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傳

這次南巡，是許多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南巡生兩變，一嫡子薨逝，二繼后斷髮，帝后離心。

這次南巡沒有炩妃，可皇帝還是選擇了不顧聖譽，遊冶聲色。楚墨對皇帝風流沒什麼意見，可他卻因美色懶政怠政了。

皇後去尋皇帝時，楚墨沉吟片刻，上小船跟了去。剛一走近，就聽見兩人的爭吵聲，如懿平靜的聲音暗含着長久以來的控訴。

“皇上就像您最愛的水仙花，臨水自照，您只愛惜您自己。”

“皇上是給臣妾臉面嗎？皇上是給自己臉面吧！你總有這麼多的說辭，其實剛愎自用，薄情寡性，自私虛偽，是你，疑心深重的更是你。”

“放肆！”

這全無顧忌的話揭開皇帝的面紗，深深刺痛了他的內心。他重重喘氣，怒道：“你藐視君上，失去了一個做臣婦的本分，與其看你如此瘋魔，不如朕廢了你。”

對於皇帝的盛怒，如懿卻是平靜以待，“不用皇上廢了臣妾，臣妾做這個皇后已經做得厭煩疲倦，不想再忍了。”

此話過後，裏邊陷入良久的寧靜。楚墨仰頭，只見高遠的天際上掛着一輪凄清的月亮，腳下的水似在緩緩地流動，不知何處來的渺遠歌聲，若有若無，一陣風飄過，消散無蹤。

楚墨剛一垂下頭，就見璟瑟過了來。微風拂過，楚墨上了小舟，冷了神色朝她道：“來這處幹什麼，回去吧。”璟瑟嘟着嘴，有些嬌氣又猶豫道：“二哥，可是皇阿瑪他，和皇額娘是怎麼了，我很擔心……”

話還沒說完，楚墨眼神一瞥，神色愈冷，璟瑟握握手，委屈地低下頭，哥哥他好嚇人，趕緊揮揮手，叫人把船划回去。

不多時，皇帝下口諭，皇后跡類瘋迷，不堪中宮重責，命福隆安送回宮中醫治，愉妃晉為貴妃，暫攝六宮事。旨意下達后，臣民震驚，繼后引發的風波還沒有過去，太監就急報：“皇上，二阿哥不好了，您快去看看。”

皇帝又慌又急，忙去看兒子。他去看時，兒子已處於極其虛弱的狀態，連話都說不出一句，只能吐出簡單的音節，皇帝聽着，似是在說永琮、和敬。他一面安撫，一面責問御醫，太醫紛紛叩首，二阿哥這突發的疾病，他們實在是無從診治。

二阿哥眼中一亮，斷斷續續說出一句，勿要責怪太醫，頭就歪了下去。太醫把脈后，磕頭請罪道：“皇上，臣無能，二阿哥薨了。”

消息宛若一道驚雷劈在了皇帝頭頂，他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這是老天要懲罰他嗎？妻離子死，上天何其殘忍！

二阿哥暴病而亡，所有人都陷入悲傷的氛圍中，在太后的勸慰下，皇帝才緩緩走出哀傷，勉力主事，在杭州逗留了一兩天後，就下令迴鑾。回京后，皇帝為愛子舉行了盛大的葬禮，追封其為元和太子。

宮中舉喪已畢，佟玉麟來辰親王府取遺留在書房的一柄寶劍，剛一進去，就發現一熟悉的身影站在書架前取什麼東西。他慌亂地抽出寶劍，道：“你是人是鬼，來王爺的書房做什麼？”

楚墨回頭，看見佟玉麟，想也不想就把人擊暈在地。等收拾完輿圖等后，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正思索着拿他怎麼辦，接應的人與沈珍珍進來，以為他發覺了身份，就要殺人滅口，楚墨卻擺擺手道：“把他也帶上吧。”

佟玉麟再醒后，發現自己被關在黑暗的房間裏不知時間幾何，再見到太陽時，他竟發現身處一繁華城池中，這裏與別處迥然不同，有很多新奇事物。在宮中稀罕的鐘錶等西洋物件，在這裏家家戶戶都有。

