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共登南山

第十二章 共登南山

斷霞遮,夕陽斜,山腰閃出閑亭榭

自從那日與閼川夜探神堂,一連兩日流雲卻並沒有在練武場看到閼川的身影,甚是掛心,不知道那事進展得如何,正暗自揣測着,卻忽聞身後一聲大喝,感覺什麼東西刺向自己的後背,輕輕一笑,流雲步伐一錯,輕易躲開刺過來的木劍,也看清了進攻自己的花郎。

皮膚黝黑,身材結實精悍,一雙堅毅的三角眼上掛着兩道烏黑粗曠的亂眉,此時正滿臉嚴肅地瞪着自己。

“你是何人?為何這幾日鬼鬼祟祟總來練武場觀望?有何目的?”那花郎喝道,聲如洪鐘。

“你又是何人?”流雲挑眉,反問。

那花郎一愣,卻說:“青龍翼徒,石品。”

“石品郎?”流雲用嘲笑的口氣道:“我如何又是鬼鬼祟祟來觀望,還有,哪條宮規規定神女不能來練武場?”

石品更愣了,他還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神女。

而流雲顯然是氣他剛才忽然在背後襲擊自己,趁石品正愣着,迅捷出手,輕托石品握劍的右臂,一轉身,就把石品狠狠摔到了地上。

石品顯然沒反應過來,躺在地上,就如一尊轟然倒地的石像,茫然地盯着流雲。

“還想着花郎們都是武藝高強,卻沒想到也有如此不堪的呀。”流雲沖地上的石品明媚一笑,拍拍手,轉身離開了。

而石品這時方醒悟過來,自己竟被神女摔倒,黝黑的臉頰上泛起了兩團紅暈,訕訕地起身,一回頭卻看到身後的寶宗,更加羞愧難耐,只垂着頭,輕拍了拍衣裳。

“她是誰?”寶宗孤疑地目送流雲的背影。

“看上去是個神女,但很面生。”石品諾諾地答。

“這段時間氣氛有些古怪,合德寺也被人襲擊了,你要多留意閼川和龍華香徒們的動靜。”寶宗小聲而嚴肅地叮囑石品。

石品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璽主正在找我們。”寶宗又說。

石品的心中,變得忐忑不安起來,在合德寺駐守的花郎,多為青龍翼徒,卻被複耶會襲擊,難道美室璽主是要怪罪於他?眉間皺成川字,垂頭喪氣地跟寶宗去了。

曇華殿內一如往常,美室美室一身紫衣端坐議桌上首,依然是雲鬢高挽,妝容精緻,即使月川大師被複耶會劫走,卻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沮喪或者是惱怒的神情。

右側的薛原看着美室,眼中滿是欽佩的熾熱目光。

能在這樣的璽主身邊,能夠仰視她,愛慕她,薛原覺得自己是幸福並且幸運的,因此,當年才毅然決然地選擇背叛真興王,薛原的堅定的,並無一絲動搖和猶豫,並且,從來不曾後悔。

雖然,在他和美室之間,永遠都是他在跟隨她,輔佐她,他是屬於她的,而她,卻並不屬於任何人。即使這樣,薛原微笑,他還是願意並且熱衷跟隨。

“璽主,寶宗和石品求見。”門外響起兒子寶宗的聲音,薛原看向美室,美室只衝他輕輕一笑。

薛原心領神會,沉聲命兩人入內。

石品進殿之後,只低着頭,不敢看美室。

“在合德寺捐軀的郎徒們,他們的家中,可安頓好了?”溫柔而平緩的語氣,沒有一絲急躁與責備。

石品一愣,度量了一會兒,才小心地回答。

看出石品的拘束與小心,美室一笑:“無須太過憂慮,這次的事情,怪不得石品郎與青龍翼徒。”

石品心中一震,這才敢略微抬頭看向美室,美室的笑容撫慰了他的忐忑,他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璽主,只是月川大師已被複耶會劫走,我們也要想辦法找出復耶會的據點,將大師請回才是。”薛原輕語。

“這是當然。”美室點了點頭:“不過,石品與寶宗,你們二人在追捕德曼的過程中,可曾見到乙祭大等的人也在追殺德曼?”

“是,我們當時看到了護國仙徒,另外金舒玄似乎也參與了這件事。”寶宗篤定道。

“真有意思。”美室微笑:“看來王室也不想讓這個公主活在世上呀。”

石品和寶宗對視一眼,卻猜不透美室是什麼意思,只沉默着。

“把這件事情,從花郎的嘴裏傳遍王宮吧。”只有薛原明白美室的想法,這樣吩咐寶宗二人。

媚眼如絲,美室沖薛原笑得艷麗,嘴角的弧度也愈加溫柔:“百姓們也該知道雙生的存在了,這事就你們二人處理吧。”

寶宗二人應承了下來,在薛原用眼神示意之下,行禮之後退去。

而在二人退下之後,美室的眼神突然之間,變得銳利了:“美生呢?”

