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凌天篇(青梅竹馬心相依)
天邊泛起魚肚白,藏在梧桐深林中的竹屋傳出一陣咯吱聲響,將原本的寧靜打破,不少棲息的鳥兒皆是聞聲驚醒。
少年身影停留在一條被無數金黃落葉蓋住的碎石小道旁。他舉頭看向頭頂窸窸窣窣的枝葉時,一隻小鳥竄出落在他的肩頭。
“小花,早啊。”少年用手指逗弄着小鳥的喙下。小鳥歡快地鳴了兩聲,閉上眼睛,一副舒服閑逸的模樣。
幾片落葉從枝葉間落下,少年伸出手,將金黃葉片從指間抖下。
本就隱蔽的碎石小路,被落葉遮得更加嚴實。
少年看向小路延至蒙蒙山林深處的一端,一道裊裊婷婷的身影從中顯露。
少女對少年揮動着手:“凌天哥。”
凌天迎面而上,來到少女身前。
“芸兒,把你的背簍給我吧。”說罷凌天放下自己背後的竹簍,伸手去接少女遞來的竹簍。
少年把兩條肩帶系在一起,置於肩頸之後,小竹簍就這樣被掛在胸前。確認布帶結緊后,他又輕鬆背上另一個竹簍。
少男少女背朝初陽,一同踏上金葉小路。那隻藍羽小鳥繞着兩人飛旋一小段路后,落在少女肩上。
——
晨光初上,微光將林中小路照亮些許。少女信步走在少年身後,偷偷從一旁不停瞄着少年滿臉落寞無神的模樣,欲言又止。
‘凌天哥已經這個樣子很久了,不知道是為何事,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他開心些。’少女一如既往擔心着少年,今日想試着讓他開心些。
少女在心裏默默嘆着氣,輕輕一捏衣襟,一副慎慎而又緊張的樣子開口道:“天哥,我很長時間沒見到蕭叔了,他去哪了呀?”
凌天突然頓住的身形,讓少女心頭一緊。
“我也不知道啊。”凌天清脆的回答聲顯得有些無耐。
“開心點啦,天哥。蕭叔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芸兒,我沒事的。已經習慣啦。只是幾個月前見到老爹,覺得他有些不正常。或許真是什麼要事,不能跟我這樣的小孩說吧。”凌天轉頭對少女微微一笑,繼續動身在小路走着。
勉強又僵硬的笑容,少女看在眼裏,心裏是好氣又好笑。少年邁步,她旋即動身跟上。
“凌天哥呀,再過數月就是新年,你知不知道蜡月里要舉行祭禮?”
“不知道,什麼是祭禮?”
“這是居溪歷年都有的習俗,蜡月上要祭天拜神。只是因為很多年前聚落被毀,大家忙着重建,就沒有遵循傳承,舉行祭禮。而今年邑上決定重新開始遵循祭禮。”
凌天沉思一想:好像我們從小到大,邑上一直都是不停地修修建建,除了過年的時候熱鬧些,也沒聽說過有祭禮啊。
“芸兒你是聽誰說的啊?我怎麼沒聽過啊?”凌天不解。
“你還問呢,你經常都是自己一個人,怎麼可能知道?這個月邑上的人可是都在說,爺爺也跟我說了。”
“哦。”
“到時候肯定很熱鬧。天哥,你要陪我去玩呀。”少女欣喜的說著。
“好,沒問題。”
兩人走出梧桐樹林,不遠處一條蜿蜒小溪緩緩而流,溪后長着一片片青綠泛黃的整齊蘆葦,白色蘆穗在風中不停搖蕩,好似一陣陣浪濤。蘆葦之後,阡陌交錯,清澈水田裏倒印着白雲藍天以及高山和圍着木牆的邑落。
——
步入居溪,行出一段路后,便來到處於邑中的市集。
雖還未到辰時,市集已是一片人聲喧嘩的熱鬧景象。
“啊,今天人怎麼多成這樣?”兩人走進市集,凌天一臉哀愁的嘆道。
“今天是行商抵達居溪的日子。肯定熱鬧啊。就是因為蜡月要重新舉行祭禮,很多人行商走客都是慕名而來的。我現在就開始期待了呢。”
“好啦,天哥,咱們快去把位置佔了吧。今天人多,也許能多賣出點東西。”說罷,少女拉起少年奔向市集內。少女飄動的長散黑髮讓少年有那麼一瞬恍了神。
