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召集舊部
滎陽大營，后營軍資所在。
韓虎帶人上繳運輸來的箭矢，又領取了二百二十套材軍軍械，與宋武驗收這批優良軍械兵甲。
匕首、三尺鐵劍、八尺長矛三件格鬥標配，另有一張黃桑木反曲弓、弓弦兩條，箭矢五十作為補充；鐵盔、塗漆犀牛皮與鐵葉混編的複合雙層戰甲、皮履、褐綠色厚布中衣、紅色披巾，綠色披風，以及抓捕俘虜所需的繩索、砍伐樹木的斧頭，就是材軍全套裝備。
八尺長矛比常人高一個腦袋，屬於較短的格鬥長矛。比起各國步兵正軍使用的兩丈、三丈長矛而言，更為靈活，是貼身肉搏的利器之一。
宋武握着一桿八尺長矛試着刺了刺，四個雞蛋重一斤，這桿長矛重十斤。軍中軍械考慮的是所有人都能用，相對於將領的特製兵器來說，重量較輕且規格統一，適用性廣。
他自從流落韓國以來，已有六年。對於韓軍軍械也不算陌生，握着長矛神態複雜，輕輕一嘆：“可惜了。”
韓虎也握着一根長矛掂量，扭頭問：“何惜之有？”
宋武將長矛放回原地，拍着手掌道：“韓國的兵器獨步天下，韓國的步軍勇冠列國，惜在地狹民寡，惜在四面為敵。”
更可惜在有一幫二貨宗室將領！
說著，他目光落在長矛上。
自車兵退出戰場舞台後，戈兵也開始改革。韓國是最先以矛兵全面取代戈兵的國家，相對於戈兵的高訓練要求，矛兵操訓過程簡單，而戰場威力也通過實戰體現出來。
而此時的各國，依舊保留戈兵編製，由純戈兵演化為戈矛一體，即戟兵。戟兵與戈兵有一樣的問題，雖然武器功能多，也因為功能多而造成訓練成本高、周期長。無法如矛兵那樣短時間內訓練成型。
戟兵與矛兵，就是步軍戰陣構成主力。兩者之間有一個複雜的關係，那就是戟兵結陣后善守，長戟揮舞能刺、砍、削、勾、啄、推。而矛兵的優勢在於衝擊力，只要衝破戟兵陣線，只要不斷的刺擊，簡單而快速，就能擊潰戟兵。
尤其是混戰時，戟兵施展不開，對上矛兵過於吃虧。
矛兵全面取代戈兵，是韓國軍制改革的先進之處，也是一種無奈。韓軍步兵職業化、重裝化，導致維護成本高昂。只能怎麼省錢怎麼來，這才放棄了功能全面的戟兵。
而各國，則是戟兵、矛兵混編。戟兵的缺點，只是在韓國的缺點。各國有財力支撐戟兵訓練成型，也需要戟兵的全面適用性充作戰場支撐單位。
至於戟兵戰陣被矛兵衝破？韓國因為兵力問題有這個顧慮，而各國沒有這個顧慮，他們有足夠的兵力去維持陣線的厚度，而韓國沒有。
現在韓國的材軍不到三萬，正軍不到二十五萬，臨時征軍、輕兵五萬出頭。這三十萬軍隊，就佔了韓國丁壯的三分之一，總人口的九分之一，養軍隊已經是韓國最大的財政負擔。
可不養不行，不養，就要滅國。
有着極高的軍民比率，韓國百姓也能咬牙苦撐着，可地理位置限制下，現在的韓軍作戰，最多抽出十萬人。不能再多，再多各處防禦據點構成的脆弱防線就會崩解。
而十萬人算什麼？二十年前宋國強盛時，號稱五千乘之國，一乘七十五人，論兵力遠超此時的韓國。以經商為持國理念的宋國，根本不差錢。這種商風影響齊國，齊國管仲治國時採用重商國策，有着比宋國更好的地理位置，直接成為萬乘之國，奠基霸主之位。
故而宋武不得不感慨韓國，有優於列國的軍械製造能力，有善戰兇狠的勁卒，卻有一個四面為敵的地理位置，十分的可惜啊。
更可惜的是國中再無後繼名將，韓國創立時是小而霸道，兩名宗室名將率領下，把周圍國家都給揍了一頓，若不是趙國變卦，早就與趙國一起瓜分了魏國。而現在，軍中排外風氣濃烈，韓軍在列國軍隊中，就是一個精壯的小矬子，握着最犀利的刀，卻長着一顆思維混亂的腦袋。
宋武感嘆韓國之遺憾，也在感嘆自己祖國滅亡的可惜。韓國緊挨着秦國，宋國緊挨着齊國，兩國中間夾着魏國，北方都是趙國，南方都是楚國。
宋國直接被五國聯軍給瓜分，比韓國還要慘，最起碼秦國沒有針對韓國組織包圍網。
他也因韓國的命運，而對自己的志向產生了動搖。作為康王之孫，他一心復國。可如今的形勢，如何能復國？
宋國被五國聯軍瓜分時，除了楚國仁厚一點外，其他國家的軍隊，大肆搜捕，將宋國宗室幾乎殺光。畢竟宋國是強力諸侯，又是傳統意義上的大國，周天子立國之初，宋國就是僅有的三個公爵國家之一。
本身又是殷商王室建立，立國傳承遠超千年。這樣的一個王室，對領地內的百姓有多高的威望也是不言而喻，各國為了避免後患，宋國宗室慘遭屠戮。
