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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頭頂上的吊扇要死不活地搖曳着。電扇控制盒上顯示五個檔,五個檔成了擺設,無論是從一檔還是到五檔,還是從五檔到一檔,吊扇還是這般慢悠悠的,不緊不慢,從頂上吹下的是股滾燙滾燙的風,不時還發出“吱吱”的搖擺聲,油然生起厭倦感。

我真的不和莫小煙說話了。這並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我真的不願意和那樣的偽君子相處下去。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你華麗的外表,就不會給你純凈的心靈。在我看來,帥哥內心是有瑕疵的,內心都有陰暗的一面,而我外表平凡,但我心靈是美好的,就好比在每個長相平凡的女人眼中,所以漂亮的女人是風花雪月、心靈醜陋的。雖然觀點極端與偏頗,但也是有點道理的。

雖然同在一層樓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我盡量避免跟他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之中,即使不小心畫面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都會假裝正在忙着其他事,比如掏出手機對着黑屏瞎說一通,比如假裝低頭去系完整無缺的鞋帶。第一次覺得做人那麼累,也終於理解仇家之間度日如年的日子煎熬,其實我在心裏也原諒了他,沒有什麼坎不能過去,只是在當時很氣憤,事後認真去分析每一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麼疙瘩,那不過是每個人生存的方式,不過是在領導面前打了個小報告,要是自己做事拘謹認真,又怎會留有把柄在人手中呢。

誠然凡事可以在內心做到心靜如水,可真正在表面上就不會做功夫。即使有可以主動開口化解誤會的機會,我還是棄而拋之。比如領導讓我通知他開會什麼的,我都會讓王小亮替我轉達。甚至有幾次我已經開到了莫小煙主動開口跟我說話,我卻躲閃開來。

“你神經病啊,都過去一個月了,還不肯跟小煙說話,你有病吧你,他都主動跟你說明情況了,事實上他也沒告密,難道你就打算解體我們‘四小帥’委員會?”王小亮過來做我的思想工作。

“做嘎啦?難道你小人是小肚雞腸的人?男人之間的對話就應該果斷乾脆,你什麼意思你就明說,我馬上就要到省里培訓了,難道你要我走得那麼不放心。”豪哥也上來做工作,他脖子的傷痕已經恢復了,只是留子下很長的疤痕。

他們都把事情說到這份上了,如果我還不識趣接話的話,那做人就是十足的失敗。

我藉機說,“豪哥,你要到省城培訓,是不是要重點提拔啊?”

豪哥中了我的圈套,說,“提拔個屁,我現在既不是事業編,又不是公務員,身份跟亮亮一樣不明不白。”

“嘿,不要轉移話題啊,你跟小煙的事還沒說清楚了。”王小亮揪着事兒不放。

“好了,其實我早就原諒他了,即使是他揭發我,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打住,那事我弄清楚了。”王小亮說。

“你查到誰告密啦?”豪哥好奇地問。

“沒有,估計只有陳鎮長知道是誰告的密,不過我可以確定那事不是小煙做的。”

“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那不是煙民做的,而是你王小亮做的。”我一臉嚴肅地說,之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我的電話響起,是計生辦劉姐的。

“喂,小人啊,那個麻煩你下來下,順便幫我叫下小煙、小亮,如果小豪在的話也叫他下來下。”

還沒等我開口問什麼事,電話就“嘟嘟”起來,這女人做事夠果斷的。

“哥們,計生辦劉主任有請,去還是不去啊,什麼事沒說。”我跟他們幾個說道。這時候煙民從屋子裏出來,我跟他對視一笑,以示對他的原諒。心照不宣,他也給我回了個微笑。

“靠,什麼事情要勞駕我們四個一起出馬的啊?不會是苦力活,計生辦又要檢查了,要我們作材料吧?”豪哥說,我沒有告訴他劉姐問我的最後一句話,反正人多熱鬧。而且豪哥也快轉正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估計是轉到鎮裏的計生辦,提前讓他在計生辦姐姐面前表現下。