越過一排車攤,凌天二人來到一塊空地。放下竹簍后,少女從中拿出一塊深布在地上平整的鋪開。
凌天從竹簍里拿出三四包布裹遞給少女,少女將布裹一一攤開,裏面是些還帶有少許泥土的青綠小菜。整理好小菜后少女又接過凌天遞來的包裹,攤開后是些木雕。
少女將鳥獸木雕分別擺放開來,一邊紋理精細,一邊栩栩如生。
“咦,天哥,這是小花吧,你什麼時候刻的?”少女拿起一個鳥形木雕在空中晃着。
“嗯,這是兩天前對着小花刻的。”
少女蹲着身捧着木鳥仔細端詳了一番,說道:“嗯,居然能看出小花的樣子,看來凌天哥是比之前進步了呀。”
凌天兩手一擺,也沒說話。
“反正我覺得就是缺少點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大概就是似鳥非鳥的這種感覺吧。”
“再怎麼雕,木頭只能是木頭啊。你還想它能叫能飛呀?”凌天不覺聲厲色嚴。
“我去忘飢樓啦。”少年說完轉身拿起一個布裹走遠了。卻留下身後的少女嘟起嘴,紅顏微慍。
——
凌天好不容易擠出人漸熙攘的市集,在街邊輕嘆幾口氣,輕車熟路地繞過幾座房屋后,身影竄進東邊的小巷裏消失不見。
居溪小邑的街市自市集起,延伸貫通着東西兩邊,集中且便利,來到邑上的軍商旅客多半會選擇暫居於此,常年下來街市就相比其他地方更為熱鬧和繁華。市井后無數蜿蜒曲折的小巷接連着整座城鎮。
離開市集,延街市以東行出十五丈,這裏多為客居之地。
林立的建築中,有一座磚牆圍起的小院,院門之上的木頂刻着忘饑飽眠四字。
院內擺放着許多木桌木凳,院邊種着一棵不過圍牆的樹,院中是一座二層木樓,一樓為庖居,二樓為棧。兩旁則是柴屋和雜屋。
一個身影從院后小門摸了進來,三兩步就竄進木樓里。
“小天,你來啦。”一名男子在庖屋聽到聲響,停下手中的活。
“嗯,元叔,這是昨天獵的野豕崽。”凌天拿出布裹,解開層層包裹嚴實的油膩濕布,裏面白花花的嫩肉一下就蹦了出來。
“辛苦你啦,連同骨頭都已幫我剔去。”男子笑着說道。
“因為昨天就只遇到這小崽。”凌天聲色黯然。
“沒事,眼下即要入冬,也是正常不過。再有幾月就臨近元月,我讓你嬸給你定做了一套新衣物。快去裏屋試試吧。”男子擦乾手,拍了拍凌天的肩。
凌天低下頭有些不自在:“這,這不好吧。”
“你老爹與我情同手足,我視你與小方同為我兒。因此我亦希望你能把此處當做自家,把小方當做你的胞弟,不要如此拘謹。好啦,快去找你嬸吧。她還等着你呢。”說罷,男子轉身去忙其他事。
“嗯,謝謝叔。”
凌天告別男子后,猶豫不安來到裏屋外,敲響木門。
手還未放下,就聽到屋內傳來溫柔似水地女聲:“是小天嗎?快進來吧。”
凌天推開木門,走進屋裏。
“嬸嬸早。”
一名女子應聲從卧房走出,手裏搭着一件灰色衣袍。凌天正想說話,就被來到跟前的女子把雙手抬起。
“小天,馬上就要新年啦,嬸知道你隨你爹,所以給你去定做到這件深色衣袍,我比着正好合適,你快試試。你不能不要啊。”女子將比過的衣物放到凌天手裏。又轉身回到卧房。
凌天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還是很快脫下身上有着很污跡泥痕的衣物,換上新的衣袍。
“嗯,很好看呀。來,小天,把這錢收下吧。”不一會女子從屋內走出將幾枚銀錢硬是塞入凌天手中。
凌天見到錢數繁多,一下慌了神,急忙想把錢還回去。
“嬸,我已經拿了衣物,這多餘的錢我不能要啊。”
女子手掌輕輕一掀,拍在凌天額頭。
“好啦,你這個孩子,不要這了那了。嬸讓你收着你就收着。新年將至,你自己去買點喜歡的物件。再不聽話,我讓你老爹好好收拾你。”女子說完拿起凌天換下的衣物就要離開。
