逅》。我逐字抄在這裏:
醒來我要說:賜福於你。
明白我禱祝里的猖狂:你熟睡,紫丁香舒展自桌緣。
輕撫你的眼瞼以整個宇宙的湛藍。
而你領受輕撫落於眼瞼。
它們靜默,而依然你的手如溫熱。
陽光傾斜着,從書頁上離開。又照亮了整面牆壁。
我清楚地相信,我將要來臨的沉默。
我給予,我擁有。
我認信着。
2006年9月於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