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海外(四)
走了大半個白晝之後,離開流波山已經很有些距離了,四面一望無際儘是藍白二色。不同於大唐,海面上還能看見飛鳥風帆,這裏的海太安靜了,他們漂浮在海上,就如同一座永遠無法靠岸的孤島,不自覺地,心中就會生出七分寂寞來。
策唐兩人同樣保持着安靜,不僅是環境,更因為夔牛首領的話。送一場機緣,這樣的說法令兩人有些惶恐,畢竟和純陽的道長也沒少打交道,他們心裏都清楚什麼才有資格被叫作機緣,他們……第一次,兩個直面千軍萬馬都敢往上沖的人覺得,自己恐怕做不到了。
“你們能吃海魚嗎?”走了大半天後,伏滄——路上根據策唐的提議,夔牛自己選的名——停靠在一座無名島嶼邊,回頭問背上的兩人,“還有幾天的路程,你們如果不吃魚,這島上我記得是有些果子可以吃的。”
“魚就可以。”說話間,徐千羽唐無意就已經從伏滄背上下來站上了陸地,“不過我們確實需要停留一會兒,畢竟生食一頓兩頓還行,吃幾天就不行了。”
“好,那我先去抓魚了,你們別走太遠。”沒有出水入水,所以身邊仍舊是一片晴空燦爛,只青色的影子一閃而過,以比載着他們更快上許多倍的速度翻入了海中。
大荒入東海七千里有流波山,這是飛鳥橫渡的距離,如今他們繞着湍流暗礁前行,已經走了三天,可問起時,伏滄只是搖頭,道:“風平浪靜的話,至少還要三天。”
這樣算起來,兩地之間怕是足有上萬里路程了!
剎那間,卻忽然風雲變幻,海上暴風狂瀾迭起,一時間竟是連伏滄都難以穩住身形,更不用說本就毫無準備更沒經驗的策唐兩人。
“抓緊!”伏滄只能運起法相天地之術,盡量讓自己擋在兩個人前面,而後催動法力,帶着兩人沖向最近的島嶼。
伏滄卻把人想得太強了。他們能憑藉肉/體法力或是天賦異能抗衡自然,相較之下,人族實在太過脆弱,脆弱到不堪一擊,尤其還是負傷狀態的兩隻,任他們百般勉強,在已經能看得到小島的地方,手到底還是無力地鬆脫。
伏滄再回頭去救,已然來不及了。
下一刻,風平浪靜。
伏滄懵兮兮的看看身後,看看海里,別說人影,一個氣泡都沒冒上來。
完了,給送丟了怎麼辦……要不去島上等兩天?萬一他們回來了呢。
且說策唐那邊,被一道暗流裹挾着,穿越了無數珊瑚礁石,直轉得頭昏腦漲,才終於停了下來。
再睜眼看,頭頂是藍天白雲神鳥飛翔,身/下是綠草如茵奇花遍野。
“這是蓬萊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徐千羽扭頭去看,少女身着白衣,巧笑嫣然,“我叫凝露,是蓬萊國下一任祭司,師父說你們今天會來,從一大早就讓我在這等,終於等到了!”