“應該不會,她們計生辦生孩子的那兩個女人都回來了,不存在人手不夠的問題。”我說。

“那還是下去看個究竟吧。”王小亮說。“走吧,豪哥,不要那麼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不用多久,你就是計生辦的一員了啊,我倒是很感興趣,你一個大男生做女人工作,嘿嘿,有意思。”

豪哥又用眼神來秒殺王小亮,四人打鬧走到計生辦辦公室。

一進去,就只有劉姐在辦公室。

“動作真快的啊,是這樣的,一會一起下鄉,到觀音山‘抓’個二女戶結紮,劉書記說讓你們幾個年輕人經歷下,也可以‘護航’。”劉姐沒有招呼我們坐下來,就給我們說明了今天的任務。她最後說的護航,其實很容易理解,相當於護法使者的意思,鎮裏平時有什麼行動,領導都是多叫人去處理,一是人多力量大點子多反應也快,二是壯大場面,你想想警察為什麼幾百號人去抓一個犯人,就是壯大場面嚇唬對方的效果。

“走吧,帥哥們,一起下鄉去。”

“走路?”不知道誰說了那麼一句。

“嘿嘿,害怕走了?據我所知,你們當中的某位村官可是走過好幾遍了。呵呵,不是,是坐領導的車下去。”劉姐笑起來露出深深的酒窩,就光看那酒窩,就足夠迷倒我們幾個。

領導的車子在主樓階梯前停着,豪哥主動幫劉姐把前面的車門打開,想讓劉姐坐副駕駛室,我們四個坐後面。“哇。”豪哥嚇了一跳,“Q版哥?”

“Q版哥?”我們三個也跟着驚叫起來。

“呵呵,Q版哥?什麼時候趙主席有個那麼好聽的外號啦?呵呵,真逗,你們。”劉姐說的趙主席就是楊橋鎮人大副主席,即Q版哥。

有Q版哥那麼一位重量級的在,這個坐車的位置分配只能重新安排。

劉姐說,“要不我們五個在後面擠擠,讓趙書記一個人在前頭,我們幾個比較小,要是他坐後頭,就更坐不下幾個呢。”

Q版哥早早就坐在副駕駛室上,轉過頭看着我們幾個擠成一團,傻呵呵奸笑着說,“辛苦你們啦。”

我抱着王小亮,他們幾個各自偏坐着,還是相當擠。對於Q版哥虛偽的話語,我們幾個都不予以理睬,只有莫小煙輕輕說了句“沒事。”

一路上劉姐跟我們詳細說了要去做思想工作的二女戶情況。那人叫宋滿花,年僅四十了,前不久才生了個女兒。

“那麼大年紀了還能生啊?”此時王小亮坐在我腿上正舒服着。

“就是啊,所以為了不讓她生下去,我們一會就得動員她去結紮啊。”我們知道,事情沒有劉姐說的那麼簡單,劉姐也只是逗着我們說說而已,計生工作本身就不難,僅僅在於繁瑣。剛剛劉姐跟我們說抓人,其實那是一種生動的說法,如今法制社會,開展計生工作不能光靠拳頭說話,還得用嘴巴去工作。計生辦每年都有二女戶完成指標,二女戶工作是計生辦工作中的難點。對於計生方面的工作,豪哥曾經跟我們說了他的見解。“不知道你們認真留意沒,現在雖然說農村重男輕女的觀念還很嚴重,非生個兒子出來的壯舉也是常有發生的事,但現在的80后、90后都不太願意生了,養不起啊。其實我們是矛盾的,人家願意生,我們怕人滿為患,人家不願意生或者只生一個,就容易讓孩子產生心理缺陷的問題。”我們驚嘆,豪哥不趕緊去計生辦工作,真的浪費人才了。

