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青衣樓
次日正午,小天原本以為今天是個不尋常的日子,因為逍遙齋被他攪亂,而萬朽君的三兒子也死了。換做尋常人士,只怕什麼天機大會早已停辦,由此可見萬朽君的城府與忍耐度深不可測。
此刻他與巫起正穿行在人海中,近幾日來江湖俠客絡繹不絕湧向通州,街上十人少有八人都佩戴着武器。
但在俠海中,真正能讓人回頭的俠客實在太少。像小天之流只能淹沒在人海中,換句話說沒人認為他武功絕世,頂多是個看熱鬧的劍客罷了,但有一人走在街上,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與他讓道——
他眼神犀利,他獨臂持刀,他是一個擋他路就要殺你的人。
武玊隻身一人,他不許其他人跟來,天機府是個藏龍卧虎的地方,走錯一步便會死於無形之中。
他與小天巫起一樣,大多數人都一樣,他們都朝天機府敢去,因為天機大會三日後便會舉行。
“小天,你快些讓開,這人好似鬼魅一般。”巫起突然拉開小天,理應武玊就在他們身後,因為他們當了他的路。
“百鬼夜行,白天他還想佔道了不成?”小天不讓回首一望,他應是認出武玊來了……
武玊卻率先開口道:“想不到你變了個模樣。”
“你不是那個六扇——”
“我不是,”武玊一舉打斷他的話,“我是刀客,而你是劍客,僅此而已。”
小天詫異,但隨即便明白了武玊的意思,他恍然大悟點頭道:“對對對,我是劍客,你是刀客,我們都是武林中的俠客。”
武玊冷哼一聲撥開小天與巫起直朝前走去,而小天卻一把將他拽住笑問道:“刀客,你也是去天機府么?”
“我們不是一路人。”武玊打開小天的手自顧着往前而行。
小天白眼一翻:“嘿,你這人怎麼這樣?舊相識也如此高冷?”
“不作死,就不會死,勸你還是少淌這趟渾水得好。”武玊留下這句話便越行越遠,直至淹沒在人海之中。
小天撓頭沖身旁的巫起問道:“俠客都該如此冷酷么?”
巫起一眼望穿人海中的武玊沉聲道:“要不是背負得太多,他就不該這麼冷酷。”
“他年紀與我們相差無幾,短短二十餘年,他又有何痛苦?”
巫起聳了聳肩:“我自小在巫山長大,那裏最可沒有中原這麼繁華,但那裏純潔無比,反正我很乾凈,所以沒有痛苦。”
小天自問:如此說來,我也很純潔?
“走吧,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天機府是淌渾水,也要相信我們能出淤泥而不染!”
……
天機府,內堂中,站着人,坐着人,還躺着人!
萬不堂,萬朽君是站着的,躺着的是已死去的萬不邦。
坐着的有三人,兩男一女。午心月已換上一番女兒裝,她悠閑地坐在椅子上打着呵欠,萬不邦的死她絲毫都未感到惋惜。
在她身旁,一席金袍中年人,其穿着打扮都極為講究,他這一身只怕價值千金。武林中能有如此財力權利之人除了皇叔宇文通還有誰?
在宇文通身旁,一位青衣客,他身披青衫頭戴斗笠刀不離手,似乎青衣樓的每一人都是如此模樣。
青衣樓一向做事神秘,他們無名無姓,形如鬼魅,殺人如麻。
青衣樓沒有主子,但眼前之人能與萬朽君與宇文通同堂的門客想必地位在青衣樓一定不低。
“我的兒!”萬朽君老淚縱橫,萬不邦雖然不學無術但始終是他的親生骨肉。
“萬家主節哀順變。”青衣人安慰道。
宇文通也隨着安慰道:“令公子雖沒有武功,但卻一表人才,我正尋思着在朝中為其某上那一官半職,可如今……”
午心月卻沒有這麼假情假意,她輕哼一聲道:“在此感嘆也無用,他被天一門所殺,你如果想報仇就多想想辦法,如果就此作罷,那麼趕緊埋了吧。”
她的話雖聽起來不客氣但卻很實在,萬朽君攥緊拳頭道:“殺子之仇怎可不報?”
