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萬軍中
贊曰:
安知橫江百萬虜,
飛灰煙滅一旬間,
三千里地無知己,
多少年來有人念。
說起中興四將,誰都知道是劉張韓岳。不過中興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麼大一個晉朝,到了兒也沒有中興起來;南明的條件要比南宋優越得多,也是中興個幾把。所以,中興不是隨便說說的,金兵如狼似虎,哪那麼容易對付。
一般人起碼對劉光世這個庸人是不服的,劉光世的老子,就是在白溝大戰中陷國之精銳於亡國哀兵的劉延慶,劉的上位,本質上說就是要遭到否定的,何況他自己還真是個豬隊友。這樣的人混在中興四將里,沒得把中興四將的品位給混低了。
明末進士張溥說“南渡抗金名將張俊、韓世忠、劉錡、岳飛並稱”。
張俊好歹是打過幾仗的,但這人人品太次,仗也不行。不說在岳案中的表現,張郡王逸事的流傳是記載在笑話里的,坐在錢眼裏就是他的典故。張俊唯一可說的就是與同時代抗金的另一個張浚幾乎同名,不諳世事的歷史發明家有時會搞混,不過那個張浚同樣是個弱逼,還喜歡裝逼,不提也罷。
是故說說中興四將的話,張郡王不必說,劉委實應該是劉武穆。武穆之謚不為岳王一人之專美,亦是一段佳話。
劉錡,現很多地方作劉琦,與劉表那個垃圾兒子混淆,這也算是全民去文化運動中的毫無辦法。劉錡歷史上能得如此地位,順昌大捷是必須提的,這是第一次全方位打敗滿萬不可敵的辮子軍,打得金兀朮毫無脾氣。拐子馬鐵浮圖也是給劉錡破的,漢人在正面戰場上硬撼野蠻民族引以自豪的精銳騎兵,這一仗怎麼吹捧都不過分。因為之前金人天下無敵的形象過於光輝,小種經略相公等名將一再隕落,所以順昌父老引劉錡為再生父母是可以理解的,至今,順昌的今稱阜陽,其城中心仍然供着劉公的祠堂,不過已是雞屎遍地、不堪入目了。沿着如今潁河清清水流,依稀可以想見當年古戰場的硝煙。穎昌戰役的具體過程,想來也沒必要照句描摹了,但那緊張的氣氛,千年之後讀來尤感手心出汗;而其帶來的後果,從後來柘皋之捷中金兵遙見劉錡軍,“此順昌旗幟也”,一觸即潰,不戰而卻中可見一斑。
劉錡之所以與其他中興名將相比名聲不顯,顯然是岳飛的名氣太大,你看,武穆,誰都知道是岳飛,幾個知道是劉錡?在各種版本的岳飛傳里,順昌也好、拐子馬鐵浮圖也好,都是岳飛的功勞。誰讓岳飛有個好孫子,鄂國金佗深入人心。再者,劉錡的主力,是王彥的八字軍,而眾所周知岳飛曾在王彥手下,並且鬧得並不愉快,吹捧劉錡需在岳飛的面子上不好看。
劉錡被忽視的另一個原因,在另一場戰爭中,他的名聲又被後來光芒萬丈的虞允文徹底掩蓋。當時投鞭斷流的完顏亮傾國之兵南下,枚舉南朝諸將,問其下孰敢當者,皆隨姓名其答如響,至錡,莫有應者。金主曰:‘吾自當之’。結果完顏亮親自殺來,劉錡大敗虧輸,一世英名付之流水。這也怪不得,畢竟多少年了,與他一輩的早已隱退,唯有他還在一線上拼殺,面對金虜舉國之兵輸的也正常。然而我們猜的中開頭卻猜不中結尾,“安知百萬虜,銳盡浹旬余”,虞允文出而完顏亮兵敗身死一夜間。這反差也太強烈了,面對虞允文劉錡不得不說出“朝廷養兵三十年,大功乃出書生,我輩愧死矣!”的言語因而被人看輕。可以說,劉錡縱橫南宋開國與守成兩個時代,所功匪淺,不過前期有岳後期有虞,故不顯。但也可以反過來說,沒有前期劉錡們的搏殺,虞允文根本成長不起來;而後期沒有劉錡苦苦抵擋百萬兵,岳飛因早早故去所創下的局面早被雨打風吹去了。不過,史上留名“金主亮之南也,下令有敢言錡姓名者,罪不赦。”也算值回票價了。對於中國歷史上時間越早北狄就越不經打這一現象有一種簡單粗暴的解釋,那就是隨着時間的推移蠻夷也學會寫史了,而戰力顯然是與自我吹噓成正比的。而在金史上居然沒有劉錡的名字,肯定不是因為劉錡對大金朝的傷害不上檔次,大約是因為金主的金口吧,能殺得對手閉口不言彷彿沒有這樣一個人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也算是一種榮耀。
其實終其一生,比岳韓更坎坷,大起大落。大功不賞,本來就是封建皇朝的常例。於是立完大功的劉錡,被貶謫邊邑,常獨飲,大志無所申,與碌碌不合,為鄉人所輕,留下了“三千里地無知己,十萬軍中掛印來”的千古名言,這份豪邁之志,比之“八千里路雲和月,三十功名塵與土”,毫不遜色;而那份淡泊之情,則有過之而無不及了。而當最後,年老鬱悶,劉錡於驛站被勢利小人所輕慢,忿忿而逝。這不是第一次世人對他的不理解,卻是他的最後一次,但是,以十萬大帥的身份與實力,卻從來未曾因之報復過。李廣被削職時有一次為城門官所辱,一旦東山再起馬上報復,劉錡的這一份氣度,對比飛將軍之於霸陵尉,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所以,這就是就算劉錡為人低調,卻始終不會為歷史所遺忘的原因罷。
謬史氏曰:我這個人敘述好引用野史戲曲傳說,擅胡說八道振振有詞,而這篇說劉錡卻鮮有戲說的成份,這也算是極罕見的,特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