因為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計生“抓人”工作,我們幾個一頭霧水,不知道從何做起,只能跟在劉姐與Q版哥後面,Q版哥雖然是個副科,但因為年齡比劉姐要小很多,也跟個大孩子似的,跟在劉姐屁股後面轉悠。

“戰爭”開始,劉姐的嘴巴像機關槍似的“嘰里呱啦”地做起說服工作,我們幾個傻愣地站着,一副目呆口吃的樣子。想不到我們政府里還有比潑辣村婦更能說的人才。

不知那個叫宋滿花的人是被我們幾個漢子嚇到,還是害怕劉姐,被劉姐七嘴八舌地說了下,就在我們面前哭泣起來,但眼眶的淚珠遲遲沒有流淌出來。這時候,又來一幫人,是豪哥的老大,宋書記以及觀音山村委的主人、婦女主任、村會計等一行四人。

我悄悄地在豪哥耳後跟說,“怎麼每次鎮裏的行動你們村幹部的動作都要慢一個節拍啊?”

豪哥冷冷地說了句,“估計是他們剛剛打完牌來着。”

又一陣鳥語花香,因為雙方都是在用方言說著,我們幾個是什麼也沒聽懂。

好在本地人王小亮還知道跟我們翻譯。

“那個宋滿花不願意去,說家裏沒人了,怕結紮回來沒有人照顧孩子,我們的劉姐就說,結紮就是個小手術,就需幾分鐘,不留下傷痕,不……”

我跟豪哥用鄙視的眼光看着他,知道他後面幾句是在瞎掰的。

“怎麼就看見一個孩子,不是說二女戶啊?”莫小艷問道。

“另外一個孩子上小學了,在她外婆家。哎,其實也是個命苦的婦人啊,老公嫌棄她,知道她這次又給生了個女兒,在外面打工就連家也不回來一趟。那個婦人還說,她絕對配合我們的工作,她也不敢生了,都那麼大年紀了,也認命了,她女兒剛出生幾天,沒人照顧,等過幾天她外婆來了,就主動去結紮。”王小亮繼續翻譯道。

“做什麼,你們政府人多欺負人少啊?”這個時候一個彪悍的大漢出現在家門口,因為屋子裏的光線暗淡,我們沒有看清他的臉。

劉姐和村幹部在裏屋坐着宋滿花的思想工作,外屋就我們五個年輕人,作為副科,這個時候Q版哥於情於理,即使是演戲,也要從我們幾個當中站出來,說一句有威信的話。沒想到Q版哥無恥的沒站出來,我們幾個對視下,一個步伐往後退幾步。

“你就是能說事的人吧?“大漢指着Q版哥說。

Q版哥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那大漢繼續用手指指着Q版哥說,“我是宋滿花的哥哥,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跟你們說,我妹妹今天就是不去結紮,我說你們政府也要人性化一點,她都說暫時結紮不得,你們還強人所難。”

“呃,唔。這個。”Q版哥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說了句自己覺得有威信的話。“你們這是在跟政府作對。”

這句話明顯是句找死的話。光線黯淡的屋裏,我們只看得見大漢在Q版哥面前做了個下蹲的動作,至於他下蹲做什麼,就不得而知。我預感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聽左龍大哥說,這幾年發生在計生工作里的突然事件比較多,因為做事人沒有把握好做事的分寸,激怒對方,導致與對方發生爭吵、打架等等事件也是常有的。

“啪”地一聲,一股刺鼻噁心極臭的味道隨之飄蕩開來,幸好我們四個躲閃及時,才得以倖免,可憐的Q版哥就慘不忍睹。

“媽的巴的,那是屎味。那是屎。”豪哥捏着鼻子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我們也跟着出來,在裏屋的人也紛紛跑了出來,只有莫小煙那傻瓜蛋還沒出來,他是在阻止那個大漢的下一個動作——上去給Q版哥的一拳。當然,因為與Q版哥距離近,他的身上也有零星的屎尿水。

