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遺言
時間一晃便過去兩個多月，林風住在思悟峰的生活卻沒有他長得那麼美好。
從拜師那天起，無名對他就嚴厲了許多，拿出幾乎能把他砸死的書籍要求每天至少看兩個時辰，書寫四個時辰，而關於傳授道法的事情隻字不提。
林風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千不甘萬不願的看，一堆書籍中佔有七成都是聖經詩集，看得他頭都大了，還要每天抄寫一本，更離譜的是無名每天深夜都會檢查他所抄寫的詩經，然而每次都會遭到無名嚴厲的批評，內容大多都是‘連寫個字都寫得像是散了架一樣，一個人的字便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行，不過關，明天繼續，寫不好不準睡覺’等等之類的話，殘如雪也只得又重新寫。
不過讓他欣喜的是，每天都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自由閱讀另外四成的書籍，那些書籍里記載着從古至今發生的各種離奇之事，還有許多未解之謎，更有關於修行的境界劃分以及現在的天下大勢都有詳細的記載。
時間一晃又過了半年，現在的他跟剛開始的他不可同日而語，雖然無名這個師傅還是沒有教他關於修行的念頭，但是經過接近九個月的讀書寫字，讓他的見識廣闊了不少，而且他每日都會專門在竹林間遊走，去感受書中所說的‘天人合一’之境，不過任他如何感應也沒什麼特別的。
這日正值黃昏，夕陽溫暖人心，暮風柔和。
他獨自走在霧氣繚繞的林間，他在心裏想着從前遇到過的自然規律，四季更替、月隱日出、星辰漫天、風雨襲來……。
他的心裏一片寧靜而祥和，想着鵝毛般的大雪掉落在屋頂、地面和各種各樣事物時的聲音、感覺花蕾在春天裏那種無聲無息慢慢盛開的生命力、秋風中常常都帶着從遠方傳過來的木葉清香……一切的一切在他此刻的心裏都是那般美妙，他繼續走動，微風吹過，林間的竹葉搖擺不止，片片竹葉彼此摩擦發出沙沙之聲，像是在訴說著風帶給它們的快樂……。
林風原路返回，全身白衣，頭髮披於背後，他整個人雖還未修鍊，卻已經有了種出塵之氣。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裏？”忽然，一個彷彿來自天外的美妙聲音從天上傳來。
林風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好聽的讓他忘記了為什麼來到這裏，如果塵世間真有如此美妙的聲音，那該有多好！也許就沒有煩惱了……
“你誰什麼人，怎麼會在思悟峰？”美妙的天籟再次響起，好像距離林風更近了。
林風猛然從臆想當中驚醒，順着聲音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衣美女從天而降，白衣勝雪，裙裾飛揚，飄落在桃花叢中。那白衣美女唇如丹蔻，指如蔥削，腰如迴風之柳，淺淺的笑意彷彿消融的冰雪，盛開的睡蓮，乾淨純粹，一襲白衣在陽春的夜風中搖曳，飛揚的裙裾如飄浮在空中的雲朵，直如九天仙女下凡間。
黃昏的光輝灑在仙女的潔白無瑕的臉龐上，光彩之處，天地失語！滿山的鮮花彷彿一同失去了顏色，嘶鳴的蟲兒同時歸於沉寂，水中的赤鱗魚也全部潛入水中。
眼前這女子見林風始終盯着自己看又不說話，聲音不免冷了下來：“你到底是誰，怎麼會在這思悟峰上？”
林風驚醒過來不答反問道：“你又是誰，怎麼會在這裏。”
女子臉色也冷了下來：“是我先問你的。你再不說我可就不客氣了。”
林風脾氣也來了：“我就不說，你怎麼個不客氣啊？你倒是不客氣出來給我看看啊。”
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摸樣，女子女氣一閃：“你，你你你你……。”只是她你了半天也沒有你出個什麼。
女子臉上的表情連續變化不定，最後帶着一絲乞討的口吻道，滿臉微笑：“我是來找長青的，他在什麼地方？你老是看着我幹嘛，你沒有見過女人嗎？”
林風嚴肅道：“這你可就說錯了，我見過很多各種各樣的女人，尤其是比你漂亮的女人，少說也有百八十個。至於長青師兄嘛，不變相告。”
