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1.17J大在大三的時候終於升級為J學院,對於我們還有一年畢業的專科生來說,無疑是件振奮人心的消息。那意味着,我們畢業證上寫着的是J學院,而不是J師範學院。不過,我們對班主任雷大龍海還是有點失望,剛剛上大一那會他就說我們是幸運的,大一上的是師範學院,大二上的是學院,大三畢業證書上就該寫的大學了。沒想到這個目標實現不了。
學校里新開了一家新華書店分店,規模不太大,屬於精品書屋那種,風格古典,還有俏皮可愛的凳子和桌子,很有情調。農行搬遷了,取而代之的是家精品店的開張。霎眼間,學校里的事物是變幻莫測,上個學期還有家理髮店,這個學期就被一家早餐店取代,每每走在校道上,觀察着校道兩邊變化的時候,羅樹生就一本正經地跟我們說,“要好好珍惜眼前的。”
趙樹祥反問了他一句,讓他頓時啞口無言。
“那你怎麼不好好珍惜牛婷婷。”
每次被問得語無倫次,羅樹生就會停頓說話,思考片刻,用一種無厘頭的方式回答我們。“我跟你們說,其實我不喜歡女人。”
開始我們會“啊”地一聲,有點信以為真,後來那句話被他反覆提及的時候,我們就不相信了。在大學裏,我們還喜歡上一堂課,那叫“美學”。不僅因為是美學老師帥氣幽默,班上男女同學都喜歡,而且還因為在美學課上,我們可以拿出任何問題在課堂上進行大討論。那幾年,中文系在全校的辯論賽上連續八年奪冠,這不僅讓我們覺得自豪,還把這種自豪帶到了課堂上。有一節課,討論“變化”話題,從大學的變化到市區的變化再回歸到人的本身變化,大夥展開了一個大討論。其實這個是大家特別感興趣而且還有切身體會的話題,到了大三,經歷了大學兩年的洗禮,人人都有變化,特別是趙樹祥,是最典型的代表。可是那天,他沒有發言,跟常小英躲在一個角落頭看小說,好像這都與他們倆無關。
羅樹生第一個發言,他說,“眼看大學就快沒了”,他說這句讓人引起歧義的話,頓時讓全班同學欻拉一聲整齊地抬頭看了下他,“哦,我是說大學快上完了,可以說,大學裏雖然我沒有學到什麼實質上的東西,而且年年都有掛科,但我敢說,如果沒有上大學,我將沒有如今的變化……”然後是舉例他如何如何的變化。敘說有點累贅,讓人很難想像他當初有那麼好的文筆。
許夏第二個發言,這個幾天前還在我面前哭泣說有人在老師面前告她狀的女生,站起來的時候就讓我產生了一絲的厭倦。她說,“變化是有的,但我想個個都說自己好的變化,那我就說說壞的變化,受到大學戀愛成風的影響,我們都沒有從前那樣單純了,跟風似的追求戀愛,甚至還有尋求包養的現象出現,這種變化本身就是一種可悲。”言論過激,她的話也讓躲在角落裏頭的趙樹祥抬頭望了下,他覺得,她剛剛的那些話是針對他。
羅樹生悄悄地在我耳邊說,我覺得她最大的變化就是心理變態,她被人拒絕了好幾次,才產生了抵觸愛情的心裏。
我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其實我也想站起來發表下看法,即使我的言論也不新鮮,但對於變化這個詞語,還是有話說的。正要起身發表看法,和班上的才女文靜碰到了一塊,兩人都要站起來準備發言。
我禮讓她“文靜,你先說。”
“班長,你先說。”
班上一陣鬨笑。老師讓女生先說,我后說,結果兩人都不說了。其實我對文靜的印象不錯,至少在古代文學上她有很深的造詣,據說讀過五個版本的紅樓夢,裏面的詩句能夠一字不落地全部背出。能夠看五次的紅樓夢這就足夠讓我們肅然起敬,還能背出裏面的詩句,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很有思想的女孩,每次課堂上她的發言總會讓我眼前一亮,只不過,我不太喜歡她吃臭豆腐,有一次還執意跟我打賭,結果我輸了,她就四處說我欠她臭豆腐。並且,臨近畢業的時候,出現了不少關於她的謠言,例如從大一到大三三年的學費還拖欠着,如果是因為家裏困難交不起學費,那倒還好理解,可是她卻把家裏拿的學費以及生活費全部拿去談戀愛了,還是網戀,對方是個高中沒有畢業的浪子,她就那樣用自己的學費養着她那“親哥哥”。
有時候,一個人的情懷往往跟所學過所看過的有很大的關聯,有一段時間裏我一直痛恨選了中文這個專業,中文系培養了一種多愁善感的情懷,可能中文系的才子才女不會懼怕有一天把屈原的情懷學到了家,紛紛投江報國,因為大夥都知道那是何等崇高的一種情操,可是打你學中文那一刻起,你就染上了中文情操,你學有所成了,就是情操,如果學到一半就荒廢了,那就是操情了,操蛋的情懷,不管你是前者還是後者,反正你是甩不開這種後天培養的情懷。
所以,羅樹生後來不寫詩歌也不寫散文了,他怕自己寫啊寫,有一天把自個兒寫完了或者是寫瘋了。所以,對於文靜那種願意拿學費去買浪漫的荒謬行為,我是很能理解的。
對於這件事情,羅樹生還一直四處打聽,以確認那事實是否真實。
趙樹祥插了一句,“你不會自己跑去問她啊,還去哪裏打聽,多累。”趙樹祥大三的時候就沒到外面租房子住了,而是搬回寢室住,他說,同居那會事嘗試下即可。
羅樹生還真跑去問文靜,回來就神神叨叨地在寢室里說,“了不起啊,了不起啊,這是何等高的氣度。”
我們不懂,忙問他。他說,沒什麼,就是佩服文靜。所以,我決定了。
“這樣說,關於文靜的謠言是真的?”趙樹祥說。
我則對另外一個話題感興趣。
“你決定什麼呢?決定網戀?”
