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獨中花魁詳

十。獨中花魁詳

其一,各種師師。

且說柳永的預言雖然神奇,細究卻也沒什麼。所謂“師師香香安安”,歷宋兩朝,不知多少行院粉頭,叫這些花名的,不知有幾千幾萬。在這麼多的樣本中,出幾個“一曲動帝皇”的巔峰也很正常。

有記載張先(梨花壓海棠)曾專為一個叫師師的雛妓創作新詞牌《師師令》。這個肯定不是徽宗朝的。“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綵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可謂香艷。張先與柳永同時,未必沒有同親芳澤。

晏幾道小山(小晏)也曾迷戀過一位師師,曾作《生查子》詞寫她的色容:“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好一似“春風十里揚州路,捲起珠簾總不如。”

另一首《生查子》雲“幾時花里閑,看得花枝足;醉后莫思家,借取師師宿。”小山也是性情中人吶。

蘇門妹夫秦觀也來湊熱鬧,秦觀有一首《一叢花》,也是贈給名叫師師的歌妓的:“年來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裊涼口。簪髻亂拋,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師師何其多也。秦觀、小山同時,小山與秦觀師兄黃庭堅莫逆,又同在東京,此兩人倒可能一洞連襟,東京熱不熱?

晁沖之叔用(秦觀、黃庭堅師弟晁補之的堂弟,可稱是大小晁)每會飲,多召師師侑席。其後十餘年,再來京師,叔用追感往昔,成二詩,《都下追感往昔因成二首》,“其一:少年使酒入京華,縱步曾游小小家。看舞霓裳羽衣曲,能歌玉樹後庭花。門侵楊柳垂珠箔,窗對櫻桃卷碧紗。坐客半驚隨逝水,吾人星散落天涯。其二:春風踏月過章華,青鳥只邀阿母家。系馬柳低當戶葉,迎人桃出隔牆花。髩深釵暖雲侵臉,臂薄衫寒玉照紗。莫作一生惆悵事,鄰州不在海西涯。”頗有酸味。

張端義《貴耳集》,“當時,李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為宰相。吁,君臣遇合於倡優下賤之家,國之安危治亂可想而知矣”。這個是正牌師師,一國皇帝(徽宗)、宰相(浪子宰相李邦彥)、文臣(詞壇宗主周邦彥),同作入幕之賓,貴圈真亂。

這正牌的李師師,還是佚事流傳最多的啊。《李師師外傳》有一段對話來得生動形象:帝嘗於宮中集宮眷等宴坐。韋妃私問曰:“何物李家兒,陛下悅之如此?”帝曰:“無他。但令爾等百人改艷妝,服玄素,令此娃雜處其中,迥然自別,其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耳。”

據《宣和遺事》說,李師師是“羅敷自有夫”,其夫賈奕是右廂都巡官。見皇帝給他戴綠帽子,賈奕也氣不過,寫了一首《南鄉子》,末兩句說“報道早朝歸去晚,迴鑾,留下鮫綃當宿錢”。他又將這事輾轉捅給了做諫官的曹輔,後來被徽宗貶到了瓊州。

張邦基的《汴都平康記》則勾劃了這位名妓精神世界的另一面,說李師師“慷慨飛揚,有丈夫氣,以俠名傾一時,號飛將軍。每客退,焚香啜茗,蕭然自然,人靡得而窺之也”。《人燼餘錄注》也說,金軍逼近東京,李師師募集游勇,練習武藝,“以應邊急”,並改唐代王昌齡《出塞》詩作“但使鳳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燕山”,因而自號“飛將軍”。

《方是閑居士小稿》作者劉學箕(此人是劉子翚之孫)有篇賀新郎詞自注云:“白牡丹,京師妓李師師也。畫者曲盡其妙。”他與友人黃端夫等見到一張李師師的畫像,就約定“輸棋者賦之”,結果黃端夫輸棋,學箕代賦其詞:午睡鶯驚起。鬢雲偏、鬅鬆未整,鳳釵斜墜。宿酒殘妝無意緒,春恨春愁如水。誰共說、厭厭情味?手展流蘇腰肢瘦,嘆黃金兩鈿香消臂。心事遠,仗誰寄?