還沒有回過神來，有一叫傅長鏡的年輕男子領他回家，給他介紹這裏的風土人情，從小接受忠君愛國的儒家倫理教育的佟玉麟的世界觀被顛覆了，這裏不尊君主，宣揚所謂的科學民主，簡直是妖孽之言，大逆不道。

佟玉麟起初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是那傅長鏡善於辭令，不知不覺他竟被洗腦，開始適應這裏了。後來，他才知道，此處是南方的一座城池，名為萌城，而建立起這個城池的就是萌芽組織。傅長鏡就是萌芽組織的創始成員之一，人稱萌城九子。

等見到萌城九子之一的楚千逢，佟玉麟確認這是二阿哥后，更死心塌地地呆在這裏了。佟玉麟從來無所謂忠於皇帝，不過是想一直追隨他罷了，不管他是元和太子，還是楚千逢，己心始終如一。

萌城是楚墨趁第一次南巡外出巡視地方時就秘密建立的，起初他的同盟只有傅長鏡一個人，後來才慢慢形成組織，傅長鏡將組織命名為萌芽，據點命名為萌城。現在以萌城為根據地的萌芽組織已經發展壯大，在各地也有秘密據點，楚墨這萌城九子已經開始商議如何對付王朝了。

現在的王朝，已經在走下坡路了，就如西斜的太陽，再燦爛也改變不了光芒衰弱的事實。有楚墨的情報支持，萌城九子清楚地認識到王朝的情況非常糟糕棘手，上至君王，下至臣民，都安於沉陷沼澤。

皇帝已經逐漸年老疲倦，越發寬和待己，也樂於施恩，更樂於聽到感恩頌揚之聲，至於這是阿諛奉承，還是蓄意瞞騙，他從不在意。關鍵的是，他權力欲極重，對於后妃，他要求溫婉柔順，對於兒子，他要求孝順馴服，不能生出野心。

據萌芽組織的情報，地方的為政情況不容樂觀。再這樣下去，懶怠貪污之風盛行，官僚體系廢弛，這所謂的盛世離崩塌也不遠了。一棟高樓的建造要數以年計，但摧毀只是一剎那，清明治世的維繫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肅清吏治這事堅持良久也不會達到絕對清明，但腐敗吏治只需幾月而已。再者，官府控制思想，前代的自由講學之風戛然而止，民眾心中的自由意志即將泯滅，成為統治者所期望的愚民，這對萌芽組織推行新思想是大大不利的。

皇帝眼中的盛世王朝已在走下坡路，繁華的表面下是文恬武嬉，吏治腐敗，法綱解弛。自上而下的拯救，萌芽組織已經不抱期望，何況楚墨，很知道皇帝現在的德行，早年的確是手段精明，勉勵勤政，但幾十年獨尊地位已經讓他膨脹腐化，何況他本身就是天下供養的皇帝，想要何物只一句話，一道聖旨，本身不用面對黎民百姓的疾苦。

外使離京后，楚墨毫不可惜地放棄了自上而下的拯救方案，準確的來說，這個方案只是個想法，從來沒有列入計劃，準噶爾那次針對北地官僚的實驗，只是他對投降派有才者的預想處理方案而已。

萌芽組織也認為，已經無法拯救，倒不如掃蕩乾淨，為新政權闖出天地來。下定決心后，九人開始把重心轉向軍事，敵對王朝的二皇子薨逝，皇帝追封為元和太子。這個消息傳來后，萌芽人既是唏噓，又是慶幸，傅長鏡還感嘆，“若是這位元和太子可以加入我們就好了。”

追隨楚墨而來的佟玉麟寫字的筆頓了頓，感嘆傅長鏡的嘴還真靈，真正的太子就在你們眼前，放着榮華富貴和唾手可得的帝位不要，反着來當叛軍了。

五年後，萌芽組織現世，散落在各地的人們趕赴南方萌城，組成萌軍，以新式武器開始攻佔各州省。雖然武器的威力很大，但是攻城時也沒有濫用，畢竟楚墨曾經作為統治者，掌握天下輿圖，參政時也把己方的人滲透進重要城池，且己方軍隊領導者都是精英，是以不過一年，萌軍就拿下南方大片領土及沿海重要港口城市。

