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破陣 三

53 破陣 三

清風道長見眾位弟子面色平復如常,便暗暗退到畢十三身邊,監督他背那引雷咒的咒語。

畢十三餘光瞥見清風道長站在自己身旁,更加不敢分心,苦苦記那晦澀的咒語。

“杜門之後,是景門離宮,位在南方,正與李師弟所站休門正北坎宮相對。休門意在休養生息,穩固其後;而景門則完全相反,意在真氣勃發,好比日升中天,正是大放光明之時。故而站此位者,不用刻意接續真氣,只需找準時機,將真氣全部瀉出,陣法方能繼續運轉。陸道友單名一個離字,正應景門離宮,那便由陸道友站此陣眼,如何?”

趙元誠見陸離應下,便接著說道:“所謂物極必反,景門極盛之後,便是極衰的死門坤宮,位在西南,乃大凶。此位意在萬物伏誅,死寂慘然,兇險至極,故而站不得人。需請畢道友以茅山宗傀儡術使一稻草人站得此位,只做接續真氣之用。”

趙元誠見畢十三正在一邊專心背誦引雷咒語,便不打擾他,又說道:“死門雖為極衰,萬物伏誅,卻因天道好生,生從死來,真氣能餘下一絲,流轉到驚門。驚門兌宮位在西方,意在攻伐肅殺,本是大凶之位,若在此位者,能大起攻勢,恰好借這攻伐肅殺之意,肆意搏殺,大凶便可化為大吉。餘下齊靈玉師妹一人,正好是這驚門絕妙人選。東華派御劍術主攻伐,其勢天下無雙,這驚門乃是陣法周天之中最後一個陣眼,所謂破而後立,不破不立,還請齊師妹在此位中,能夠全無保留。也許此輪比拼的關鍵,便在齊師妹手中。”

齊靈玉鄭重點頭。

“關於這八門游龍陣,我已沒什麼可說的了,這陣法暗合天道,我只能悟出半分奧妙。天道昭昭,循環往複,其中道理,非是人力可以窮之。而這陣法,我也是第一次施展,也許等下對陣之時,會生出許多我沒有知曉的變化。”說著,趙元誠向眾人拱手,“所以還望諸位道友莫要拘泥於我的安排,到時請伺機而動,隨機應變才是。”

這時,畢十三已將引雷咒語記熟,走回了眾人身邊。趙元誠見了,便說道:“畢師弟,陣法站位,我已悉數講解完畢,這死門陣眼,可是要你使出茅山宗傀儡術,用稻草人站得此位,你都準備好了嗎?”

畢十三笑道:“趙師兄放心,我先前已經將稻草人紮好了。”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巴掌大小,四肢俱在的稻草人,“看,就是他了!”

趙元誠接過稻草人,注入了一絲真氣進去,可真氣兀自消散,並不在稻草人的身體裏運轉。

“不行,我輸了真氣進去,可他半點反應也沒有!”趙元誠疑道。

“趙師兄莫急,他經脈未開,當然不會有反應了。”說著,他咬破指尖,在稻草人身上點出各處要穴,然後自袖中取出一張符紙焚了,將符灰灑在稻草人身上。他將稻草人遞給趙元誠,說道:“好了,趙師兄,你再試試!”

趙元誠拿過稻草人,又輸了一絲真氣進去。這次,他能感覺到那絲真氣在稻草人身體裏緩緩流轉,如同尋常血肉之軀一般。

“好了,這稻草人竟像活人一般,畢道友法術當真神妙!”趙元誠驚道。

畢十三笑道:“這稻草人除了接續真氣之外,再無其他用處,畢竟是一捆稻草紮成,不堪一擊,怎麼稱神妙二字?”

張道誠說道:“不堪一擊?不久之後,他便和我們,是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場上的。那全鎮弟子見了,一定會向他攻擊,而他不過是一捆稻草,必然會灰飛煙滅,到時,我們如何接續真氣、運轉陣法?”

趙元誠皺眉道:“這倒是個問題!”

畢十三聽了,不假思索便道:“無妨,我再給他下一道護身符,可以抵禦攻擊!”

