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四]等我回到教室，韓江雪已經坐在那裏了。

我是從後門進去的，韓江雪一開始並沒有發現我。我拉開凳子的一瞬間，他猛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恰好對上我的目光。我倆默契地沒有說話，就這麼互相屏息用餘光觀察了對方几分鐘，大概是覺得太尷尬，他還是主動挑起了話題：“你知道畢業照推遲到高考後了嗎？”

我也就不再裝作一副不理睬的樣子，立刻賤兮兮地附和：“高考後？為什麼？往年不都是高考前一周就照好了嗎？”

“今年好像高考政策有變，外省的外市的都必須回去高考，不少人都提前回家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推遲了也好，免得大家考試之前，總想着這個事。”

我有點兒崇拜地看着他：“你從哪兒聽說的高考政策，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省台的新聞每天都在說這些，你從來都不看嗎？”韓江雪有點兒訝異。

“除了那些無聊的新聞就是各種婦科醫院的廣告，我才不看……”話說出口我又有些後悔，“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立志要到省台工作，改變現狀。路漁歌啊，以後我拍紀錄片，你來當女主角怎麼樣？”韓江雪很喜歡自己拍些視頻或者用Flash做簡易的動畫片，這是他的愛好。只不過學校只顧着升學率，所有愛好都被視為玩物喪志。

“我又不是美女。”

“我覺得是就是啊。”

“哦。”

他說完也覺得尷尬，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樣的話。不對，是從來沒人說過我是美女。

我倆各自埋頭沉默地看書，我的腦子裏卻不停地浮現出我穿梭在大街小巷，韓江雪的鏡頭一直跟在我身後的畫面。這部紀錄片該叫什麼名字呢……

喂，思維都飄到大草原了，醒醒吧！

“下午活動課，咱們班要和七班打友誼賽，去場邊給我們加加油唄。”韓江雪突然對我說。

臨近高考，學校每天下午安排了一節活動課，趕我們到教室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我又看不懂……”

“裝什麼裝，我都看你買了十幾本《籃球俱樂部》了。”

我又不是為自己買的。

我自言自語：“為什麼不是二十班呢……”

一到活動課，操場上就擠滿了人。

我卻心懷鬼胎，在教室里遲遲不肯出去。等班裏人都走完了，我跑上樓梯，費了好大勁才把纏繞着門的鐵絲弄開，一個人跑到了中午和江楓來過的樓頂上。

只有他路過才能注意到門開了吧，他會來嗎？

據說，永寧的操場在很早以前是個巨大的垃圾坑，所以就算它鋪上了塑膠跑道，整個地形還是凹下去的。而籃球場的地勢要比操場高很多。站在樓頂，整個操場和籃球場一覽無餘。

操場上有很多人在跑步。

就在我想為什麼跑步的人都要逆時針繞着操場跑的時候，突然一個順時針跑的人闖入了我的視線。

他左腿的褲腳是挽起來的，疾風一樣，輕快地跑了兩圈。之後，他到看台上抱起籃球，朝籃球場走過去。

這時候的他又有點兒玩世不恭的痞氣，也不全是痞氣，痞帥痞帥的。哪像我，跑個八百米幾乎要送掉半條命。

我恨不得直接從樓頂上跳到籃球場上去。

我們班與七班的籃球比賽開始后，我一刻都沒有看過。

江楓抱着球到旁邊的空場地上，一遍一遍地練習投籃。他的汗水順着耳後流下來，太陽照得他臉龐和發梢都變成金色。

我在江楓打球的場地邊上徘徊。為了不讓他發現，我每次都要故意繞一大圈再假裝不經意路過。在我繞到第N圈的時候，江楓的球突然脫了手。我像吃錯藥一般，加快了腳步，迎着飛過來的球直挺挺走過去。

球正中我的頭頂。沒想到這麼疼，我的眼淚不自覺地飆了出來。

自作孽不可活。

江楓趕緊跑過來，我抬起頭來后，他的表情轉成了欣喜：“是你！”

“是我就不用道歉了嗎？”我假裝生氣，很是理直氣壯。

“不是……對不起對不起！”他比我高出一頭，用手按着我的頭，“別動，我看看，砸出洞沒。”

我一下子漲紅了臉，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頭，問我：“還疼嗎？”

“不疼了不疼了。”我轉過頭，班裏的籃球比賽正中場休息。韓江雪正在喝水，和我目光對上之後，他突然僵住了。

我低下頭，對江楓說：“我們班在打比賽，我回去看了。”

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活在恍惚之中，偶爾想起江楓揉我頭髮的場景，還會痴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