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五]J大的王牌專業並不是金融專業,要不然也不會讓我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可我沒想到韓江雪連更好的專業也為我放棄了。

我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我沒敢告訴周茜,怕她把我千刀萬剮。我打電話給劉露娜時,她倒很坦然:“如果你不喜歡他,還答應了他,那才叫沒人性呢。”

軍訓的時候,我們兩個班是分開訓練的,倒沒有碰幾次面。可正式上課之後,兩個班的所有課幾乎都是一起上的,我想躲也躲不開了。

我和韓江雪都像變了個人一樣,客氣得不能再客氣。

每次方晴芮都像看熱鬧一般看着我倆,帶着嘲諷的語氣說:“你倆還真有意思,明明高中是同桌,多難得的緣分,倒客氣得跟陌生人似的。”

要你管哦,你管得真寬,跟你有什麼關係!雖然不大喜歡方晴芮,可還有四年時間,撕破臉未免太難看,我還得跟她假惺惺地相處下去。

到了大一快放寒假的時候我才確定,整個J大一萬多新生里,確實沒有江楓。這次沒有用打印名單的蠢辦法。

最後一門考試是高數,我考完已經沒精力去算大概會得多少分了,只顧着趕回寢室收拾東西。

方晴芮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有話跟你說。”

“咱們邊走邊說吧。”我絲毫沒放慢腳步,“我得快點兒收拾行李,再晚點兒公交車會擠死的。”

她不緊不慢的,趕不上我的腳步就乾脆停下來,大聲說:“你喜歡江楓吧?”

這句話果然奏效,我放慢了腳步。

“給他發短訊的人就是你吧。”

我再也邁不開步子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我終於知道了,現實可以有多可笑。

我們走到操場看台上,方晴芮不緊不慢地用紙巾擦着座位上的灰塵,我卻已經按捺不住了。我問她:“你怎麼知道的?”

“我早就看出來了。”她狡黠地笑了,“你信嗎?”

我沒回答,而是反問她:“你也喜歡江楓吧?”

她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又接着開始擦灰塵。

等我們坐下,她才緩緩開口:“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你問江楓要報哪所大學的那條短訊,是我回復的。江楓不知道。”

我胸口一陣發悶,快要喘不上氣來。見我沒反應,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你不生氣嗎?”

“我恨不得扇你兩耳光,你信嗎?”

“我信。”她點了點頭,“記得拍畢業照那天,江楓的包在我手裏嗎?後來他去找老師合影了,感覺到他手機振動,拿出來一看,是你發來的短訊。當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是你,因為他存的是‘那個女孩兒’。我曾經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說J大金融系還不錯。雖然憑他的能力上清華北大都不成問題,但我還是記下了。”

“所以你就擅自給我回復了?”我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

“是啊,我後來再沒問過他,我沒想到你也沒再問過他。”她突然有點兒失落,“不然我也不會來這裏了。”

她回復了我之後偷偷刪掉了短訊記錄,然後幫我的號碼交了話費。話費單上是我媽媽的名字,她從全年級名單里搜了一遍,沒有這個人,最後是在家校通名單里找到了我媽媽的名字,發現“那個女孩兒”就是我,路漁歌。

“你還真是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我冷笑了一聲。

可我又何嘗不是呢。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女孩子都是名偵探。我還自作聰明地以為,偷偷打出二十班的名單就已經算高明了。

“其實我早就看出你喜歡江楓了,查到你手機號的時候才完全確定。不過你放心吧,他是不會喜歡你的。”她自嘲着說,“我還專門買了和江楓一樣的衛衣,想讓別人誤會一下。現在想起來真可笑,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他當然不喜歡你!

其實我也買過同樣一件衣服,只不過取畢業照那天下雨,我怕弄髒了,在出門前又換上了舊衣服。

“那你知道他喜歡誰嗎?”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們年級都有誰喜歡他。”

這我也知道!

“我看到你短訊的時候突然想到,他既然說過J大金融系不錯,就有報考的可能性,我為什麼不賭一賭呢?”

“所以你要拉着我一起陪葬?”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不少,怒火已經快從眼睛裏噴出來了,“他到底上了哪所學校?”

“W大,在北京,學了法語。”

北京?法語?他一個理科生學什麼法語!