凌天微微一顫,也不敢再拒絕,待女子快走出房門時,他輕喊一聲:“嬸。”
“嗯?”女子回頭。
“謝謝。”
女子仔細打量了一下凌天換上新衣精神煥發的模樣,溫婉一笑,轉入門外。
——
一名身材有些圓碩的少年把凌天拖出屋外。
“凌天,走嘛。今天有商人來到市集,你陪我去街上看看嘛。”胖胖少年緊緊揪着凌天的衣裳。
“啊呀,我不想去!又擠又熱,有什麼好看的?無聊!”凌天抱着屋外木柱不願放開。
“你到底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告訴凌叔你和二魚子打架的事。”
凌天看着胖嘟小臉一副眉飛色舞的得意模樣,不禁來氣,一把揪起小胖的耳朵,惡狠狠道:“嘿,元方,還學會告狀了。你要敢說,看我不打折你的豕腿。”
本以為能嚇住小胖,沒想到小胖立馬做出一副無賴模樣,拉開衣裳:“你打,你打,你要不把我打折了,打沒氣了,我就爬也要爬去跟凌叔說。到時候看看誰慘。哼。”
凌天一下就沒氣了,一腳輕踹在元方身上,無奈啐道:“去去去,快起來。不然我不去了。”
——
正值午時,秋陽燦爛。
兩個少年一齊踏入小院,凌天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盯着興高采烈的元方。
“你還小嗎?這有什麼好玩的?跑了一早就為買個這東西。”
元方轉身用手上的竹彈弓對着凌天虛彈一下,接著說道:“這節氣鳥禽眾多,我打鳥不行啊?”
凌天懶得再與其爭辯。
“你們回來正好,小天,吃過朝食再走吧。我燉了骨湯。”女子在木樓下朝手。
“不了,嬸。今天芸兒和我一起來的,我先回去啦。”說完凌天轉身跑出小院。
“哎,這孩子。”
——
凌天走過一個個車攤,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讓他眼花繚亂。剛停下腳步,目光卻被不遠處的聲音吸引而去。
“吼,我這隻老虎一口就能吃了你的鳥。”一名孩童手裏拿着一個木虎張牙舞爪比着生澀的動作。
“瞎說,我這鳥可是神鳥,不怕你個野虎。”
兩名孩童玩的喜笑顏開,不亦樂乎。
凌天看着兩名孩童手裏的木雕,心裏有些開心,笑顏漸開。
“這裏有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嗎?”凌天在一個地攤前蹲下,生疏問道。
“這位小兄弟是要送給自己的心上人?”
“是…是妹妹。”凌天嫩臉微紅。
攤主看到凌天的模樣,心領神會嘿嘿一笑。
“這個吧,這是鶯尾製成的香囊,女孩子最愛。小兄弟,我跟你說,這可是北方才有的東西,稀罕的很嘞。”攤主拿出一個精緻錦囊放在手心。
“北方?”凌天面露迷惑。
“沒錯,我可是跑了很遠很遠才弄到這稀奇東西呢。女孩子掛在身前,芬香四溢,花見花開,人見人愛。送給女孩子,保准她睡覺都能樂醒。不信,你聞聞。”攤主把手遞到凌天面前。
凌天輕輕一吸,香氣入鼻,清新無比,整個人頓時變得神清氣爽。
“給我拿一個吧。”
“好嘞。一共十枚銅貝。小兄弟拿好,這根紅線送你了,繫於香囊,到時候替姑娘掛上,她歡喜都來不及呢。”攤主笑着弓腰把香囊紅繩遞給凌天。
街市路上,少年獃獃望着手上的香囊,不知在想什麼。
(by:樹下日月)
1.野生為豕,家養為豬。
2.神農為禮道重人倫作蜡祭,獵以禽獸作犧牲祭祀天宗地祖,感恩自然。
3.蜡月為一年中最後一個月,蜡月祭祀故蜡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