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自己高考結束的那天,感覺竟然驚人相似。過去和現在有時候真的沒法分得那麼清楚。
公交車的站牌和那家火鍋店離得很遠,下車后我雖然撐着傘,但肩膀還是淋濕了大半。
我在那家火鍋店門口站了很久,然後掏出了手機。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手心一顫。
“喂?路漁歌?”江楓的聲音一點兒也沒變。
“我現在就在店外面,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店?”他似乎並沒聽懂我在說什麼。
“你不是在和同學一起吃飯嗎?”
“本來是要去的,早上起來發現下大雨,就跟大家把時間改到晚上了。”他沉默了兩秒,“你怎麼知道……你不會現在在那家火鍋店門口吧?!”
他根本就不在這裏。
我又一次表現得像個傻子。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突然有點兒想哭,“我先回學校了。”
“別!”他的聲音突然變大了,“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過了十幾分鐘,江楓來了。出租車還沒停穩,他就打開了車門跳了下來。
他先是笑了笑,快步走到我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我迎面一句“我喜歡你”震得邁不出下一步了。
“你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他愣了很久以後才說出第一句話。
“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句話的。我知道你要去法國了,我昨天就已經決定不來了,可就是不甘心,我想讓你知道,我從高三那次月考就開始喜歡你了。”
“你、你……”江楓大概太驚訝,已經說不出話了。
“是不是很驚訝?”傘邊上一滴雨水落到了我額頭上,我抹了一把劉海兒。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我再也沒經歷過比這更尷尬的場面了。可我偏偏想起了那次韓江雪面無表情地對我說“我媽就是‘荷花’”的情景。
論尷尬程度,哪個更勝一籌呢?
江楓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沒想到吧?”我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為了把快要漫出來的眼淚抖回去。
“嗯。”他點了點頭。
我兩眼一閉,今天就全攤牌了吧。我深吸一口氣——
“要不要去找個喝東西的地方坐着說?”江楓問我。
我剛醞釀好的情緒被他突然打斷,嗆得我連着咳嗽了好幾聲。
我今天真是可笑極了。
“我就是高三時跟你在電話里表白、跟你發短訊的那個人。”我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記得我問過你,可你說,不是你。”
“那時候不敢承認,所以才拖了這麼久。”
可是他卻說:“你為什麼沒有早點兒告訴我?”
原因太多了。
我嘴唇嚅動着,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我能說的,好像也只有這麼多。剩下的,就只能交給江楓了。
“我……有女朋友了。”他說。
我本來是低着頭的,聽到這句話后猛然間抬起頭來。
是誰,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是大學同學嗎,還是在社團或者別的地方偶遇的?這些問題,我都沒有權利問出口。
我的戲份就到此為止了嗎?可我直直地盯着他,竟然還奢望剛那幾句話是一場夢。
正在僵持,我突然接到了劉露娜的電話。她說還有一個小時高考就結束了,叫我去周茜考場門口迎接她。
“出門記得帶傘啊,今天的雨太大了。”她在電話那邊叮囑。
我支支吾吾地應答着,劉露娜很快聽出了不對勁:“你現在在外面?”
“嗯,是、是的。”我背過身去。
“去見江楓了?”
“嗯。”
“跟他攤牌了?”
“嗯。”
“他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這會兒不方便,見面了再告訴你。”
劉露娜沒再多問什麼。
我掛了電話,回頭看江楓,他也正看着我。他的眼神里竟然有失望?
轉念一想,他怎麼可能失望?
“你有事?”
我點點頭。
“那個……”因為緊張,我一直用手攥着短袖的一角,“今天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也許從來就沒有我的戲份。
我只是在我的幻想里當了一把瑪麗蘇女主角。
女主角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扔掉雨傘、撒潑,渾身淋個濕透,等着男主角衝過來一把抱住我?
我一點兒也沒把演技發揮出來。
“漁歌我也有話對你說。”
能說什麼?無非是你是個好姑娘。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能說什麼?
我說:“我該走了。”我得用逃走來掩蓋失落和丟臉。
但在逃走之前,我做了件更丟臉的事。
“還是朋友?”
問這句話還有什麼用啊?
我還是演技太差,在問這句話的時候眼淚漫了出來。誰說雨水和眼淚混在臉上分不清?眼淚明明是熱的。
江楓好像被我一系列故作輕鬆但實際上很滑稽的舉動嚇到了,他沒回答。我沒等他開口,就轉身大步走了。然後我學着《奮鬥》裏華子的樣子,背對着江楓做了“再見”的手勢,就差沒大喊“友誼萬歲”了。
我和華子一樣很慘。
雨水全灌進了我的鞋裏,每走一步,濕襪子和鞋之間就會發出“吱吱”的聲音。變換一下走路姿勢,“吱吱”聲的音調也會變化。我踩着行人路上鋪的地磚走,聽着鞋子發出的聲音。
很好玩。
真的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