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門
“鬼下葬?這是什麼意思?”
牛黎離開后,顧長庚兩人回到住處,謝明夷托着下巴,皺眉思索,“鬼舉辦葬禮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你換個角度想。”顧長庚到了一杯茶遞給謝明夷。
“換個角度?”謝明夷捧着熱茶,乾冷的氣候讓杯中熱氣化作白煙裊裊升起。
顧長庚循循善誘:“你仔細想想,人死以入土為安,故而舉行下葬儀式,以慰亡魂。”
謝明夷眨了眨眼:“可我聽說有些地方並不以入土為安啊,比如水葬、空葬、火葬……”
顧長庚嘴角抽搐,“那是不同的地方習俗不一樣,但殊途同歸,人死了總是要回歸天地的……你別帶偏話題。”
謝明夷訕訕:“哦,那你繼續說。”
“生老病死是任何一個生靈都避免不了的,最起碼在這個世界避免不了。”顧長庚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道來,“我之前跟你說了,這個世界沒有輪迴,所以也沒有鬼,法則不允許。”
謝明夷點頭:“但中域是例外。”
“那麼,問題來了。”
顧長庚眉眼帶笑,拎起茶壺往杯中倒水,“中域有鬼,卻沒有輪迴之地啊。”
謝明夷瞳孔驟縮。
“就像這個杯子,它只是個材質一般的普通杯子,能裝多少水,都是固定的,如果一直往裏倒水,就會溢出。”
杯子滿了,顧長庚卻沒有放下茶壺,水從杯沿溢到了桌子上,留下一攤水跡。
“世界也是這樣,活着的生靈和死去的魂魄,是有一個平衡點的,它只能容納這麼多,一旦超出,便會引發劫難。”
顧長庚指節輕輕敲擊杯子,一條裂縫出現,水從縫隙里流了出來。
“要麼,世界升格,杯子容積變大,要麼世界遭劫,杯子破碎,強行降低水位。”
謝明夷怔怔的看着杯子,忽而道:“還有一個辦法。”
“你說。”顧長庚笑眯眯的注視他。
謝明夷一字一句道:“解決將倒水的人。”
顧長庚:“……”
你什麼意思?想謀殺親夫?
謝明夷看着男人難以置信的表情,莞爾一笑,道:“或者,將多出來的水倒進另一個杯子裏。”
說著,他端起那個已經裂開一條縫的杯子,將水緩緩倒入自己的杯子裏。
“哈哈!”顧長庚鼓掌,“厲害厲害,這個法子也可以,但太難做到。”
解決水溢出杯子的幾個方法中,顧長庚說的那兩個是最簡單也是最普遍的。
世界升格,其實就相當於把原來的一個普通杯子再加工一二,如果能煉製成空間法器,那擴大杯子的容積就沒有任何問題。
第二個——劫難。
這是用一種自我摧毀的方式,去化解水滿溢出的問題。
而謝明夷說的解決倒水的人,其實在某些情況下,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如果世界失衡是人為的話。
最後一個,一杯水兩杯盛。
意思是找到或者開闢新世界,然後,移民。
“回歸正題。”
顧長庚敲了敲桌面,指間劍意流轉,破碎的杯子、流到桌面的水,剎時如同時間倒退,順着原來的軌跡一路返回至最初。
謝明夷呆住了,“時、時間?”
顧長庚輕描淡寫:“跟時間無關,一點小技巧而已。”
謝明夷眼中滿是不信,這明明就已經是時間的領域範疇了!
顧長庚無奈,“待會兒教你。”
“你說的!不許騙我!”謝明夷來勁了。
“不騙你。”
顧長庚溫柔輕笑,繼續之前的話題,“剛剛說了,中域有鬼卻沒有輪迴,這就意味着如果沒有好的解決方式,中域的鬼會越來越多,直到溢出。”
謝明夷疑惑:“可是來中域這麼久,我們也沒有見到很多鬼啊。”
“所以,中域……不,應該說是瓜分中域的十大修行勢力,都有自己的解決之法。”顧長庚歪過頭,眸光明暗不定。
“白槎城有白槎,吸收魂魄。”
謝明夷終於明白為什麼白槎城的問題,中域其他宗門世家視若無睹,感情吸食魂魄還相當於給中域減輕負擔啊。
“那厭火門和羅隱宗呢?還有聖靈教?”謝明夷目前遇到的修行勢力也就這幾個。
顧長庚揉了揉眉心,“厭火門領地,流行火葬。”
“火葬?”謝明夷好像想到了什麼,張大嘴巴。
“屍體與魂魄,一起被烈火焚盡,塵歸塵,土歸土。”顧長庚沉吟道,“你不要覺得殘忍,一般凡人死去形成的魂魄,都只是沒有意識的死魂,魂體異常薄弱,罡風刮一下就沒了。外域也一樣,人死之後,魂魄就會消散於天地間。”
“死魂……那惡鬼是怎麼形成的?”謝明夷問。
“三種原因,一是天時,二是地利,三就是人和咯。”顧長庚攤手,“如果恰巧命格屬陰,出生或者死亡時間,剛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那百分之百變惡鬼。”
“地利就是陰地,死在陰地或者埋在陰地,都有可能變惡鬼的。”
“最後的人和就是死者本身了。如果是心懷大執念而死,導致怨氣衝天,那麼自然而然就會化作惡鬼。或者……陰差陽錯踏上了修行路,變成惡鬼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謝明夷恍然,又學到了新的知識,開心!