“哇塞,班長,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這個有點高難度的問題也被你猜到了啊?”我不知道他是誇我還是損我。
“不過了,只猜對一半,不是網戀,但跟網友有關。”他自言自語道。臨近畢業的時候,寢室里的有三台電腦,我一台,吳小洪一台,羅樹生一台,但因為我們都有女朋友,常常不在寢室里上網,更多的時候他獨佔三台電腦,一台開着迅雷下載電影,一台玩遊戲,一台放電視。那段時間,他瘋狂地迷戀網絡,光是QQ,他就有五個,每個QQ上的好友就有百來人,讓我們不得不驚嘆寂寞男人是何等的悲壯。牛婷婷在寢室樓下的管理員大叔混熟了,隔三岔五就跑到寢室幫羅樹生洗衣服,這讓我們三個分外眼紅,我們有女朋友的還從沒享受過這種女人親自送上門幫忙洗衣服的待遇。開始他不會讓牛婷婷幫忙洗,後來習慣了,知道了牛婷婷的脾氣,只有順着她,才會少點麻煩。
羅樹生打聽着清楚文靜的事情后,消失了三天,三天後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寢室,倒下頭就是昏睡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跟我們述說他跑去見網友的坎坷史。他要見的,絕對是個奔放的女人,相貌自然不用說,因為先前在網上聊得熱乎,對方又提出見面,羅樹生抵不住誘惑,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也可以像文靜那樣成就一段輝煌的網戀。結果當得知對方身份特殊,竟嚇得屁滾尿流拔腿就跑。對方是個妓女。
這事後來成為寢室的消遣時間的經典笑話,以至於羅樹生為此還戒網一個月。
回到那堂美學課,我本來已經坐下準備洗耳恭聽文靜的高見,坐在凳子上的時候,羅樹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掌上遊戲機發出聲音,“吱吱,加油哇,加油哇。”
美學課老師的臉陰沉起來,臉拉得很長。開學上課的時候,他就班上說過,你睡覺也好,逃課也罷,你聽課不聽課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能在課堂上打擾他講課,不能弄出聒耳的嘈雜聲。
羅樹生弄出來的嘈雜聲顯然是犯了他的大忌。
我趕緊把他手中的遊戲機拿到手上,想幫他關掉聲音。
這個時候美學老師在講台上嚴肅地說,“這聲音是哪位同學發出來的,請把東西交出來。”
我只好老老實實地把遊戲機交到講台上,然後走了下來。
“等等,是真的這個東西?”美學老師表示懷疑。
我停住腳步,回答說,“是的,剛剛就是那遊戲機發出的聲音。”
“這位同學,應該稱呼你班長才對,你身為一班之長,理應在班上做好表率作用。可是你卻辜負了班上同學對你的期望,大家選你做班長,你卻辜負了大家,不僅擾亂同學們上課,還對老師撒謊。”美學老師跟我說了那麼一通,說得我有點莫名其妙。
我轉身又回去,小聲問了美學老師一句,“老師,那請你告訴我,我對你撒了什麼謊呢?”
美學老師似乎把我誠懇的疑問句聽成了質問句,原本歡笑的臉立馬嚴肅起來,揚起手指半空中停滯幾秒,然後說,“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壞學生!”這句話便是導火索,一下子點燃我心中的怒火。
由先前和善的語氣轉變為有點兇狠的言語。
我像機關槍地在美學老師面前說,“老師,首先我誠摯先跟你道個歉,因為遊戲機發出的聲音擾亂課堂,我感到抱歉。但我還是得誠實地告訴你,剛剛那聲音確實是從遊戲機里發出的。”被人冤枉的感覺不好受,我最怕是被人誤解,因為我是無論如何也要澄清。
美學老師估計被我的頂撞感到更為氣憤。他還是指着我說,“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說完,他就準備要離開教室。他走,我便跟着走,一路上還解釋說,“那真是遊戲機發出來的聲音,信不信由你”,我還說,“老師,你說我是壞學生,那我怎麼能夠當上班長,能夠當上學生會主席,怎麼能夠拿到獎學金……”一個個質問顯得咄咄逼人。讓美學老師一時答不上來。
羅樹生一路跟了過來,死活拉住我,死活不讓我繼續跟着美學老師說下去。他做出一副奴才狀,跟美學老師說,“曾大虎老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班長受了刺激,他語出狂言對老師不敬,我代表他向你道歉。”我那時候才記住了那老師的名字。
那事後來成了佳傳,班上有人大罵痛快,漂亮,說很久沒見過這麼牛的學生敢如此頂撞老師了,有人則替我擔憂,說馬上畢業了,要是被老師抓住了把柄,那可不是鬧着玩的。史哲雅則說我太衝動了,即使自己有理,也不能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跟老師來那麼一出。
對於這些反應,我沒有說什麼,又能說什麼呢,何況那時候我一根筋地認為,只要自己有理,即使是校長冤枉我,我也會站出來為自己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