而他對韓國的感嘆，引得韓虎跟着嘆息，良久才斂去憂愁道：“國相命我在宜陽三旅輕兵中選拔銳士二百。其中多有宋國遺民，你去遴選精壯五十人。老將軍那裏籌議出兵，我先去看看狀況。”
韓虎這話讓宋武一怔，拱手做了個長揖，沉聲道：“公子匡扶之恩，宋武來日必有厚報！”
他明明已經表態戰後要走，韓虎還讓他組建自己的武裝，不論韓虎出於什麼考慮，對宋武個人而言，孤身一人，與有五十名家兵，是本質變化。
宋武行了個大禮，韓虎也微微欠身回禮，勉強笑着：“你我志不在此，這二百銳士，就是你我此番為韓國出力的酬勞，無需如此謝我。”
相對於韓國宗室一幫子只知道吃喝玩樂，吃不得苦的廢物公子，韓虎還算是不錯了。這樣的人都不願意待在父祖之國效力，可想而知韓國內部是個什麼狀況。
韓虎一句話，宋武也不再強調什麼，他欠韓虎的，這是事實。不管怎麼說，就是欠了人家人情。
兩人分別，宋武督軍運着糧食、軍械回營造大營。
這處大營中有各地臨時組建的輕兵，還有老幼征軍，宋武傳達丞相張平之令，開始檢閱宜陽三千輕兵。
與上次在礦山選拔輕兵的方式一樣，三千輕兵分成三十個百人隊，在營外曠地上進行折返衝刺疾跑。每一個百人隊，宋武只選拔十五人。
體能好的、有強烈上進心的輕兵就能入選，至於那些體能好，卻不願效力的輕兵，在疾跑時放水，自然就會落選。對於這類人，宋武也不覺得可惜，強扭的瓜不甜。
韓虎抵達前，宋武已經選拔、裁汰后，留下三百人。
三百輕兵按着軍中規矩，組成三個較為稀鬆的百人戰陣。
醞釀著語言、情緒，宋武做好一切準備，神情嚴肅，目光沉毅邁步。
宋武來到在他們面前，指着自己，緩慢而高聲道：“我乃黃帝後裔，帝嚳血脈！先祖商湯，曾滅夏桀！姬周立國，封我遠祖微子啟為宋公，二王三恪！”
一瞬間，三百輕兵方陣動搖，一些宋國遺民容易激動的，已經跪伏在嚎啕大哭。
宋國慘啊，國內領土被列國視為膏腴之地，哪個不眼饞？五國聯軍，百萬之眾，一個個到了宋國，都是強盜啊！
深吸一口氣，想到自己年幼時在邯鄲受到的委屈，在宋國故地顛沛流離，在韓國宜陽礦山的屈辱，宋武眥目吼道：“康王國滅，避居魏國溫地，齊將捕而刑殺。我乃康王之孫，王子蕭懷君之幼子！子姓宋氏，名武！子武懷亡國滅族之仇而生，挾父祖屈辱而存，將胸藏復國雪恨之心而死！”
“今子武坦言諸君，願回父祖舊地者；願報仇雪恨者；心懷故國鄉土，願與子武同行，生死與共者，出列！”
一名留着絡腮鬍子的壯年輕兵一聽宋武的血統，身份，頓時雙目綻放神采，跪伏在地爬向宋武，頓首泣聲哭拜：“彭城司馬無傷之子，彭錐拜見王孫子武！”
竟然貴族之子，又有一青年跪伏出列，昂着腦袋問：“王孫子武，王室今存幾人？”
一旁彭錐扭頭喝罵：“無禮！爾乃何人？”
這青年留着淡淡八字鬍，面容消瘦，道：“我乃將軍桓晉之侄，勁宋宗室，與王孫子武同輩，子姓桓氏，名沖。”
在宋康王中期，宋軍東揍齊國，南打楚國攻取淮北之地，滅曹國，也打出了勁宋的威名。
自報家門后，桓沖昂着腦袋看向宋武，道：“王孫子武若懷復國雪恨之志，桓沖自當尾隨左右。桓沖不知，此時王室尚存幾人，還望王孫言明。”
宋武上前一步，伸手去攙扶桓沖，面色痛苦：“族兄請起，如今王室只余兩支。除子武之外，少父哲避居楚國，有子二人，感懷楚國之恩，名為仁、義。”
當年的大屠殺太狠，康王執政四十多年，子孫繁茂，如今被殺的就剩四人。而宗室各分家顯達者，也被網羅追殺，如孔氏、宋氏、皇甫氏、華氏、魚氏、牛氏、目夷氏、沙氏、成氏、邊氏、戎氏、桓氏、戴氏、向氏、司馬氏、樂氏、穆氏、蕭氏等，都有極大的損傷。
其中向氏、蕭氏、桓氏三支地盤被楚國消化，折損不算大。
托起桓沖后，見桓沖八尺身高，宋武立刻就相信了桓沖的宗室身份。宋國宗室上溯淵源，一千四百多年都是顯貴，好吃好喝代代下來，血脈高貴能從體貌上顯露出來。那就是長得高，長得壯！
這是列國公認的事情，論宗室子弟雄壯，宋國宗室與秦趙宗室差不多，都是大個子。
還有很多典型的例子可以顯露宋國宗室的血脈力量，孔子之父在魯國參軍，是一個城門落下來可以扛住，將攻入城中的將士救出來的猛人，被魯國稱之為虎將。他的兒子孔子，更是身長八尺的大個子。
就連宋康王，也是一個極為雄壯的人，十分迷信武力。再遠的，如紂王，力能托梁換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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