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玄鳥降世
涼爽的夜風徐徐，二重樓樓頂之上，宋武立身屋脊，左手握持長梢畫弓，右手捏着一枚四尺重箭，箭頭處裹着浸泡魚油的絹布。
宋武張弓扣箭，身形如松立定，拉弓時近乎水平的左肩上，小青雙爪緊抓，揚着腦袋對着箭簇輕咳，一道道電蛇噴出，幾次之後點燃箭簇。
“我記得五歲之時，父親便在這裏教我射術。”
“君子六藝，除了御，該學的我都學了。”
宋武說一句，小青唧唧低鳴算是應和，感受着風勢，待箭簇燃燒正盛之際，宋武松弦，一聲弦響，帶着長長赤紅殘影，火箭朝着質子館正中授業館舍飛去。
一處小院中，質子丹懷抱短劍，仰頭看着一道緊接着一道的赤紅火箭從那座二樓上飛出，飛向授業館舍，飛向各處奴僕居住的屋舍茅草屋頂上，或飛向叢台之上。
一座座屋舍被點燃，無數的人影在火光照耀下赤足奔跑，質子丹被自己奴僕護在中間，跟着人群朝外逃命。
外圍叢台上號聲連綿，一隊隊趙軍持矛背弓在號聲指揮下朝宋武所在壓來，質子館的大火已照亮邯鄲全城。
規模僅次於王城的平原君府邸，閣樓之上的平原君披着蠶絲被，倚靠着走廊門柱眺望火光方向，灰白鬍須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橙紅。
王城，趙王丹就寢的小邢台之上已被黑衣衛士層層拱衛，趙王丹披着外袍赤足站在走廊，質子館的大火，堪比邯鄲武庫、糧庫大火，甚至影響力不比王城起火低。
若燒死列國質子……
趙王丹卻無緊張感，籠着外袍復問：“當真是授業館最先起火？”
王城當值的軍官拱手俯身，神態堅定：“臣下察覺火光眺望時，便見授業館最先起火。館中諸位夫子、武師雖登樓滅火，收效甚微。授業館火勢失控后，風助火勢，各處見滅火無望，這才紛紛逃離。”
緩緩點頭，趙王丹索性轉身回寢室就寢，最中間的授業館先起火，各國質子雖有些腦子不正常的，但也不會逃命時往火堆里沖。
既然各國質子不會有針對性的傷亡，那他還擔心什麼？
四周火光搖曳，宋武舉目望去，各處景象在高溫下曲折、晃動。朝他圍來的趙軍，也抵受不住火魔高溫，還沒靠近百步範圍，就被高溫、濃煙、駭人火光逼退。
熱浪襲來，宋武甚至能聽到腳下殿粱變形、崩裂的脆響。
將最後一壺箭綁在背後，宋武右臂持弓，左臂高舉抓住小青雙爪。小青在趙國王氣鎮壓、侵蝕下顯化五尺高妖軀，兩翼展開各有丈長。
宋武輸送三德、五行之力，小青妖軀如在火中的蠟一樣，一層層消融，又一層層生長出來，烈焰滋生。
忍着疼痛，小青朝空長唳，撲扇雙翅，如在火中飛翔的蛾子一樣，左右難辨。
火勢外圍的趙軍、黑衣衛士團團圍困，突然一名軍官看到火焰中飛翔的小青，雙目瞪圓下意識跪拜在地，高呼：“天佑大趙！玄鳥降世！”
一名名趙軍棄了大盾、長矛或弓箭乃至是旗號，看到燃燒的小青，就地跪下激動齊呼：“天佑大趙！玄鳥降世！”
“玄鳥降世！天佑大趙！”
一層層趙軍齊呼，質子館外圍的百姓也跟着跪拜，由衷的喜悅，為自己、親友、家國而祈禱着。
夾在趙軍、百姓之間的黑衣衛士隊列發生動搖，人人都望着內尉龐援。
龐援保養有術的面容上，並無鬆弛的麵皮，如今麵皮緊繃，渾濁雙目倒映熾焰一片火紅，火紅的瞳孔深層，各有一枚黑白太極緩緩旋轉着。
他雙目緩緩轉動盯着燃燒的小青，看到了宋武身形輪廓，嘴角翹起帶動鬍鬚：“玄鳥？”
玄鳥，有黑色鳥即燕子的意思，但在秦趙二國特指代表太陽的鳥，可以是黑色的鳥，也可以是浴火而生的鳳凰！
隨着龐援開口一聲‘玄鳥’，他身邊的黑衣衛士一層層、又爭先恐後的跪拜，山呼玄鳥祥瑞，人人神情泛着激動！
突然，烈焰之中傳來一聲長唳！
燃燒的小青渾身火光大盛，帶動十餘丈長的火蛇朝天直竄而上，又如同火龍。
雲層之上，籠罩在宋武渾身的烈焰內斂熄滅，宋武環視朗朗夜空苦笑：“低看了趙國王氣，險些陷身邯鄲。”
青兕戰甲有輕身之效，小青妖軀抓取百餘斤重物飛行也不在話下。宋武這才想着依靠小青妖軀脫身，可嚴重低估了趙國王氣的鎮壓強度。
小青又是一聲歡快長唳，渾身火焰內斂，羽翼光潔在月華星光照耀下，不時有電蛇滋生、遊動。
俯衝下雲層，宋武眯眼，強忍着凜冽風刃刮臉之痛，眼縫中看着越來越近的漆黑大地，宋武心懸在嗓子眼上。
