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雍永和三年,初春。
正是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時候,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鵝毛大雪,整個京城都被一片純白覆蓋,只有屋頂的檐角隱約露出一點黑褐色。
街道上沒了叫嚷販賣的小販,酒館茶樓門可羅雀。
空曠的大街上僅有一輛疾行的馬車,馬車精緻華美,車輪軋在篷絨的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像是軋在了人的心上,心臟隨着那聲音膨脹,皺縮,循環往複。
不同於馬車外的天寒地凍,馬車內里設有暖爐,溫暖如春,佈置以褐色為主,雅緻非常。
小几上的香爐中飄出了幾縷白色的香煙,混着馬車的檀木香,聞得人昏昏欲睡。
一名女子此刻正斜倚在車廂內,身穿月白色褶裙,上面套着一件大紅色襖裙,面色蒼白,像是大病初癒,眉宇間擰着幾分慌亂與愁緒,左手撐額右手不斷點擊在車內放置的小几上。
咚咚咚咚,鼓點兒似的一聲接着一聲一聲,聽得駕車的小廝也愈發急躁起來,抬手一鞭子朝馬甩去,馬兒嘶鳴一聲加快了速度。
衛長遙明明記得自己還在和親路上,突然一陣兵荒馬亂,心口刺痛,眼前一黑,結果再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回到了這裏。
她這幾日高燒不斷,心口絞痛,總做着些斷斷續續的夢。在夢裏,她死了,一箭穿心,死得透透的。
醒來之後,多了一些不屬於這個時空的記憶,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穿進了熬夜看的小說里,失去了以前的記憶,經歷了一次生死。
書中的女主名喚崔語棠,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女兒,十四歲才被接入皇宮,改姓衛,被封為舞陽公主。
因着幼時沒有父親,從小便受盡欺凌,但她善良美好,從來都是以德報怨,不爭不搶。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格吸引了不少的青年才俊。
一次意外救了月氏小王子,小王子對女主一見傾心,自此非卿不娶,回到部落便着手調查她,發現心上人是公主之後便請求和親。
她不願遠嫁外邦,就去找男配表哥。表哥便和另一個公主女配退婚,再設計將和親名字換成那個公主女配。
女配在和親途中遭遇伏擊,被一箭穿心,香消玉殞。
到死,也沒人記得她,甚至連屍首,都沒有人替她收,被荒郊野外的野狗豺狼啃食殆盡,連渣都不剩。
好巧不巧,她成了那個被設計和親的炮灰女配。
她指尖微蜷,心臟上似乎還留存着那一瞬間的刺痛。
可是明明她已經死在了和親路上,為何又會回到這裏,難道是讓她再經歷一次一箭穿心之痛嗎?
她不想死。
她想活着。
衛長遙閉眼,穩住心緒,思考着如何才能躲過這一劫。
眼下崔爻已經同她解除婚約,和親名單也已經被偷偷更改,但是還沒有呈到皇帝手中,她要做的就是在這之前找到和親使臣設法將名字更改回來。
劇情中月氏使臣害怕小王子追責娶回的公主非他心上人,便留了證據證明他是被崔爻威脅。
若是自己找到證據,拿捏住月氏使臣,讓他咬死求娶之人是衛語棠,那便皆大歡喜了。
在此之前,她得做點什麼不讓月氏使臣臨時反水。
她長舒一口氣,想着如何達到目的,讓崔爻和使臣反目。
崔爻就是那個幫助女主逃脫和親命運的男配表哥。
她上一世還以為是皇上威脅他,他才與她解除婚約的。
卻不想人家是為了他的女主表妹主動退婚的。
是她太蠢,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到死才知道自己和親的真相。
書里的崔爻因為是庶出之子,自小便不受重視,吃不飽穿不暖,經常被下人欺辱。只有女主母女倆對他關心,時常接濟他,崔爻將這份恩情記在了心裏。
長大后的崔爻受皇帝賞識,成為他手裏的一把利劍,權勢驚人。
他生性涼薄,心思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唯獨對女主神色溫和,為她掃清障礙,護她免遭磨難。
想到這,衛長遙一陣冷笑,慢慢坐正,拿起小几上的茶杯一飲而盡,幾杯冷茶下肚,她的心裏怒氣才稍稍緩解。
她手裏的杯子砰的一聲被捏碎,被氣得發抖。
車外的宮女素金聽到了瓷器碎裂的聲音,急忙掀起一邊門帘側身而入。口中念叨着:“公主,您怎麼又把手弄傷了?”