宇文通輕嘆:“既然如此,那萬家主就要想想辦法,天一門自命清高,既然他們逃回了天一門,那麼薛青是絕不會再交出他們的。”
“逃回?”萬朽君忽然大怒,他一指萬不堂問道:“天一門只來老七,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逃回天一門么?”
萬不堂大驚連忙跪下辯解道:“爹你息怒,此事不怪我,昨日我第一時間便將他們包圍,但……但……”
“但什麼!”
萬不堂嘴角微翹,但只有那一剎那,他剛想說出緣由卻被一人出聲打斷——
“但卻被我給阻止了是么?還放跑了他們。”
萬不術走進內堂,他兩袖清風,毫無愧疚感。
萬朽君消氣卻化作疑惑,他明了萬不術做事分寸,他絕不會無緣無故放走兇手。
萬不術又道:“昨日二弟差點失守殺了冷香凝,敢問冷香凝一死,薛青還會放過天機府么?”
萬不堂反駁道:“大哥此言差矣,我天機府難道還害怕他天一門么?殺人不就應該償命?”
萬不術冷笑道:“天機府自然不怕天一門,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可想過么?所以我主張將他們放了。”
萬朽君卻忽然欣慰起來,他對萬不術問道:“小術,為父知道你一定有其他計劃,且詳細道來。”
萬不術悠然一笑繞至青衣客的面前,他恭敬一禮出言問道:“敢問前輩的青衣樓是否還殺人?”
青衣客道:“青衣樓只認錢不認人。”
“那在前輩在滄州可有門客?”萬不術又問道。
“有門客。”
“可有那種能深入天機府殺人的門客?”
“卻是有那麼一兩人的。”青衣客道。
萬不術不再反問,他轉身看了萬朽君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萬朽君會意,他仰天大笑起來:“好,既然明修棧道不成,那我就來個暗度陳倉,小術,你果然是我的心腹。”
萬不術道:“不邦縱使萬般不好但卻是我的親弟弟,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替他討還一個公道罷了。”
這時午心月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已受夠了這些偽君子的對話,在她眼中,這些人各個心懷鬼胎,於是她試問道:
“令家三公子出了如此不幸之事,恐怕天機大會也無法再開,那我明月宮即日回宮不再打擾。”
萬朽君不多言也不阻攔,直到午心月遠走後他才盡顯輕蔑。
他道:“看來明月宮主又不想淌這趟渾水。”
宇文通君子臉瞬變狡詐,望着午心月的背影他的眼中甚至還有些貪婪:“待來日江湖變了,有她好受,現在明月宮的底牌也僅剩下宮中的那些妖女。”
萬朽君道:“女人,卻是禍國殃民的,一切的一切僅靠一張俏臉罷了,隨她去吧,這樣也好,省的給我們添麻煩。”
“落霞山莊的龍九天,與血衣門的杜殺何時才來?”宇文通突然問道。
“最遲今日黃昏時刻。”萬朽君道。
宇文通起身走出閣樓,他站在最高點俯視天下,一股豪邁的君王霸氣油然而生,他揮手天下對萬朽君問道:
“萬家主如今的目的已經達到,那麼這天機大會便沒有再開下去的意思了。”
萬朽君同樣踏步而出他故作疑惑問道:“王爺何意?”
宇文通悠然一笑:“近年來六扇門已有所動作,這就證明了朝廷已不再講究天機府與華家的生意。但你可曾想過雖是如此,但我們的生意卻依舊風雨無阻么?”
萬朽君黑下臉:“王爺是要我感謝你么?”
宇文通搖頭:“我只想提醒你,我們身處同一條船,除非毀滅,要麼就應該彼此照應才對。”
萬朽君聽得出,這是在威脅他,但他卻無可奈何。近來逍遙齋的變故害他一夜之間損失了幾百萬兩,這麼龐大的家族沒有銀子是絕不可能維持下去,這一切都得依靠御書館與六扇門的權利。
六扇門與御書館實質相同都為朝廷效力,但究竟哪個是真心誰都能看得出來。
天機府卻偏偏生存在這兩大勢力之間,換句話說他哪一家都要照顧,但倘若其中一家變卦,那麼等待天機府的唯有毀滅……
想到這裏萬朽君不由重嘆一口氣,他同樣放眼通州,天機府已存在百年,絕不可能毀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