李景誠聽了,指着稻草人說道:“我看不好,這小子畢竟只是一捆稻草,就算你那護身符在厲害,如何能夠抵擋全真弟子一擊?”

易水清也說道:“畢師弟,這可不是兒戲!你還是另想一個辦法吧!”

畢十三想了片刻,腦中忽然靈光一現,便說道:“有了!我給這小子下一道隱身符,到時在場上,便沒人能看見他了!”

易水清說道:“此法可行!到時全真弟子見我們八門游龍陣缺了一角,只會以為我們是七人之故,斷不會想到是這稻草人隱了身!”

眾人聞言,都覺可行。趙元誠說道:“畢師弟,你且先試一試,看看是否奏效!”

“也好!”畢十三回頭看了看,只見清風道長正坐在最後面的椅子上閉目養神,便偷偷從懷裏拿出法卷展開了,目光在上面搜尋一陣。幾息過後,他收起法卷放回懷中,又將稻草人背面朝上放着,用方才咬破的指尖在其背後疾行片刻,畫出一道鮮紅的符咒來。

“你們可別眨眼!”畢十三輕喝道:“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眾人只見稻草人憑空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趙元誠伸手去稻草人消失的位置探了探,能摸到稻草人依然在原地。

畢十三見了,笑道:“趙師兄,這不過是障眼法!”

趙元誠的手還蓋在那裏,畢十三心念一動,稻草人便兀自顯形於其掌下。

“如何?這個辦法沒問題吧。”

趙元誠收回了手,問道:“這隱身符能維持多久?”

“不過是些許稻草,才巴掌大小,耗費不了多少真氣,想維持多久便維持多久!”畢十三傲然說道。

自那道童送來丹藥之後,李淳一便分與其他弟子。眾人吃了丹藥,都在閉目打坐,調息真氣。李淳一已覺內息穩固,便睜開眼,見其他人還在靜坐,便走到門外,負手而立,看着天上那輪滿月。在南下的途中,他們已將七星追月陣演練多次,已經純熟了。此時,李淳一看着天空,想道:“今夜月明星稀,等下施展陣法時,可借星辰之力。”

突然,李淳一聽到房中傳來一陣呻吟,他回頭一看,只見王淳安端坐的身體微微搖晃,面有痛苦之色。他忙走上前去,急切說道:“王師弟,你沒事吧?”

王淳安吃下丹藥后,覺得原本空虛的丹田漸漸充盈起來,便立即盤膝坐下,引導真氣去溫養隱隱作痛的經脈。初時並無異常,真氣在他體內運行了一個又一個周天,雖然經脈的痛感沒有消失,但他的氣息平穩了許多。

他心裏明白,這大概是使用混元訣的緣故。混元訣將他身體各處大穴打開,強行接引天地靈氣至體內,化為真氣為他所用。他的經脈勉強承受着浩蕩的真氣在體內運轉,若他與陸離比試時,能快些結束戰鬥,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他有心使陸離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敗塗地,便與陸離多拆了幾招,就像一個壯漢戲耍一個孩童那般。

可他終歸沒有想到,陸離還有真武盪魔劍法這一絕招。他一邊打坐,一邊想起自己在比試之前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說要擊敗陸離,之後又是如何在陸離受手上一敗塗地。想到此,他的心便亂了。由於他分了神,真氣不受控制,在經脈里亂竄一陣,直令他疼得冷汗直流。

此時,他聽見了李淳一在喚他,也不敢分神答應,深怕出聲斷了內息。但他又想到,自己此時的窘態全被李淳一和其他弟子看見了,免不得被他們恥笑,自己的聲望恐怕再難蓋過李淳一了。想到此,他的心更亂了,忽然覺得喉頭一甜,“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李淳一驚呼道:“王師弟!”

其他弟子都睜開眼睛,見了這個情景,都圍上前來,關切地問道:“王師兄這是怎麼了?”

王淳安用衣袖擦去嘴邊血跡,虛弱地說道:“大師兄,我的經脈恐怕受損了!”

李淳一忙說道:“淳之!快去隔壁房間,將許師叔請來看看!”

