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

蘇梨問了蓮王府的人，他們說蓮王傍晚就入了宮，是皇上召他去一起看戲。蘇梨心覺好笑，皇上不是病危嗎，還強撐着看什麼戲哪。但既然蓮王入了宮，不如在宮門外等他吧。

直到夜完全深了，蘇梨才在宮門外見到了蓮王的轎子。四個轎夫不疾不徐地抬着，風一吹，轎子有一側的帷帳被掀開了一小角，露出了蓮王的臉。蘇梨不經意地一瞥，帷帳后的蓮王目光炯炯有神，在夜中愈顯晶亮，這哪裏還是今早在草場上見到的那個無端端失足落馬、一臉憨痴的蓮王？轎中蓮王目光一閃，恰好與蘇梨的眼神對了一下，他眼中泛起一陣驚異，隨即便伸手把一角飄在窗外的帷帳拉了過來。

忽然不知怎麼的，整個轎子顫了一下，走在前面的其中一個轎夫腿一軟就向前倒去，連帶着整個轎子都往前衝去。轎簾瞬間被吹了開來，裏面的蓮王驚慌失措地抓着轎門，眼看着就要自轎中滾落出去。

蘇梨一個箭步扶住轎子，蓮王這才好不容易穩住，大口大口喘氣。那抬轎的四個人似是想笑，但又拚命忍住。

蓮王朝他們揮揮手，有氣無力道：“你們回去吧。”

待那四人走遠，蘇梨關切道：“不如我送你回府吧。”

蓮王緩緩地挺直背，沉聲道：“你跟着我？”

蘇梨正欲說話，卻見蓮王目光盯着自己又問道：“是何人派你來的？”

“溫羽侯。”蘇梨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是他？”蓮王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蘇梨忍不住解釋道：“但昨晚遇見你卻是個意外。”

“我知道，雖是意外，但也是冥冥之中的事。”蓮王點了點頭，看了蘇梨一眼后忽然逼近一步，目光狠戾，“本王的事，除了你與溫羽侯，不可再讓第三人知曉！”

蘇梨望見蓮王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凜，只能點了點頭，耳中聽得蓮王又道：“本王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會因區區跌足而心生懼意，也定會在日後加倍小心。你無須跟着，否則反而會令人生疑。”

他這一番話說來，口齒清晰、語聲有力，又透着些許威嚴，聽得蘇梨一怔之後下意識地便要點頭，忽然耳里傳來了一陣由遠而近的嘈雜聲。

宮門外的長街上，不知何時突然湧出了一群百姓，圍在街頭，不知在看什麼。蘇梨好奇地走過去一看，人還未擠進人堆里，耳中卻傳來了他們不絕的議論聲：

“看上去還挺清秀的，歲數也不大，怎會是刺客呢？”

“聽說是意欲行刺兵部侍郎榮桓，結果被逮了個正着。”

蘇梨聽得兵部侍郎榮桓的名字，心頭一跳，感覺自己隱隱想到了什麼。她努力撥開人群，擠進去后定睛一看，眼前有個一身囚服、頭髮雜亂的人，被官兵五花大綁押着走。蘇梨一見之下就立時瞪大了眼睛：那是小唐！

整個人群都因有好戲看而興奮地騷動，只有蘇梨一個人是獃獃地杵着，兩眼直愣愣地望着小唐。小唐頭一轉，正好對上了蘇梨的目光，他隨即把頭別了過去，當做什麼也沒看見，但蘇梨在對視的那一刻看清了小唐的臉，那是一張黯淡的臉，原先的靈氣與飛揚跳脫的神采全無了蹤影。

蘇梨忙拉住身邊一人問道：“這是要押去哪裏？”

那人竟又有些興奮地說道：“聽說是要移送到大理寺連夜開審，這下熱鬧了。”

“連夜？這麼急？”蘇梨一呆。

那人義憤填膺，道：“像這種意欲行刺榮侍郎的重犯，當然要連夜開審！”

蘇梨不由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她目光環視周圍人群，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崔錦織竟也在這裏！她擠在人群中，跟在小唐後方不遠處，一臉凄惶地望着他，一雙秀目空洞洞的。

蘇梨忍不住擠到了崔錦織身邊，叫了她一聲。

崔錦織愣愣地打量了蘇梨一番，忽然呀的一聲叫了出來，隨即一把抓住蘇梨的手：“原來是你。你快救救他！”

“我怎麼救他？”蘇梨一時沒了主意。

“聽人說這次開審只是形式罷了，刑部早定了。他、他是要被問斬的！”崔錦織聲音裏帶着哭腔，嗓音沙啞。

問斬？蘇梨心裏一震——也是，刺殺未遂反失手被捕的下場只有這個，一貫如此。她回頭瞥見人群外的蓮王，忽然對崔錦織說道：“你等我一下！”她說罷便擠出了人群，奔到了蓮王身邊。

蘇梨不顧蓮王驚訝的表情，急切道：“你是王爺，只要你開個口，一定能延緩審判的。”

蓮王抬眼看了看被押送着往前走的小唐，沉聲道：“是你朋友？”

“算是吧。”蘇梨說到這裏時下意識地看了小唐一眼，莫名地想起了小唐經常掛口上的那句“同行”。在蘇梨所認識的、為數不多的有些交情的人裏面，小唐的確可算一個。

但蓮王沉吟片刻，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一語不發。

這時崔錦織亦從人群中擠出來，向著蘇梨問道：“你可想到了什麼辦法？”她順着蘇梨的目光望向了蓮王，期待地看着他。

蓮王看了看崔錦織，又看了看蘇梨，忽然像啞了似的一句話都不說，他眼神又變得遲緩獃滯。蘇梨一下子就明白了——蓮王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唐而讓他這麼多年來的謀慮前功盡棄。蘇梨心裏暗嘆，卻也無可奈何，但她望着崔錦織無助的目光時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振聲道：“還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