我萬萬沒有猜想到。可不得不承認的是,W大確實比J大好得多。

“我跟他不熟,可你為什麼不問一問他到底報了哪所大學?”我怒瞪着她。

“不動聲色,才是暗戀的基本素質。路漁歌,從這個角度講,你已經破壞了遊戲規則。”

我可從來沒說過要跟你玩遊戲。

她接著說:“愛一個人很簡單,就是不聲不響,不開口不打擾。”

“愛一點兒也不簡單。”我反駁她。

再說了,不動聲色,你確定你做到了?不然你怎麼會穿着白色衛衣招搖過市?

“我們都配不上他。”

“幹嗎又帶上我?”

方晴芮瞥了我一眼:“不,你一點兒也不了解他。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優秀,他理綜幾乎每次都是滿分!”

我不屑地“嘁”了一聲,說:“我同桌也幾乎每次是滿分!”

她立刻戧我:“那你怎麼不去喜歡你同桌?”

我和方晴芮每次對話到最後,我都想默默掛出四字牌匾——“關你屁事”。

可是這回,她真把我問住了。我倆沉默了很久,我用沉默的時間來思考。

韓江雪?韓江雪有什麼不好?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他什麼都好,只有一點,他不是江楓。

“高三的時候我看過你的作文,我們老師曾經拿着當作範文讀過。”方晴芮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有種八股文的味道。”

我就這一點驕傲,還被她說得一文不值。我賭氣般地不再和她說話。

江楓一個人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韓江雪、方晴芮和我。

我不能怪任何人,我早就該想到,凡事沒有絕對。

江楓沒有逼我來J大,他甚至不知道我報了J大。這也不能全怪在方晴芮頭上,她何嘗不是受害者。硬要找一個替罪羊的話,就只能怪命運太幽默。

可在別人眼裏,我超常發揮,進了人人羨慕的J大。我再怪命運幽默,可能會被他們打死。

J大的博士流動點再多,每年的科研成果再高端,都和我沒有關係。沒有江楓的地方,一點兒都不好。整個古城,只有曾經的永寧最好。

我轉念一想,就算短訊是他本人回的,他就會留在西安不去北京了嗎?

承認吧路漁歌,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我們連同班同學都算不上,人家憑什麼為了我留下來?

他記得和我有關的點點滴滴,那又怎樣?他也許只是記憶力好。每天和他在一個教室的方晴芮都沒能成為他的特例,我憑什麼是他的特例?

我不停地問自己,路漁歌,你還想怎麼樣?拿着那條短訊去質問嗎?那條短訊難道就是你威脅他的證據嗎?對質一般地問“你當初明明說要上J大的”嗎?非要得到他的答案才甘心嗎?連在商場買東西最多也只有七天的退換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你一定要追究得清清楚楚嗎?

是他逼你來的嗎?他承諾過他一定會來嗎?

醒醒吧,路漁歌。

願賭服輸。

“北京是個特能讓人感覺到絕望和無奈的城市。”方晴芮突然說。

“是呀。”

“你去過?”她斜着眼睛看我。

“沒有。”

“沒去過你瞎感嘆什麼?”

“我沒去過就已經感受到絕望和無奈了。”我望着漸漸降臨的夜幕說。

我轉過頭問方晴芮:“你沒給江楓說過我就是發短訊的人吧?”

“我幹嗎要說,我這不是自斷後路嗎?”她鄙視地看了我一眼,“不過我告訴過我的兩個好朋友。”

“誰啊?我認識嗎?”

“楊惜雨和顧曉彤。”

“顧曉彤恨死我了,你知道嗎?!”我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生不可理喻,她一定是故意的。

可她卻偏偏裝無賴:“我不知道。”

“楊惜雨跟我是發小,我跟她關係更好!”

她笑了,我沒看明白她在笑什麼。

她說:“這我也不知道。”

我不再理她,抬起頭看天空,北斗七星就在我頭頂。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一眼就認出來北斗七星。

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一陣寒風吹來,我拍了拍書包上的土,說:“我要走了。”

回到寢室收拾好行李箱,突然微信提示我被拉進了一個群聊里,群里一共三個人,我、周茜和劉露娜。

周茜先發了一條:“這個周末二十班會在小南門對面的火鍋店聚會,你要不要去跟江楓來個偶遇?”

我立刻就忘記方晴芮剛說過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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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滿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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