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鬼情未了：陰陽情牽篇 (1)
在生死不渝的愛情面前，無法跨越的陰陽之隔似乎也不復存在。人鬼殊途，觸不到的戀人，愛悠悠，恨不能相守，抑或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瞬間湮滅的情事，才更逼近真愛的本質，於是凄美的“人鬼情緣”成了千萬人心底深處的情結。人鬼相對，或喜極而泣，或悵惘似夢，或恆久如地老天荒，或短暫若電光石火……
紫玉公主的戀歌
出處：《搜神記》
閱讀環境：書桌旁
恐怖係數：★★
吳王夫差的小女兒，名叫紫玉，芳齡十八歲，才貌雙全。有一個名叫韓重的青年，十九歲，懂得治道的方法，紫玉非常喜歡他。他們私下裏相互通信，紫玉答應做韓重的妻子。
韓重要到齊、魯一帶學藝，他在臨走時，囑託父母去向吳王求婚。吳王知道后，非常惱怒，不願把女兒許配給一個平民。紫玉因此愁悶抑鬱而死，被埋葬在國都姑蘇城(今蘇州市)西門外。
三年後，韓重回到家鄉，問他父母求婚的事，父母說：“吳王知道我們前去求婚後，大發雷霆。紫玉因此鬱郁不歡，得病而死，早已安葬了。”
韓重聞訊，傷心欲絕，他準備了祭祀的豬羊、繒帛，到紫玉墓前祭奠。這時，紫玉的魂魄從墓中出來，她看到韓重，哭泣着對他說：“在你離開這裏時，讓雙親到父王那裏求婚，我原來以為一定能實現自己的願望，沒想到離別之後，竟遭到這樣的命運，又有什麼辦法呢！”說完，紫玉彎轉着脖子唱道：
南山有烏，北山張羅。烏既高飛，羅將奈何？意欲從君，讒言恐多。悲結生疾，沒命黃壚。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君輝光。身遠心近，何嘗暫忘！
紫玉唱完歌，痛哭流涕，她要韓重陪她一起回到墳墓中。韓重說：“死人和活人是走在兩條不同的路上，我既害怕，又唯恐出錯，所以不敢接受你的這個要求。”紫玉說：“我也知道死和生各有不同的道路。然而今日一別，永遠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你難道害怕我是鬼而禍害你嗎？我想真誠地奉獻給你，難道你還不相信嗎？”韓重十分感動，就送她回到墳墓里。紫玉與韓重盡情飲宴，他們如同夫婦一樣，快樂地過了三天。臨走時，紫玉拿出直徑一寸的明珠送給韓重，說：“既然我們的名聲被毀壞了，我們的願望也給斷絕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你要保重身體。如果到我家去，請向父王問候。”
韓重出來之後，就去拜見吳王，敘說了這件事。吳王大怒說：“我女兒已經死了，而你還製造謊言，玷污亡靈。這不過是掘墓盜物，假託鬼神騙人罷了。”吳王催促左右逮捕韓重。韓重逃脫了，到紫玉墓前訴說，紫玉說：“不要擔心！今天我就回家去告訴父王。”
吳王正在梳頭時，忽然看到紫玉進來，他非常驚愕，悲喜萬分地問道：“你是怎樣活過來的呢？”紫玉跪着說：“從前，讀書人韓重來求親，可是父王不答應，讓我的名譽掃地，和韓重的情意也斷絕了，致使我病死。如今韓重從遠方回來，聽說我已經死了，所以帶着祭祀物品到我墓前祭奠。我被韓重的真情所感動，就同他相見，把明珠送給了他。他從來沒有挖過我的墳墓，請父王不要治他的罪。”
吳王夫人聽到紫玉說話，連忙過來想擁抱她，紫玉卻像煙一樣消散不見了。
經典溯源
吳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韓重，年十九，有道術，女悅之，私交信問，許之為妻。重學於齊、魯之間，臨去，屬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與女。女結氣死，葬閶門之外。