女子緊緊握住拳頭，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了。
林風看在眼裏覺得好笑，眼前這個比自己要大上幾歲的女子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女子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不停變化，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怒，她臉上又是微笑：“你就告訴我長青師兄在哪兒，好不好？我又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林風望向遠方，沉默不語！
女子見狀眼球一轉，極是靈動，從懷裏摸出一個果子，逐漸靠近林風將果子遞給他道：“小弟弟，你就告訴姐姐好不好嘛，我求求你了，你要是告訴我的話，以後姐姐來這一定給你帶許多靈果……。”
一旦女人開始撒嬌，尤其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撒嬌，有幾個男人能心如止水抵擋得了，更何況還是林風這麼一個小處男，何時見過這種場面，立馬就屈服在那女子的淫威之下。將他心裏敬愛的長青師兄出賣了……女子得到答案后還不望跟林風道別，但是林風絕對看不道那女子被對她時臉色馬上冷了下來，嘴裏還不停得咒罵！
回到住處后，無名早已為他準備好了飯菜，已坐在一旁看着林風走過來。
“師傅，我不是說過這些事我自己來就行了嗎？你老是這樣讓我這個徒弟哪有服侍你的機會。”林風現在對無名是尊重又尊敬，要不是他，自己可能還在流落街頭，說不定早就被餓死，而現在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賜予的。
“來，坐下吃飯，為師有話對你說。”無名的頭髮更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更多更深，每一條皺紋都透露出一段傳奇般的經歷。
石桌上總共有六道菜，兩個杯子一壺茶。
吃飯間，無名道：“林風，這段時間可曾學到什麼，懂了什麼？”
林風連忙咽下嘴中的飯菜，而後又喝了一口茶才緩緩道：“這段時間我學到很多，尤其是做人方面，還有就是學會要用心去感悟一花一草一木，它們雖然平凡脆弱卻也是世上最強的生靈……。”
聽着林風徐徐道來，無名甚至都忘了將端在手裏的茶喝下，神色露出欣慰的微笑，道：“你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我原以為你至少也得花上一年的時間才能懂得這些看去簡單實際深奧無比的道理，而你只花了九個月的時間，超出我的預料。”
林風面色平靜，沒有絲毫驕傲自滿的神色，他只淡淡道：“多謝師傅誇獎，我有今天都是師傅教導有方。”
“談不上教導。”無名這才將手中那早已冰冷的茶水飲下，搖頭道：“我只是給你選了一條路，至於這條路該如何走，還是要靠你自己去追尋，外人是幫不了的……。”
周圍霧氣環繞，清風拂過，林間偶爾幾隻小鳥揮動着翅膀鳴叫從他們頭頂飛過，偶爾還會又幾片翠綠的竹葉飄落遊盪。
在此情此景之下談論人生百態另有一番難以形容的韻味！
吃過飯後，無名將林風帶到林中，邊走邊交談，說交談倒不如說是在跟徒弟講解何為天，何為地，何為萬物……。
一番傾聽，林風原本心裏許多思索不透的問題霍然開朗。
他們走了段路突然停了下來，只見無名將一根才剛發芽，不到手指粗的竹子‘噼啪’一聲折斷，他將折斷的竹子遞到林風手中淡淡道：林風，你看它是死了還是活着？”
林風老實答道：“自然是死了，失去了根，又如何能活。”
“那你的根呢？”無名嚴肅道：“若是無根就會死，那你的根早已不見，為何你還活的好好的。”
林風說不出話來，這裏所說的根當然是指依靠，就聽無名說道：“這竹子本能長到六丈高，但卻被我毀去了它的根，表面上看我是做了件損害它茁壯成長的事，但它因我今日的作為使它無根，它只得把自己當做根繼續生存，然而它卻更獨立堅韌不拔了，日後說不定能有十丈高，而這一切是我的原因它才有可能。林風，你說我這是公德還是罪過呢？”
林風看着手中的斷竹，他能感覺到斷竹的堅韌，無名所說的話他無法反駁也無法訴說。
