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
一團晨靄似的霧氣纏繞着阮阿蠻嬌小的軀體,還沒有出現生命復蘇的徵兆,但是以精魂之血訂立的血契之誓維繫的感應沒有消失,素鳴衍讓青菱扶着他孱弱的身體,凝視着阮阿蠻的軀體,龍魂被囚在蜇龍弓中近四百年的提奎因逃不脫魂飛魄散的命運,但是他殘存的最後一絲神識選擇與阮阿蠻的靈魂融合。
“水,滔天之水…”遠處嶺嵴上望哨的一隊甲騎發出歡呼般的叫聲。
素鳴衍掀開帷幕,營帳外的武士均露出見證奇迹的欣喜。眾人皆知道水對燕雲荒原意味着什麼,皆策馬奔上嶺熔,只見天際一道雪白的水線往這邊漫來,轟鳴的水聲,大地開始震動,賀蘭天湖倒灌燕雲,滔天洪水在一天後終於追了上來。
天湖之水一下子倒灌燕雲,從千丈之外的高處跌落而下,衝擊着燕雲大地,楚布河故道容納不了太多,洪水沿着河道兩邊的地勢四處漫溢。
青菱扶素鳴衍坐到紫狻獸的背胛上,紫狻獸厚實寬闊的背胛就像一大片軟氈,小紫狻平靜的跟在紫狻獸的一側,頗有王獸的氣度,雷雲獸斂翼遠遠的站在一座石峰之上,既不靠近,也不離開。
青菱摟着素鳴衍虛弱的身體,聽着山嶺那一邊的濤水之聲,輕聲問道:“殿下真是奇怪的人啊。”
“哦?”素鳴衍依靠着青菱柔軟的懷抱,微昂起頭。
“殿下明知道此行異常兇險,為何還不讓眾人隨行呢?”青菱輕聲的說。“千賀先生、尤溪,還有二叔他們都違抗殿下的命令。殿下要如何處置呢?”
“呵呵。”素鳴衍輕笑起來,“你是怨我任性嗎?”
“我哪有資格怨你?現在還瞞着阿黛、采兒姐姐,讓她們知道了,一定會怨我太縱容殿下了。”
素鳴衍幽邃的目光望向山嶺之巔,說道:“我也沒想到能全身而退,冰壩崩坍,竟使光明神羲和降臨人間…”
“啊,”青菱驚訝的說,“千賀先生怎可以攜殿下全身而退?”
“冰壩是光明神羲和在千年之前降下地神跡不錯,但是光明神對冰壩的崩坍似乎並不放在心上。即便是羲族內部的殘殺也讓他無動於衷。或許這才是真正凌架於人類之上的神明吧,人間的爭奪,哪怕是神裔之族之間的殘殺,在神明看來都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關心的,但是光明神為何留下四件創世神話中出現的神器,難道嫌中陸還不夠亂?”
光明神羲和在奔雷原的舉動確實讓素鳴衍有些摸不着頭腦,光明神並沒有對羲族表現出特別地眷顧,他一切地行止彷彿只是為了給中陸添加更多的殺戮,素鳴衍眉頭擠到一處。雖然他那時身負重傷無法動彈,但是意識還是清醒的。也感受到星辰主神降臨時那種無法抗拒的神威,說什麼阿多奈大神的選民。難道是因為這個,提奎因才會遏力守護,光明神才會放過自己?
當前最頭疼的事就是如何處置陷入暴怒中的羲人。就算是波旬,大概也有被利用、被出賣的感覺吧?
受傷之後,似乎連思考也覺得吃力,素鳴衍疲憊的靠着青菱柔軟的胸脯。紫狻獸已經攀上山頂,遠處地洪水正像千萬匹角馬一樣飛奔而來,挾着人所無法抗禦的威勢。
“殿下…尤溪、干賀長琴等人也走到山頂,看着遠處地洪水,即便是翳雲河的中流,也極少見如此宏大地洪水,“殿下能告訴屬下詳情嗎?”
“饒幸撿回一命,”素鳴衍說道,“暗月星辰之神睜開混亂之眸地那一夜,千賀湖谷的阿多奈神花結出雌雄果,誰能有幸在有生之年看見青藤枝頭懸挂地阿多奈神花之果?我想或許是阿多奈大神所降的神喻吧,倘若阿多奈大神選擇我為這片土地的守護者,我當有責任恢復這片土地的生機。”
“啊,殿下乃神選之子!”千賀長琴輕嘆道,阿多奈神花封鎖觀瀾殿之後,還有他能自由進出觀瀾殿,卻始終沒發現神花之果的存在。
“殿下若生是非,令屬下等如何自處?”尤溪責怪道,“殿下要曉得燕雲都維繫在殿下一人身上。”
盧扈默然無語,面對眼前的滔天大水,他能說什麼?在此之前,或許可以說六殿下出於自己的野心來竭盡全力來黑礫原的瀆神之民,但是他為了恢復燕雲的生機,以身犯險,如何讓人不動容?