Q版哥丟了臉,那大漢還要打他,他就一個瘋勁兒往外跑,村主任跟村會計也跟着去安慰以及幫忙處理他身上的“淫穢物”。見了鎮幹部被潑了一身屎尿,豪哥的老大宋書記主動站了出來,罵道,“老宋,你吃了屎啊,還是馬尿喝多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蠢事啊,你那是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沒有醉,我剛剛打的就是他這種不講理的政府人。”

“怎麼不講理啊,我們也沒有強硬拉你妹妹去結紮,我也是觀音山村的村民,我怎麼會做傷害村民的事,再說了,你妹妹能不能結紮是醫院說了算,那哪是我們說的,醫院只要說暫時不能結紮,我們就用政府的車把你妹妹送回來。”那是我們四個年輕人在現在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話,那是觀音山村支部副書記豪哥說的,我們三個都伸手到身後拍起了小掌。

接着,幾個人七嘴八舌又說了起來。那個大漢估計是酒醒了或者是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理虧,頓時氣勢下跌,說話的語氣也弱了。“那孩子怎麼辦?總不能留在家裏沒人照顧吧?”

“抱着也行,或者是讓村裏的婦女主任幫忙照顧下也可以的,就去縣城,也沒多遠,我們還有車來回接送,比你以後自己一個人去要強。”劉姐語氣堅決地說著。

有驚無險的“抓人”行動最後以成功告終,因為只有一輛車,我們四個人只好徒步走回鎮政府。一路上,我們都在拿Q版哥開刷,覺得那是這個夏天最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一個政府幹部被村民潑了一身屎尿,估計那是明天楊橋新聞頭條。”王小亮大笑着說。

“剛剛豪哥簡直酷斃了,你真是我們的偶像,你當時怎麼有那個勇氣說出那話來呢?”我表達了對豪哥的欽佩之情。

“其實……”豪哥跟煙民同時搶着說著一樣的話。

“你先說。”豪哥讓煙民先說。

“其實我們剛剛都犯了個錯誤,我們不該那麼多人去人家家裏的,雖說人多力量大,但人多嘴雜,這樣更不利於工作。我記得劉書記跟我們說過,做事要心細,要懂得在把握事件的動態之中去感化人,我們剛剛那麼多人,七嘴八舌的,人家都不知道聽哪個的,怎麼去感化人呢?”想不到平時話少的煙民居然說出這麼一句一針見血的話來,這句話讓我們幾個陷入了各自的思考,十幾分鐘的路程里,沒有人說話。確實如此,要在控制事態的發展之中去感化人,首先要做到的是要得到對方的好印象,得到對方的尊敬。人多有時候並不一定就能辦好事,相反注重每一個人的力量,每個人小小的微薄之力,也有利於事情的成功。

我突然想起豪哥剛剛是想說什麼來着,我問,“豪哥,你剛剛想說什麼來着?”

“噢,其實我是想說,不過,在說之前,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一個大男人那麼婆婆媽媽的。”我不耐煩地說。

“你答應我先。”

王小亮跟莫小煙在一旁莫名其妙。

“好,你說。”

“其實,跟陳鎮長說你偷懶的那人,是我。”

“啊?”小亮跟煙民異口同聲說道,我做出要打豪哥的動作,豪哥趕緊逃之夭夭。

“為什麼?”我們幾個不解地問。

“其實,我也是無意的,那幾天心情不好,跟我們就秋鯉吵了下架,正好在陳鎮長房間,我就說了那些話,以示解氣,小人,我真的無意說你的,要不我明天去跟陳鎮長澄清事實?”

“為了解氣就在領導面前說我壞話,好啊你,豪哥。”豪哥身上的壞毛病我是知道的,有點自私,有些時候還比較阿諛奉承,只是沒想到他對我們弟弟幾個還玩陰的,只可惜那事過去有些時候了,我已經沒有了當初生氣的那個氛圍。

“就是,豪哥,你太不厚道了。”王小亮說。

連莫小煙也說。“豪哥,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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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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