“據說生了重病,這幾天在家靜養。”薛原含笑答。

冷冷一笑,美室咬牙:“復耶會一定是跟蹤他才找到合德寺的,沒用的傢伙。”

“璽主也要息怒才是,現在重要的還是德曼的身份問題,這次一定要把握機會。”

美室看向薛原的目光柔軟了下來,還是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雙生的傳言傳遍王宮和民間,和白們也要追究王后的責任了,明知雙生而隱瞞了這一切的陛下,怕是也沒有立場保護王后了。”薛原又說,略略傾身。

“薛原呀,此時已是夏末了,趁風景還未蕭瑟前,你可願陪我,共游南山?”美室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眸子斜睇着薛原,千般嬌媚,萬種風情。

薛原此時魂魄已沒了一半,只輕握着美室的手,含笑點頭。

流雲在練武場把石品狠狠摔到地上后,鬱悶的心情稍微得到了些緩解,不過歸根結底還是鬱悶的,她略皺着眉,卻不想剛繞過練武場,就從牆角伸出一支手來,將她一把拉到了僻靜之處。正回過神來想加以反抗,卻看到閼川正帶笑看着自己。

“事情進行得如何?”看清是閼川后,流雲忙不迭地問。

“我說,你還真有意思,怎麼能把石品郎就那麼摔到地上?”閼川沒回答流雲的問題,只笑着說,一雙狹長的眼睛彎成了天邊的新月。

“你看見了?”流雲滿不在乎,嘿嘿一笑:“誰讓他在背後偷襲我,一點素質都沒有。”

閼川歪着頭,開始糾結素質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流雲見了,立即把話題岔開:“那件事順利嗎?”

“不是很順利,只是,難道你認識洛伊?”閼川問,這幾天發生的很多事都讓他想不太明白。

“你見到她了?”流雲低呼。

“在公主身邊,已經見過她兩次了。”閼川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流云:“她讓我把這封信想辦法交給宮內一名叫流雲的神女,除了你,不會還有別人了吧?”

流雲接過信來,也不拆開,爽朗地拍了拍閼川的肩頭:“謝謝你啦,我的回信你是否也能代為轉交給她呢?”

“這個,當然可以。”閼川又問:“只是,難道你們真的認識?”

這不是明擺着的么,流雲瞪大了一雙鳳眼,目光之中極為不耐。

“那麼,是她讓你幫我的?”閼川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在重複廢話一句。

“要不你真以為是你長得好看的緣故?”流雲決定順水推舟。

閼川有些尷尬,無奈地看着流雲。

“我先不跟你說了,有事我再找你。”流雲急着看洛伊的信,隨便朝閼川揮了揮手,轉身跑開了。

閼川在原處看着她歡快的背影,淡淡一笑,這個女子,還真是與眾不同。

洛伊在信中,簡單說了一下她目前的情形,已經到了毗曇的身邊並且初步獲取了德曼的信任,月川已被複耶會劫走,洛伊估計美室也會想辦法尋找復耶會的據點,讓流雲盡量注意宮內有無異樣,但切忌不可莽撞行事,務必保證自身的安全。

看完信后,流雲思索了一會兒,才提筆給洛伊回信,也簡略說了說自己穿越過來的經歷,認識閼川的過程,以及美室其人。

書完拋筆,不由得又心生沮喪,真想立即見到長公主,只是神女並不像花郎能夠隨便出入王宮,而且為以後回虞楚打算,她也必須暫時留在這裏。

剛寫好信,一抬頭卻看到渺依正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抬手正準備叩門。

見流雲已經看見她了,渺依索性直接走進了房間,坐到了流雲對面。

流雲一臉冷笑,挑着兩道英眉,直視着渺依。

“準備一下,明日和我去一個地方。”

這神女還真是,真認為可以對自己呼來喝去?流雲一聲冷哼正待拒絕。

“美室璽主要前去南山祈福,點名要我一同前往,你可願一起去?”渺依直視着流雲的眼睛。

忽然想到公主信中的叮囑,這倒是接近美室的一個好機會,將拒絕一絲不露地咽回嗓子,流雲爽快答應。

自從月川被劫,美生情知大禍臨頭,稱病窩居不敢入宮見自己心狠手辣的姐姐,一眾夫人們緊張不已,自然牽連着一眾子女也不得輕鬆。

君羅把身子倚在軒窗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向窗外,寫滿了惆悵,半響,又悠長悠長地嘆了一口氣。那日,一覺睡醒,卻發現不見了洛伊,枕邊只有她的留書一封,卻是與自己告別。