吳淳之聞言,連忙去將許志清請來了。

“師叔,我......”王淳安見了許志清前來,剛開口便被許志清打斷。

“淳安,你先不要說話。”說著,許志清將手指搭在王淳安右手脈門處。幾息過後,許志清收回了手指,說道:“淳安,你的真氣很充沛,丹田也無異常,只是經脈有不少斷裂處,這是你使展了混元訣的緣故嗎?”

王淳安嘆氣點頭。

“這等傷勢,頃刻間是治不好的,只有悉心修養十餘天,待經脈自行復原,方能治癒。罷了,淳安,這第三輪比試你就不要參加了,安心養傷便是。”

王淳安急道:“這怎麼行?師叔,那七星追月陣需七人才能使出,少了弟子一人,如何對付那八門游龍陣?師叔,弟子沒什麼大礙,只是運行真氣時經脈疼痛罷了,弟子忍得下!”

許志清忙說道:“淳安,你有傷在身,情緒不可這般強烈,對傷勢不好。你且先靜一靜,不要掛懷論道的事。”

李淳一在一旁見王淳安情緒激動,心有不忍,也說道:“王師弟,無妨的,使不出七星追月陣,我們便使六合陣,也能與那八門游龍陣一爭高下!”

王淳安苦笑道:“大師兄,六合陣不過是各門各派都會的尋常陣法,如何與那龍虎宗秘法八門游龍陣相抗?”

許志清見王淳安這般執着,便勸道:“淳安,世事早有定數。若是此次論道你們敗了,那也是我全真教不得其時。天意如此,你何苦執着,還是安心養傷吧!”

王淳安握緊雙拳,心有不甘,說道:“師叔,天意也在人為!下一輪比拼陣法淳安若是不能參與,害得我全真教不能使出七星追月陣,輸給了南方道派,淳安必會抱憾終生!師叔,讓淳安上場吧,就算淳安因此傷勢加重,待回了終南山,淳安靜心修養半年便是了!”

許志清見王淳安眼中滿是憤慨,其決心似乎不可動搖,便不再勸阻。他嘆了口氣,說道:“罷了,你既決意如此,那便由你去吧。你可是我全真教戒律閣首座長老師兄唯一親傳弟子,待此次論道事畢,我們回到教中之後,也不知司徒師兄會不會降罪與我。”

王淳安忙道:“這是淳安自己的決定,與師叔無關。師叔心疼淳安,多次出言勸阻淳安未果,才不得已讓淳安上場。師父脾氣雖然暴躁,卻也是明理之人,待回到教中之後,淳安一定會對師父言明詳情,師父斷不會怪罪師叔!”

許志清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怪罪便怪罪吧,以前我年紀與你們相仿時,便經常惹司徒師兄生氣,早就習慣了!來,我注一道真氣在你體內,護住你的經脈,但願能保你傷勢不再加重!”

許志清伸出手掌按在王淳安的後背。王淳安只覺得一股精純的真氣自許志清的手掌傳來,這股真氣一入體內,便散到四肢百骸,令他渾身上下暖洋洋地,經脈傳來的痛感也減弱許多。

王淳安精神大震,當即跪下,給許志清磕了一個響頭,感激道:“多謝師叔成全!”

許志清連忙扶起他,說道:“你們都是我全真教日後統領天下道門的倚仗,我這麼做不過是盡一個長輩的本分,有什麼好謝的?”許志清又看向李淳一,“淳一,待上場之後,你們一定要竭盡全力,不要負了淳安此番心意!”

眾人鄭重答道:“是!”

王淳安之所以不顧傷勢也要上場,只是向挽回丟失的威望。如果他不能上場,無論下一輪全真教是輸是贏,恐怕他在教中弟子心裏也再無地位可言了。其實他也不知道上場之後,他的傷勢會如何變化。在他心中,最壞的結果無非是經脈盡斷。南下之前,他師父已經囑咐過了,若是他因為施展混元訣而經脈盡斷,他師父也有辦法使其痊癒復原,所以他才敢執意要求上場。

此時李淳一忽然說道:“對了,師叔、各位師弟,今夜月明星稀,我們勝算又多了幾分!”

眾人聞言,忙走到屋外,只見滿月高懸,有幾點寒星點綴天幕,看不到半點陰雲。眾人見此情景,相視一笑,心中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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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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