三年，重歸，詰其父母。父母曰：“大王怒，女結氣死，已葬矣。”重哭泣哀慟，具牲幣往於墓前。玉魂從墓中出，見重，流涕謂曰：“昔爾行之後，令二親從王相求，度必克從大願，不圖別後遭命，奈何。”玉乃左顧，宛頸而歌曰：
南山有烏，北山張羅。烏既高飛，羅將奈何？意欲從君，讒言恐多。悲結生疾，沒命黃壚。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君輝光。身遠心近，何嘗暫忘！
歌畢，欷歔流涕，不能自勝，邀重還冢。重曰：“死生異路，懼有尤愆，不敢從命。”玉曰：“死生異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別，永無後期，子將畏我為鬼而禍子乎？欲誠所奉，寧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還冢。玉與之飲宴，留之三日三夜，盡夫婦之禮。臨出，取徑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毀其名，又絕其願，復何言哉！願郎自愛。若至吾家，致敬大王。”
重既出，遂詣王，自說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訛言，以玷穢亡靈。此不過發冢取物，托以鬼神。”趣收重。重走脫，至玉墓所，訴之。玉曰：“無憂，今歸白王。”
王妝梳，忽見玉，驚愕悲喜，問曰：“爾緣何生？”玉跪而言曰：“昔諸生韓重來求玉，大王不許。玉名毀義絕，自致身亡。重從遠還，聞玉已死，故齎牲幣，詣冢弔唁。感其篤終，輒與相見，因以珠遺之。不為發冢，願勿推治。”
夫人聞之，出而抱之，玉如煙然。
鬼話歪批
這個“人鬼情未了”的中國版，後世曾大加渲染。有人猜測這是盜墓者為掩蓋其偷盜珠寶之罪編造的，但若是這樣，韓重應將珠寶送往市場銷贓，而不是去自投羅網。古今中外，公主與平頭小青年、王子與灰姑娘的愛情，大多只是美麗的神話，世人卻津津樂道，以此自慰。
駙馬的由來
出處：《搜神記》
閱讀環境：沙發
恐怖係數：★★★
隴西郡有個叫辛道度的書生，曾外出求學至雍州城，離城還有四五里路時，望見附近有一座大宅院，門口站着一個穿着青衣的婢女。辛道度當時囊空如洗，又飢餓難耐，只好向婢女請求賜頓晚飯。婢女進去報告了主人——秦女，秦女便命婢女請辛道度進來。
辛道度很有禮節，緩步上了閣子。秦女坐在西邊的床榻上，辛道度上前說了姓名，請了安，寒暄之後，秦女便請他在東邊的床榻上坐下，然後她讓人準備了酒菜。膳后，秦女說：“我本是秦閔王的女兒，出聘給曹國，不幸我還沒有成婚就死去了。到現在已過了二十三年，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兒。今天您來了，我很想和你做夫妻。”歡愛三天後，秦女告訴辛道度：“您是活人，我是鬼。雖然和您有緣分，但這種幽會只能有三夜，您不可以再住下去了，否則，將有禍害纏身了。這麼短暫的幾夜，不能夠盡情地了卻我們的深厚情意，我們既然要分別了，我該拿什麼來表明我的真心呢？”說完，她命婢女拿來床后的盆子，打開后取出一個金枕，作為信物贈送給辛道度。於是二人灑淚而別，秦女又派婢女把他送出門外。辛道度剛走幾步，大宅院就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座墳墓。
辛道度十分慌張，趕忙逃走，看看懷裏的金枕，並沒有什麼變化。
不久，他到了秦國，因為生活困頓，就到市場上叫賣金枕。恰巧這時秦妃到東方遊玩，見辛道度在賣金枕，起了疑心，便向他要來金枕細細察看，並追問辛道度是從哪裏弄到的。辛道度就把事情的經過詳盡地稟告了秦妃。秦妃聽完，不由得痛哭起來。不過她還是半信半疑，就派人去挖掘那墳墓，打開棺材仔細檢驗，發現從前陪葬的物品都在，唯獨不見了金枕。解開衣服驗看秦女的身體，男女交歡的痕迹宛然在目，秦妃這才相信了。她感慨萬分：“我的女兒真是神通啊，去世了二十三年，還能同活人交往，這辛道度的確是我的女婿。”於是她就封辛道度為駙馬都尉，賜給他金帛車馬，送他回國。