而皇帝得知叛軍進攻的消息，且派出軍隊已是在一兩個月之後，這其中少不了楚墨的阻攔，第一次巡行江南時，他就把地方與朝廷往來的消息渠道弄清楚了。萌軍進攻前，早就派人佔領重要驛站，攔下密折，等後來有人察覺消息不通時，也已經晚了。

佔領江山後，萌芽九人一致選擇了休養生息，鞏固政權。主要就是建立工廠、學校、報社等基礎設施，港口那邊也招募好手建立航隊前往西方，起初都沒什麼人來，但傅長鏡派人去當托兒，展示了進廠可得銀錢，送娃讀書可得糧，貧苦人家在物質激勵下很快成為了典型，帶動了大量下層百姓。

但是這招對那些士紳人家沒用，萌芽組織一向又秉承和平為上，不好武力脅迫，一時也拿他們無法，傅長鏡煩惱的掉頭髮，去問楚墨意見時，他道：“抄家封府，武力相逼。”

傅長鏡撓撓頭，猶豫道：“這不好吧。”

楚墨無所謂一聳肩，悠悠然走了。傅長鏡還是覺得此法不妥，萬一那些老頑固想不開怎麼辦，後來楚墨給他送來一本冊子，上邊都是當地名宦士紳當家人的軟肋，比如最疼他小孫子，最寶貝書法大家的作品了，最保護他家傳家寶了。

拿到這冊子，傅長鏡心中才有定數，先以軟肋逼迫之，后重金聘走了僕從，斷其水糧，又秘密派人潛入說服其家小輩及識時務者，如此下來，雖然麻煩了幾個月，但大部分都歸順了，除了那真老頑固巋然不動，，傅長鏡才武力脅迫，只是那老爺子硬要尋死，嚇他不得不收了槍。

最後，傅長鏡只能勞動楚墨大駕勸說，畢竟這人舌燦蓮花，起初他們這些萌芽人，都是被忽悠來的。楚墨見傅長鏡花了幾月才搞定此事，不免覺得他捨本逐末，其實先前那些人武力一脅迫就都投降了，而頑固到底的這些人才是需要勸說的。不過傅長鏡的溫和手段，倒給一些人留了好印象。

楚墨花了六七日才勸服那些忠君愛國的老夫子，傅長鏡頗為震驚，他苦口婆心說了十多天也沒見人有什麼鬆動，結果千逢兄一出馬，老夫子們統統歸順，還樂呵呵地去學校里教國學。他問對方說了什麼，千逢兄道：“簡而言之，朝興朝亡乃亘古不變之理。”

不用想，傅長鏡也知道千逢兄是如何引經據典，以諸多論據來佐證他的論點。他把這件事寫進回憶錄時流傳後世時，後代的學生把楚千逢奉為寫議論文的大神，考前都要拜拜。

戰後，民生迅速得以安定，這大大鞏固了新生的萌芽政權，也讓只余半壁江山的王朝陷入恐慌之中。新政權並未限制南北兩方的貿易往來，但北方王朝卻率先嚴禁北方民眾往南，私藏萌芽政權的書籍、物品，發表有關萌芽的言論，都視為犯謀逆大罪。同時，為了彌補南方賦稅的缺失，及對萌芽作戰，皇帝下令徵收賦稅徭役，廣泛征民為兵，圈地養馬，如此高壓之下，更讓百姓苦不堪言，而萌芽統治下的社會，儼然成了天府之國。

皇帝自尋死路，無數百姓乃至儒生官宦，都叛逃歸南。有些人自以為，他們來投誠，怎麼也能混個一官半職噹噹，可來后，發現一切和想像的全然不同。這些人全部被傅長鏡閑置，揮霍完家產後，他們遲早要自食其力。

傅長鏡現在也沒空管他們，劉文治正與一批幹吏修訂律法，前期表決廢除王朝的酷刑特權非常容易，制定新的法律卻很難，忙於人事的傅長鏡和行蹤不定的楚墨也常被喊過去幫忙，制定法律后要先在九子內表決，通過的作為臨時律法實施。

法典的修訂歷來是一向浩繁的工程，劉文治在法典上傾注了一生的心血，直到他去世十年後，這部歷經上萬次修訂，上千次表決的法典才作為正式律法施行。因為劉文治做出的巨大貢獻，官方也稱這法典為《文治法典》。