心中固然不舍,但想着自己都對這候門深府厭惡不已,洛伊肯定也是心生厭倦吧,只是她可以輕易離去,自己想要走這府邸怕是終身不能了。

正愁悵着,卻突然發現外邊的侍女們面色緊張,步伐匆忙,來回穿梭不停。發生什麼事了嗎?君羅心中疑惑,招手叫過一名侍女到窗前。

“這是怎麼了,為何大家如此匆忙?”

“是璽主親自來看大人,夫人很緊張,讓我們小心侍候着。”侍女小聲說。

君羅眼睛一亮,是姑姑來了。雖然家裏的多數兄妹對姑姑很是畏懼,但君羅卻偏偏喜歡這個漂亮的姑姑,因此,立即整理了一下衣裙和髮髻,往堂屋走去。

美生的頭上綁着細長的白布條,用手撐着頭,順便半擋着自己的臉,心懷忐忑,偷偷地觀察着美室的臉色,總不會,在自己家裏就賜毒酒吧。

美室正和美生的夫人輕言細語地聊着家常,喜怒難辨。大夫人看得出來也很緊張,僵硬地應付着美室,額上已有細密的汗珠了。而美生的子女,卻無一人在堂內,他們都畏懼這個姑姑,如果沒有美室的召見,是不會有人敢來的。

因此,君羅微提着裙裾,跨入堂屋時,堂前各人,竟是面色各異。

美生只擔憂着自己,並沒怎麼在意君羅,大夫人卻是倒吸一口冷氣,右手不自覺地握緊,把手中的手絹揉到一起。美室略咪着眼,微笑着打量這個女孩,很眼熟,是在宮裏見過嗎?

君羅只看着美室,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

“姑姑,君羅跟姑姑請安了。”

“君羅,怎麼如此無禮!”大夫人緊張地看了一眼美室:“璽主,君羅還是孩子,望璽主恕罪。”

“君羅,,,,,,”美室沒理會大夫人,只頗有興趣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想起來了,一年前還進過宮,我當時還見過吧?”

“是的,姑姑,上次和娘進宮參與祭祀,跟姑姑請過安。”君羅只瞪着眼睛看着美室,輕脆地回答。

“過來,讓我看看。”美室微笑,向君羅伸出手。君羅也大方地走過去,握住美室的手,乖巧地站在一邊。

“今年,多大了?”美室輕聲問。

“十五了。”大夫人看上去很緊張,代君羅回答。

“可曾許了人家?”美室又問。

君羅臉色一紅,低下了頭。

“璽主,這孩子的生母去得早,我也可憐她,就想多在身邊留幾年,也還暫時沒有人家。”不知為何,大夫人愈加緊張。

“君羅,你坐我旁邊。”美室讓君羅坐在她的身旁,也不再理會大夫人,只和君羅聊天,細細地問她讀了什麼書,琴棋書畫的了解程度。君羅也有條不紊地回答,言辭活潑,似乎很得美室的喜歡。

“明日我要去南山一行,君羅,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最後,美室說。

“璽主,這孩子年齡小,沒見過什麼世面,怕會,惹您不高興,,,,,,”大夫人急急說道,卻聽得美生猛咳了一聲,也不敢再往下說了。

“你也是,姐姐喜歡君羅,就讓她去嘛,這麼多嘴。”美生怒道。

君羅倒是高興的,眼睛裏滿是興奮,只盯着大夫人,望她允許。

大夫人無奈地看了君羅一眼,小聲說:“既如此,君羅你一定要聽璽主的話,切莫惹讓璽主煩心。”“娘,您就放心吧。”君羅見大夫人也允許了,很是開心,笑靨若花,梨渦淺露。

美生現在也像是鬆了一口氣般,臉上也有了笑顏。

但美室又斜睨了美生一眼,星眸中微露殺氣,美生的笑就那麼僵在了臉上。

“弟弟,你養好身體后,就去找寶宗,要做的事情我已經交待給他了,你的身體不會有太大問題吧?”只是轉眼之間,美室又恢復了笑容。

“姐姐放心,弟弟必當全力以赴。”美生嚴肅了面容,認真回答。

美室這才點了點頭,攜了君羅的手,款款走出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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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之戀——新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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