素鳴衍搖搖頭,說道:“已經發生的事,也無追究的必要,眼前的危局還要大家同舟共濟。冰壩崩坍,羲人崇仰千年的神跡毀於一旦,神殿坍塌,族地毀於大水,足以令羲人心懷怨恨…”
“豈止怨恨?”盧扈只覺得殿下用語過於輕鬆了,身為瀆神之民的他可曉得羲人睚眥必報的性格。
“天湖倒灌燕雲,天界主神也為之側目,光明神羲和降臨於神殿供祭的神像之中…素鳴衍將千賀長琴他們趕到之前的事情詳細說了遍,“光明神的舉動,大概令作為神裔之族的羲人也相當疑惑吧,或許會動搖他們千年以來所形成的信仰。羲族業已分化成兩系,那些中立者多半選擇了納迦·婆剎帝,波旬·婆剎帝的用意,我們還無法知道,但是納迦·婆剎帝絕對想食我肉、寢我皮的。”素鳴衍彷彿在說納迦·婆剎帝對別人的仇恨,語氣沒有多少凝重,“若不想納迦·婆剎帝的仇火將燕雲燒成灰燼,惟有聯合波旬·婆剎帝…”
“即便聯合波旬所部,我們對納迦·婆剎帝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殿下如何得知波旬對殿下的行為不懷恨在心!。
“那些中立者中的絕大多數之所以選擇納迦·婆剎帝,乃是當時的情形十分緊急,不容他們有考慮的時間,實際上說來,在波旬與納迦決出勝負之前,他們很有可能乃會選擇中立。至於波旬的態度…素鳴衍稍稍頓了頓,看向左右,“那就我親自過去確認一下。”
“不可,”尤溪、千賀長琴異口同聲的否決,“殿下絕不可以犯險。”
“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素鳴衍凝視着尤溪、千賀長琴,“中陸的強者必須得到足夠的尊重才行,波旬不會要我的命,有什麼好擔憂的?”
尤溪沉默的不說話,羲人信仰的基礎被摧毀,誰又能預料波旬及他的追隨者的反應?但是羽嘉的勢力還不足夠強大到獨自面對納迦·婆剎帝的怒火。
“廣闊的燕雲荒原幾乎佔了帝國將近四分之一的疆域,燕雲恢復生機,一定會吸引許多貪婪的目光吧,”素鳴衍皺起眉頭,說道,“不單單是納迦·婆剎帝讓人頭疼啊。”
“羽嘉城方面謹遵殿下嚴令,邊防諸營皆撤出分佈在楚布河故道兩側的壁壘防線,迦南西北事務院隨後派兵進駐這些壁壘。賀蘭天湖傾灌燕雲,其中大半的洪水必將沿着楚布河故道泄入迦南西北諸郡。這些壁壘以及青葉郡諸城首當其衝,迦南西北諸郡的軍事實力將受到無法彌補的重創,鑒於羽嘉與青葉之間的陸路通道會在短時間內被大水淹沒,迦南西北諸郡的各部兵力也將被洪水分割,大型防禦器械也將毀於一旦,左營、右營的戰力將可以完美的發揮出來…尤溪專註的看着素鳴衍,說道,“殿下不冒險,我們可以立即將左、右營調入羽嘉城待命,再以龍騎營兵馬為基礎編製一支輕騎軍團,緊隨着滔天的洪水,則可以徹底摧毀迦南在青葉諸郡的防禦體系,殿下若堅持去見波旬,那我們只能等殿下那邊有了結論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舉措。”
“千年之前,楚布河乃布列楚河的正源,那時布列楚河水患甚頻,楚布河斷流之後,布列楚河的流量驟減,也解決了水患之憂。也令迦南在治水方面懈怠了千年。若是布列楚河恢復干年之前的盛況,以其此時的河堤,當如何應對?”素鳴衍說道,“徹底粉碎迦南的西北防禦體系,不在乎延遲幾日。屆時,只要我們在青葉郡獲得立足點,就可以不懼東面的封鎖。”
這還是素鳴衍首次將矛頭指向東面的摩揭氏。尤溪等人都按耐下內心的興奮,但是摩揭氏的強大也令眾人心懷顧慮,貝迦人南侵帝國之時,摩揭氏未有異彩綻放,但是摩揭氏能令貝迦人的主力軍團避其鋒芒,可見摩揭氏作為帝國第三家族的強大勢力。帝權不頹,還可以藉助帝室的威望令摩揭氏有所顧忌,倘若帝室因為帝位之爭而崩潰,摩揭氏怎會不取燕雲?這也是摩揭氏在西面稱帝的最佳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