說著便急急忙忙在小抽屜里找金瘡葯和舒痕膏。
衛長遙眉眼一跳想到了讓崔爻與使臣反目的法子,眉間的鬱氣消散了一些。
她右手觸碰着着左手上纏繞着的紗布,沉聲說:“去蠻夷邸。”
蠻夷邸是接待外國使臣的地方。
素金感受到衛長遙的心緒不寧,也不敢問她為何要去那兒。
馬車停下后,素金抱着披風先跳了下來,在衛長遙下車后抬手用披風將她罩起來。
衛長遙提腿進去,一個官員迎面走來,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便已經將令牌拿出來扔給他,那官員手忙腳亂地接住看了一眼令牌便立馬作揖,道:“見過崇徽公主。”
衛長遙站定頷首:“不必多禮。”
那名官員有些忐忑,試探着說:“不知公主是來……”
她也不磨蹭,說:“找月氏來使。”
“那下官這就去替您通報一聲”,說著又向衛長遙行行禮。
“不必了,本宮自己去找他。前面帶路。”
官員不敢忤逆她的命令,轉身就將她與素金帶去月氏使臣的房間,行動迅速,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預感,有一場大戲要上演了。
衛長遙站在房門前,素金與官員走在她的身後,不等官員上來敲門,她便提腿一腳踹向房門,發出“砰”的一聲。
素金與使臣二人俱是被這聲音嚇得一激靈,素金分明看見那官員的額角冒出一片細密的汗珠。
房門被一腳踹開,她沒有逗留,直接進到房內,站到屏風旁。
屏風後傳來了熟睡的鼾聲。
衛長遙估摸着月氏使臣睡得挺好的。
官員想去叫醒月氏使臣卻被她攔住了。她轉過頭一本正經地對着官員說:“本宮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使臣,就不佔用大人的寶貴時間了。”
官員是個慣會察言觀色的,當即便說:“下官去忙別的事了,公主自便。”
官員不敢耽誤一分一秒,唯恐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內心不斷吐槽,夭壽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又是出了什麼事兒!
衛長遙將屋子仔細打量之後坐在了圓桌旁的凳子上,指尖一頓一頓的敲着桌面,對着旁邊的素金道:“素金,去把他給我拖出來,弄醒。”
素金先是一愣然後走向床榻,雙手抓起月氏使臣的衣領,沒費多大力氣就把他從床上拽起,拖到衛長遙腳下。
從衣服里掏出繩子順手將他綁起來,又從桌上拿起茶壺,掀開蓋子,對着月氏使臣的臉就是一陣狂倒。
褐色的茶水順着月氏使臣的衣領流了下去。沒兩下,月氏使臣就醒了。
月氏使臣古銅色的皮膚,在沾了水后微微發亮。
原本迷茫的雙眼漸漸變得清亮,模糊之間看到一位面容稚氣的女子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
猛然驚醒。
“睡醒了?”
他身上濕漉漉的,很冷。
手腳被綁着,團成一團睡在地上,只有頭勉強可以動,難受得厲害。
素金見狀將他撐起來,讓他坐到地上好回答公主的話。
他的表情又驚又怒。驚是這人竟敢堂而皇之地進到蠻夷邸綁他,怒是有人敢這樣對他。
他對準衛長遙說著一口蹩腳的漢話:“你是誰?敢這麼對我。我可是從月氏來的使臣。”
衛長遙此刻正在壓着怒氣,只要是一想到是這麼個狗東西夥同崔爻設計她,她就恨不得馬上將他就地正法。
但是一想,這人還得留着對付崔爻,便暫時歇了心思。
那人還在那裏喋喋不休:“我可是使臣,你是誰?你信不信我會告訴你們皇帝,讓他處死你!”
他見衛長遙不說話,以為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神色囂張。
她並不搭理他,吩咐素金:“搜一搜,看看有什麼密件。”
使臣看着素金在房裏翻找,起先還一副悠閑的樣子,不以為意,但在看到素金拿出東西的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接着便不斷掙扎,發出憤怒的聲音,呼吸粗重,像是氣極了。
紙質的信封夾雜在一沓獸皮之中,對比十分明顯。
素金將信拿到衛長遙跟前。她打開信封看過之後還是吃了一驚。原本以為崔爻是通過金銀一類的外物讓月氏使臣在和親書上添上她的名字的,卻不想他是直接通讓二王子命令使臣來達到目的。
這封信,恰恰就是崔爻和二王子的書信。
衛長遙神色一松,心想真是意外收穫,勝算總算是大了些。
將信妥帖地裝回信封,她才抬眼靜靜地看着使臣。
此時的月氏使臣已經用光了身上的力氣,看起來有氣無力的。
她站起來走到月氏使臣身旁,緊盯着他的眼睛說:“本宮就是貴邦求娶的崇徽公主。怎的,閣下不認得我?”說著拿着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
月氏使臣本來已經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暴露,急火攻心。一聽這話頓時目眥欲裂,掙扎着要站起來,口中嚷道:“公主要如何,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我是代表月氏前來求娶公主的!”
頓了一下,又冷笑着說:“即便您是公主又如何?”
“公主一定要如此對待我嗎?”
“可別忘了,公主嫁去月氏的日子可還長着呢!”
衛長遙有些驚訝,倒是威脅上她了。不過,眼下她還不在乎他的威脅。
她後退一步,微微一笑:“閣下是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閣下覺得算計了本宮,閣下還可以全身而退地回到月氏嗎?”
月氏使臣臉色難看,隱約猜想到了什麼,開始不斷掙扎,在地上滾動,用身體蹭桌子,想要打開身上的繩子。奈何素金綁得太緊了,任憑他怎麼折騰那繩結都沒有一點點變松的跡象。
衛長遙就看着他不斷掙扎,直到他筋疲力盡了。她才轉頭對着素金說:“帶着他,同我去一趟崔府。”
素金並不知道信里寫的是什麼,不小心將疑惑問了出來:"公主為何要去崔府?"
不是方才專程去崔府的時候,公主都沒有進去嗎?現下又為何又要去一趟呢?
衛長遙眯了眯眼睛,面色平靜地說道:“去給我們的崔指揮使上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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