其二,各種名妓。

大宋風流斐然,各種名妓層出不窮,自然不讓師師專美於前。

蘇軾動諏召妓上千,他的故事應該有說服力:杭州營籍周韶,多蓄奇茗,常與君謨斗,勝之(與蔡襄鬥茶)。韶又知作詩。子容(蘇頌也,蘇軾獄友)過杭,述古飲之,韶泣求落籍。子容曰:“可作一絕,”韶援筆立成、曰:“隴上巢空歲月驚,忍看回首自梳翎。開籠若放雪衣女,長念觀音般若經。”韶時有服,衣白,一坐嗟嘆。遂落籍。同輩皆有詩送之,二人者最善。胡楚云:“淡妝輕素鶴翎紅,移入朱欄便不同。應笑西園舊桃李,強勻顏色待東風。”龍靚云:“桃花流水本無塵,一落人間幾度春。解佩暫酬交甫意,濯纓還作武陵人。”故知杭人多惠也。

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則記錄了這樣一件事:“元豐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將引兵卒,至保安軍順寧寨,圍之數重……有倡姥李氏……乃掀衣登陴,抗聲罵之,盡發其私,……虜人度李終不可得,恐懼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解去。”宋神宗元豐年間,西夏大軍在梁太后帶領下攻打大宋邊境,因為西夏軍突然來襲,把軍寨圍了幾重,宋軍沒有準備,寨子中人心惶惶,這個時候有一個姓李的妓女主動請命退敵,登上樓就開罵,把梁太后的齷齪事罵了一個邊,嚇得西夏人掩耳不忍聽,只有用弓箭射李氏,結果又射不中,將領們見殺不死李氏,害怕梁太後知道下屬蝦兵知道她的齷齪事後大開殺戒,西夏將領為了保命,半夜以有其他軍務為由,撤軍走了,李氏遂解順寧寨之困。

據《癸辛雜識》記載:南宋淳祐間吳妓徐蘭擅名一時,吳興烏墩鎮有沈承務者,家巨富,慕其名,遂駕大舟往游焉。徐知其富,初則館之別室,開宴命樂,極其精腆。至此日,復以精縑制新衣一襲奉之。至於輿台,各有厚犒。如此兼旬日,未嘗略有需索。沈不能自已,以白金五百星兼縑彩百匹饋之。凡留連半年,靡金錢數百萬,於是徐蘭之聲播於浙右。

聶勝瓊,北宋都下名妓,生卒年不詳。與李之問情篤。李歸家分別後五日,她以《鷓鴣天》詞寄之。李妻見詞而喜,助夫娶回為妾。《全宋詞》存其詞一首,即《鷓鴣天》。“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陽關曲,別個人人第五程。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這個是大奶二奶興趣一致,結為閨蜜的故事。

謝素秋與山東才子趙汝州,叄載神交,互相傾慕,但因各處天南與地北,無法見面。待得共處一方之際,卻又因王黼通番賣國,欲以佳麗獻予金邦,素秋亦難逃此劫。汝州知素秋被困相府,咫尺天涯,只能隔門同哭而不得見。幕客劉公道感二人之情真,以計救走素秋,但汝州卻誤以為素秋已死,傷心欲絕。不久,趙汝州與謝素秋先後投靠縣令錢濟之,濟之為怕素秋誤了汝州前程,遂不許素秋與汝州見面,偶然相見,也只能認作王太守之女紅蓮。及後,王黼得知素秋下落,遂下令將之押回相府,意欲獨佔花魁。其時,汝州高中狀元,官拜按察,奉命追查王黼通番罪證,王黼終俯首伏罪,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事見《紅梨記》。

《癸辛雜識》說:“林喬,泉州人,頗有記問。初游京師,淳中,宗學時芹齋與太學程身齋爭妓魏華。喬挾府學諸仆為助,遂成大哄。押往信州聽讀,與時貴游從賡唱,放浪押邪,題詩茶肆云:‘斗州無頓閑身處,時向梅花走一遭。’……”

《深雪偶談》說:“許左之寓妓坊,欲狎之。妓密有歡所在矣。許賦詞云:‘誰知花有主,誤入花深處。放直下,酒杯乾。便歸去。’蓋紹興間籍太學休浣曰,漫飲酒邊作也。”

“朱端朝肄業上庠,與妓馬瓊瓊者往來,久之情愛稠密,馬累以終身之託為言,端朝文華富贍,瓊瓊知其非久於白屋者,傾心事之。凡百資用,皆為辦給。時秋試獲捷,春闈省試復中優等,注南昌尉,朱為瓊瓊脫籍,挈之歸家。”《寄梅記》。

“元符中,饒州舉子張張游太學,與東曲妓楊六者情好甚密。會張南宮不利,歸,妓欲與之俱。張不可,約半歲必再至,若渝盟一日,則任其從人。偶以親命,后約幾月始至京師。至舊所其僦舍者,迎謂曰:‘君非饒州張君乎?六娘每怪君失約,托我訪來期於學舍。其母痛折之,而念君益切。前三日母以歸洛陽富人張氏偕去矣。臨發猶多與我金錢,令候君來,引觀故居畢,乃僦他人。’生入觀,則小樓奧室,歡館宛然,几榻猶設不動,知所云初去,如所言也。生大感愴,不能自持,跡其所自去,計不能知矣。乃作《雨中花》詞,盛傳都下,或云:張即知常之子功壽也。”《玉照新志》。

噫,照這樣引用下去,只怕無窮無盡也。只能感嘆一句:花叢似海深無數,玉簫一聲懶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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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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