貼着田野滑翔飛行，又沿着山坡漸高，速度漸漸降下。
最後，一處岩石山頂之上，宋武腳尖觸地，又隨着慣性跑了幾步，才堪堪停下來。愣了良久，宋武才大口喘氣。
而小青妖軀散化，凝成的妖靈人軀雙眸又生變化，青紫雙眸中，紫眸漸白又呈現赤紅，雙眸變成了青紅兩色，口中呢喃着：“玄鳥？鳳？”
陡峭岩壁之間，宋武聽到水流聲，循聲走去不到三十餘步，見一流水沖刷而成的石潭。潭水透徹，隱約能見游魚反射的點滴月光，宋武咧嘴吹了個口哨：“小青，借你些雷電！”
小青小跑過來看到潭中游魚，不用宋武吩咐，又急匆匆跑到潭邊將手伸入水中，一瞬間電光閃爍，一群群魚浮在水面，黑壓壓一層。
吃飽喝足，宋武解下青兕戰甲，上身胸前背後，以及兩肩上佈滿綠梅，綠梅團簇而生，似在吐納芬芳。
等宋武泡在水潭中后，身上團簇而生的綠梅花自上而下一層層溶入水中，潭水一片青綠幽香陣陣。
嘩啦！
綠娥身形凝聚，猛地站起一頭長髮帶動無數白色水珠飛濺，如今的綠娥身高六尺，身形頎長而瘦，圓潤的鵝蛋臉因瘦顯得下巴略尖。雙目流轉，見宋武因疲倦浮在水面小憩，又看向岸邊還在吃魚的小青。
渾身上下，綠娥只有巴掌大、硬質綠葉與柔韌枝條編織而成的貼身藤甲，藤甲掛在兩肩，籠罩身軀，下半身則與趙地女子精幹衣裝一樣，只是短短的一圈綠葉裙擺。比之趙地女子衣裝，少了褲腿。
綠娥起身瞬間長發甩出去的水珠正好打滅小青面前的火堆，小青兩手各拿一串烤的略焦的魚串，扭頭看着綠娥，又扭頭看看面前冒着白氣、青煙，就是沒有火焰的火堆，又扭頭看綠娥，眨着青紅雙眸，滿是委屈。
少女身形的綠娥赤足上岸，踩在暖暖岩石上，閉目嗅着夜風，聲音清脆乾爽：“這裏是北嶽恆山地域，風中有母親的味道。”
飄浮在潭水中的宋武聽了，聲調懶散：“是恆山地域，綠娥的母親，又是何許人也？”
綠娥面北，迎面而來的西北風吹拂在吹彈可破的面容上，依舊閉着眼：“母親是恆山君座下管事，總管恆山草木所屬之諸靈。不過還請公子安心，母親於綠娥而言僅僅只是草木同屬之前輩。草木之屬，成靈不易。或如綠娥這般幸運成靈，無不是天地垂青，造化所鍾。於綠娥而言，天地才是父母。”
小青聽了眨眼，突然張口對着水珠打濕的柴木吹去，竟然吐出一口青色火焰。
火焰照亮周邊，突然的光明，嚇得綠娥向後一跳落入潭水中，宋武也是瞬間睜開雙目，整個人直立站在水面，歪頭看着小青面前燃燒噼啪作響的松木，又看看一臉詫異的小青。
小青回頭看向宋武，又看看宋武身側的綠娥，一張小臉皺成一團：“公子，小青也不知為何，突然間就有了御火的本能。”
“御火？”
“是，在邯鄲時，小青本無把握抵抗趙國王氣侵蝕。或許是趙國王氣收斂敵意，也可能是……邯鄲軍民將小青誤解，當作了贏姓玄鳥跪拜……也不知是否有其他原因。”
歪着腦袋，扳着手指頭小青說出自己的考慮：“反正，當時周邊軍民誤以為小青是玄鳥而跪拜時，小青便不再受趙國王氣壓迫……又突然間，多了御火的本事，如同天生一般。”
綠娥雙臂張開，懷抱宋武立在水面的膝蓋，腦袋側露出，看着小青小心翼翼：“御火？你真是小青？”
小青用力點頭：“阿姐，小青就是小青！”
見綠娥神情還是質疑，小青又補充：“不信的話，阿姐可問公子。”
宋武皺眉，小青覺醒的是雷神血脈，因強行激發血脈導致先天妖軀殘疾。可在河伯西門豹的隨手幫助下，小青已補全妖軀。是雷神妖軀，成長完全就是御雷九天的雷神。
明明是雷神血脈，怎麼可能會御火？
鳳屬之中，能御火種類最少，五指可數如鳳凰、朱雀、烏鴉；鳳屬妖靈種類最多的以御風為主，御雷的只有一種，那就是人世稱呼為雷神的雷鳥。
小青原本紫青兩色的眼眸，意味着小青雷神血脈不純，等何時修鍊到雙目純青，小青的雷神血脈才算純化完成。
而如今小青雙眸變成青紅二色，意味着小青能御使雷火之力，這讓宋武想不明白了，難道小青覺醒了兩種血脈？
不可能，覺醒兩種血脈力量的妖，只有軀體崩解這麼一種下場！
尤其是雷神血脈，雷鳥是雷電交感中孕育的，可以說是天生地養。雷性至陽至剛，覺醒御雷血脈，你還想存在其他血脈力量？
宋武想不明白，綠娥更想不明白，她的理解中，這種天賦能力變更的事情，是好事的概率太少，極有可能是壞事。
比如，小青已死，此時的小青軀體被邪神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