“徐千羽。”軍娘起身抱拳行禮。
“唐無意。”炮哥在後面跟着點頭致意。
“蓬萊國很大,而且很不好找。”一邊走,凝露一邊說著,“蓬萊被藏在風暴的縫隙里,雖然很安寧很幸福,但師父說蓬萊是遺世之地,就像沒人管的孩子,自以為過得很好,實際不過是沒有比較,也沒有前進的方向。所以,哪怕別的蓬萊人壽數二百有餘,可每一任國主和祭司都一樣的很短命,因為他們要靠自己撐住蓬萊的國運和蓬萊國民的命數。”
“你們想讓我們做什麼?”聽到了秘密就必須有所付出,這點徐千羽很明白,也做好了被綁上賊船的準備。
誰知,凝露皺皺鼻子一撇嘴:“師父不告訴我。等到了你們去問她吧!”然後就再也不肯開口了。
一個時辰后,三人站在了蓬萊王都,蜉蝣塔下。果真如她所說,蓬萊國很大,哪怕他們又花了兩刻鐘登上了塔頂,俯瞰下方時,他們還是難以看盡整個蓬萊國的全貌。
“師父就住在裏面。”凝露指指那扇和塔身同色的小門,站在原地不動,“關乎蓬萊命運的人輕易不能進去,我也算在內,你們自己去吧,我會等你們出來一起下去,到時候再帶你們遊覽完整個蓬萊。”
兩人隨意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他們見過很多關於祭祀、占卜的地點,有的神秘而厚重,有的富麗堂皇氣派卓然,也有如白民國星儀祭司居所那樣的簡陋所在,而蓬萊祭司的居所卻和他們都不相同,一進去,就令人發自心底地生出平和的感覺,燭火燈花爆開的輕響也如母親的輕語呢喃叫人安心。
“歡迎來到蓬萊國。”人聲響起,祭司身披羽衣漫步而出,行了個蓬萊人獨特的禮儀,“遠來的客人,午安,我是蓬萊祭司輯越,有一事相求二位。”
她不繞彎子,策唐也懶得費力打機鋒,依舊是徐千羽出面,問道:“什麼事?”
輯越抬手指向上方:“通過二位,向天道借命。”
向天道借命?
徐千羽下意識地望天——入眼的只有屋頂中心漸漸收縮成一個點的塔尖。
於是她又問:“什麼叫借命?”
輯越卻先請他們坐下,不急不慌地給他們每人倒上一盞湛藍色的飲品,這才慢慢從頭講起——
宇宙初開是為鴻蒙,鴻蒙演化方得洪荒,而與此同時,大道立,天道生,世間萬物莫不受其約束,只有極少數大能能與之並肩,卻始終難言超脫。這群大能,洪荒生靈稱之為,神。自諸多大劫過後,剩下的神便退居洪涯境,輕易不在外行走,而洪荒之中的生靈也沒了庇佑,開始獨立求存。
“再之後,洪荒破碎崩裂,三千小世界就此形成,天道也隨之分散,力量漸漸衰弱。”輯越自顧飲下杯中液體,看向徐唐兩人,“是不是覺得我的話有問題?沒錯,現在的洪荒還是一片整體,但我說過的,蓬萊國是遺世之地,等我送你們回去的時候你們可以留神看看,這一片海域其實滿布時空裂隙,我的師父,我師父的師父,歷任祭司的許多知識就是他們從裂隙中瞥見的。”
徐千羽捋了捋思路:“所以你的意思是,通過我們向我們那邊的天道申請,勾連上蓬萊的國運,但因為我們倆是兩個死人了,我們那邊的天道查無可查只能通過,你們就能和大道聯繫在一起,蓬萊就能重新回歸洪荒?”
“是,但不全對。”輯越伸手點點桌案,“蓬萊並不想回歸,我們需要的只是大道的轄制。”
命運二字豈是那麼簡單的?單憑兩個人支撐整個蓬萊,千年前或許可以,現在卻十分艱難了。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因果循環不爽,尤其他們還要一直以己身為紐帶,不讓蓬萊真正脫離洪荒世界,相較於他們付出的,蓬萊國民那些微薄的信仰不過是杯水車薪,法力、氣血、壽元,這就是信仰之外的補充。
“但隨着蓬萊國民數量的增加,上一代祭司和國主都沒能活過百歲,如果不能聯通大道,再過三五代,甚至有可能連三月代都不用,我們就要再把別的同胞拉進來一起幫忙了。這種事是永無止境的,不做當時就死,做了也只是死的晚一點,沒甚差別。”
“大道不會發現嗎?”
大祭司失笑:“怎麼不會,當然會啊,大道又不傻,只是他會反應很慢,等他發現了早就不能做什麼了,除非你們主動脫離你們的世界,大道才會趁機對蓬萊下手。”
“怎樣是脫離世界?”
“說不好,我只知道,至少要達到你們成為後天神的地步。”
言盡於此,輯越祭司起身送客,只出門前取了一卷捲軸交給徐千羽,道:“這是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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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六批了居然自己胡說把蓬萊為什麼毀於天災給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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