從那以後，後人便稱女婿為“駙馬”。如今國王的女婿，也被稱作駙馬了。
經典溯源
隴西辛道度者，遊學至雍州城四五里，比見一大宅，有青衣女子在門。度詣門下求飧。女子入告秦女，女命召入。度趨入閣中，秦女於西榻而坐。度稱姓名，敘起居，既畢，命東榻而坐。即治飲饌。食訖，女謂度曰：“我秦閔王女，出聘曹國，不幸無夫而亡。亡來已二十三年，獨居此宅，今日君來，願為夫婦，經三宿。”三日後，女即自言曰：“君是生人，我鬼也，共君宿契，此會可三宵，不可久居，當有禍矣。然茲信宿，未悉綢繆，既已分飛，將何表信於郎？”即命取床后盒子開之，取金枕一枚，與度為信。乃分袂泣別，即遣青衣送出門外。未逾數步，不見舍宇，唯有一冢。度當時慌忙出走，視其金枕在懷，乃無異變。
尋至秦國，以枕於市貨之，恰遇秦妃東遊，親見度賣金枕，疑而索看。詰度何處得來？度具以告。妃聞，悲泣不能自勝，然向疑耳，乃遣人發冢啟柩視之，原葬悉在，唯不見枕。解體看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嘆曰：“我女大聖，死經二十三年，猶能與生人交往。此是我真女婿也。”遂封度為駙馬都尉，賜金帛車馬，令還本國。因此以來，後人名女婿為“駙馬”。今之國婿，亦為“駙馬”矣。
鬼話歪批
對於戀人的定情信物，如金枕、玉釧、珠袍等，古代書生們似乎總喜歡賣掉。如此人窮志短，恐怕美麗的女鬼們都不肯瞑目。還是俗諺最直白有力，痴心的女子薄情的漢，無語中……
爭亡妻
出處：《搜神記》
閱讀環境：燈下
恐怖係數：★★
秦始皇嬴政時期，長安有個名叫王道平的少年。本村人唐叔偕的女兒小名叫父喻，皮膚白皙，容貌秀美。二人青梅竹馬，立誓結為夫婦。
不久，王道平應徵去打仗，流落到南方，九年杳無音信。父喻的父母見自己的女兒一天天長大，便開始給她操心終身大事，決定把她許配給劉祥為妻。父喻非常看重和戀人的誓言，雖不滿父母的安排，又無力抗爭，痛苦不堪。在父母的逼迫之下，父喻只得出嫁。在婚後的三年裏，她天天思念遠方的王道平，愁怨憂鬱，不幸死去。
父喻死後三年，王道平才回到家中。他問鄰居：“這位女子在哪裏？”鄰居說：“這女子的心全在你身上，但遭到她父母親的逼迫，只好嫁給了劉祥。現在她早已死了。”王道平問：“她的墳墓在什麼地方？”鄰居便把王道平帶到了墓地。
王道平痛哭失聲，一聲聲呼喚着戀人的名字，繞着墳墓徘徊，傷心得無法自制。他祝願說：“我和你早向天地發誓，要廝守一輩子。哪裏料到被公家的事拖累，以至於我們分離兩地，使你父母把你嫁給了劉祥。這樣做，既不合我們當初的心意，又使我們生死永別了。但是假如你在天有靈的話，就讓我再看一下你生前的容貌。如果你沒有神靈，只好從此永別了。”說完，便又哭泣不已。
沒多久，父喻的魂魄從墳墓中出來，問道平：“你從哪裏來？我們離別得太久了。我曾和你立誓結成夫妻，相守終生。後來我父母強迫我，才嫁給了劉祥。已過了三年，我日夜想你，結果憂鬱而死，讓冥間把我們隔開了。但是我想到你不忘舊情，再來求我安慰你，因此我想告訴你，我的身體並沒有損壞，可以重新活過來，再和你做夫妻。請你趕快挖開墳墓，撬開棺材，讓我出來就活了。”王道平聽了她的話后，就連忙打開墳墓棺蓋，撫摸察看戀人，她果然活了，於是打扮後跟着王道平回家了。
她的丈夫劉祥聽說此事後非常震驚，便告到州縣衙門，請求領回妻子。州縣官員不知如何是好，就查看法律來斷案，法律卻沒有相應的條文，便把這種情況上奏皇帝。嬴政得知王道平因隨軍征戰多年，才把婚事耽誤，就把父喻斷給他做妻子。
後來，王道平一直活到了一百三十歲。這實在是他的真心誠意貫通了天地，才有這樣的報答。
經典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