公德？
罪過？
誰又真的能說清呢？
“對與錯只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你覺得是對的就是對的，無需去顧慮別人，只要問心無愧就是對的。”無名出聲道。
許久之後，林風重重點頭道：“師傅今天對弟子說的話，我一定會……。”突然，他臉色大變，他見無名那滿是笑意的臉上忽然有一道黑氣出現，黑絲一閃而逝，也就在同時，從無名嘴裏噴湧出一口帶着黑色的血液，血液沾染到他的衣襟，尤其是滴落到地面的血液竟然冒起泡泡，猶如開水沸騰，岩石泥土地面都被腐蝕出幾個黃豆大小的凹坑，由此可想而知無名體內的血液根本就不是純正的，裏面有某種劇烈的毒素！
“師傅，你這是怎麼回事，你不要嚇我，師傅，你沒事吧？”林風連忙伸手扶住搖晃不定的無名焦聲關切道。
無名臉色慘白如紙，白得像個死人，似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是深深呼吸，足足過了兩百息的時間他的臉色才逐漸恢復正常，不過看去他又比剛才蒼老憔悴了許多。
“老了，真的是老了，看來老天爺要收我的命了。”無名神色有些凄涼，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說起。
“師傅你不會有事的，在這無空門不是有很多靈丹妙藥嗎，總能治好你的。”林風心急之下脫口而出。
哪知無名搖頭嘆道：“我在三十五年前本就是該死之人，老天讓我多活了這麼多年，我已經很知足了，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收你做我徒弟嗎？”
林風雖還未修鍊，但是見無名此刻那種狀態，直可說是苟延殘喘也不為過，只怕真的是大限將至，無法阻擋，在一個即將離世的老人面前，除了聽他說出他想說他願意說出的話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林風，還記得我當初對你說的一句話嗎，我說我有個條件。”無名虛弱道。
林風努力讓自己外表鎮定自若道：“我記得，當然記得，師傅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條件是什麼呢？”
一陣山風從遠處刮來，讓他們師徒二人的衣服嘩嘩作響，竹葉漫天，明日也已疲倦，正在慢慢隱藏它的蹤跡，同時天邊一輪彎月漸漸浮現出輪廓，在它的周圍有許多慢慢變得清晰的星辰所包圍。
在這黃昏入夜的時辰，所有的事物都處在一種懶散的狀態，似乎都很有默契進入了休眠，自然不會有誰注意到在陰暗的竹林間有那麼一對師徒想對而坐柄燭夜談。
天地已完全入夜，清冷柔和的明月將它那獨有的光芒灑遍蒼茫紅塵人世間，億萬星辰閃爍不停，夜風也是一陣接着一陣，就連蒼穹之上的雲朵也是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就如林風怎麼也看不透眼前這個衰弱的老人，自己的恩師到底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林間有個古舊的涼亭，亭下有石卓一張，石凳三張。
他們相對而坐，桌上有茶水糕點，這些都是無名自己栽種親手做的，也是林風最喜歡吃的幾種，他們就在這平凡的夜色下，涼亭中吃喝談論。
無名訴說事情時臉上總有股掩飾不住的笑意：“林風啊，其實當初我答應教你是存有私心的，我想你幫我去辦件事情。”他看着林風，眼中充滿了期待，彷彿所有的希望都在眼前這個少年身上！
成敗在此一舉！
林風心裏猛地一緊，就聽無名帶着陣陣寒氣和殺氣一字一字道：“日後你學有所成便幫為師殺個人再救個人。”
殺人？
救人？
林風探頭凝視無名，見師傅那蒼老憔悴的面龐顯現出猙獰之色，眼裏閃爍着歷芒，但他的眼角處卻有些濕潤！
是什麼？
讓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還看不開？
他與誰有必須要以死的結局才能結束的仇恨，哪怕已是將死之人都不可放過，又是誰，與他有何種情誼，到了此時此刻還不能忘卻？依然想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