劉文治深知這部法典將會深遠的影響國家一生，所以本就嚴謹的他慎之又慎，臨時法典第一次宣判一殘害少女的惡霸為死刑時，劉文治前去觀刑。當人死亡時，他哭了，生命是寶貴的，公平是難求的，從那以後，劉文治日夜埋首書卷，廣泛徵求意見，將生命化作長長的法典之卷。

臨時法典第一次頒佈，規定了國家的共和性質，現代國家機構有了初步形態，萌城九子吸納思想進步的二十五名人物，組成國家領導權力機關，雖然話語權仍在萌城九子手上，但形式上的民主已初步實現。

萌芽三年，中央任命楚千逢為元帥，萌軍發表《討伐書》，正式開始北伐。楚千逢元帥率麾下六大名將，兵分三路，揮師北征，短短三月余就連下清王朝數十座城池，一月後，大軍會師，圍困京城。

到最後，皇帝仍企圖繼續已失敗的和談，楚墨連使者的面都沒見，只命他帶回去了一句話，“不降則戰。”

使者灰溜溜回去復命，皇帝仍負隅頑抗，奈何萌軍只圍不打，半月後，京城彈盡糧絕，守城主將自殺謝罪，副將開城投降。

大軍駐紮城外，楚墨派人拿皇室優待條例去找皇帝簽署，對於淪為敗將的皇室來說，此條例已是極為寬厚，皇室中人權利等同公民，但可保留舊有封號，允許皇室保留私產，除紫禁城、圓明園外，其餘府邸別苑及避暑山莊均由其居住，其先祖陵墓由國家率軍保護，二十年內國家會出錢供養等。

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朝淪為平民，很不甘心，但再不願意，也得簽署了條例，在限期內搬離紫禁城。他本以為那些叛軍會入主紫禁城，但他們只在舊有府衙辦公，后選址建立萌海，領導人物才有了駐地。

外邊的世界日新月異，皇帝卻不想出去瞧一瞧，他每日做着執掌天下時的美夢，別說雇傭的僕人一批批辭職，連慢慢接觸了新世界的如懿，也愈發對皇帝失望。

當初她怒而斷髮，就已經選擇了與和離，新法典頒佈后，如懿起訴和離，名揚於世。后得知西方有醫術可以治療她的病及女兒的心症后，攜子女遠渡重洋。

報社報道並且大力宣揚她的做法，寫出這篇報道的，就是納蘭華瀟。男神去世后，她傷心了好久，所幸上天還是眷顧她的，不知不覺幫她避過了很多禍事。

後來萌軍入城時，她想要跑路，可不知誰給她發來一份報紙，看到廣告后，她就果斷去報社應聘，沒想到那主管一見她就同意了。因此，納蘭華瀟更堅信上天是讓她見男神是次要，搞事業才是第一。

她寫了報道后，又找小叔子永琮配圖，還見了和敬公主和慶佑，永琮開了一家西洋畫館，和敬公主則去慶佑上學的學校教騎馬。曾經他們貴為皇子公主，現在卻很適應這個世界。

納蘭華瀟的報道引起轟動，無數不堪丈夫婆母蹂`躪的女子提出和離，也有女子走出閨房家庭，邁入工廠、學校，為社會的發展添磚加瓦。

報道的影響超越了納蘭華瀟的想像，也激發了她的雄心壯志。利用現代的經驗闖出名頭后，她雄心勃勃地進軍高地，想要採訪萌芽組織的先驅萌城九子。沒想到，有空且願意接受的只有傅長鏡一人，她的偶像楚千逢元帥，連個背影都沒瞅見。

傅長鏡的溫和耐心讓納蘭華瀟很感動，更讓她下決心要寫好這篇報道，她花了很長時間寫這篇報道，期間小叔子來看她，納蘭華瀟抱怨不得見楚千逢一面的鬱郁。永琮臉上卻浮現很奇異的神色，讓她很不解，只是她隱隱覺得，這神色中暗含得意，似那種小時候藏起一顆糖偷吃的喜悅。

納蘭華瀟去報社交稿的路上，烏雲蓋日，天降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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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沒了不會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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