“羅隱宗……我也沒去過,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處理死魂的。”顧長庚嘆了口氣,“至於聖靈教,應該是白槎城合作了。”
要知道白槎城的羽帝,可是白澤一手教出來的啊。
不過,現在白槎城已毀,不知道聖靈教會採取什麼新的方式。
顧長庚伸了個懶腰:“其實對於死魂來說,消散算是應有的歸途,若是被利用、被吞噬,才是最慘的。”
謝明夷明白他的意思,沒有輪迴的小世界,魂魄都會消散,然後化作一點真靈,回歸天地,等到婦女十月懷胎,真靈便會再次凝聚於胎中,形成一個新生的魂魄。
可如果是被吸食利用,那就真的一點也不剩了。
“說起來,大楚的那位二皇子倒是一心想要建立輪迴,還連帶着忽悠了我大堂兄,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顧長庚突然想到了顧長澤。
謝明夷板起臉:“你大堂兄人品有瑕。”
顧長庚笑嘻嘻道:“我承認,他人品是有問題,但桃花運旺啊,掐了一朵盛開的,還有無數朵含苞待放呢。”
“而且最關鍵的是,你知道是什麼嗎?”顧長庚靠近,小聲道。
“什麼?”謝明夷本來不想搭理,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發問。
“最關鍵的是,他桃花那麼多,居然夫妻宮和子女宮都暗淡無比,一生註定無妻無兒無女啊!哈哈哈哈,這種孤獨終老的命格真是造化弄人!”顧長庚大笑起來。
“噗嗤!”謝明夷也樂不可支,誰能想到,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渣了一個又一個女子的翩翩佳公子,居然會孤獨終老?
笑畢——
謝明夷不太好意思道:“你大堂兄那麼慘,我們這麼笑他,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放心大膽的笑,人家可不慘,雖然他以後會孤獨終老,但他卻是有功名利祿相伴,榮華富貴終老。高高在上,與帝王的孤家寡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聽顧長庚這麼一說,謝明夷突然就笑不出來了,這樣的孤獨終老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謝明夷想像中的孤獨終老:老宅深院裏,空無一人,顧長澤躺在床上,顫巍巍的咳嗽着,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頂上的蜘蛛網,孤獨、寂寞、無助。
真正的孤獨終老:金碧輝煌的宮殿,俏麗的婢女按摩,俊秀的小廝端茶,顧長澤睡在金絲編織的毯子上,披着貂皮大襖,脖子上掛金鏈,人蔘鹿茸靈芝燕窩,吃一碗倒一碗,腳邊跪着一圈乾兒子乾女兒,口口聲聲叫着爹。
這麼想着,謝明夷的心態就有點炸,這叫孤獨終老?哪兒孤獨了?
“總之,關於死魂,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解決方式,地煞門也不例外。”顧長庚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懶洋洋的。
“與鬼下葬和鬼行淵有關?”
“鬼行淵不確定,需要親眼去看看,不過鬼下葬,卻是毋庸置疑了。”顧長庚仰起頭,雙手繞后靠在腦袋上,“人下葬為死,鬼下葬……”
謝明夷搶答:“是活嗎?”
“非也!人死不能復生。”顧長庚閉上眼,勾起嘴角,“鬼下葬,自然是再死一次咯。”
“這一次,死得乾乾淨淨。”
“啊?”謝明夷呆住了。
死得……乾乾淨淨?那豈不就是真正的湮滅?連回歸天地都機會都沒有!
“別多想,這只是我的猜測,還未去鬼行淵證實。”
顧長庚語氣平淡,但謝明夷卻敏銳的察覺到他是不希望猜測成真的。
謝明夷:“那為什麼村民會消失呢?”
“村民沒有消失。”
“誒?”
“只是下葬了。”
謝明夷瞪大雙眼:“和鬼……一起下葬嗎?”
“不,葬入鬼行淵。”顧長庚淡淡道。
謝明夷沉默了,他大概清楚顧長庚話里的意思,正因為這樣,才更覺不可思議。
半晌,他啞聲道:“等村長回來,我們就去鬼行淵吧。”
“好。”
兩人心情都不太好,謝明夷連讓男人教他那個操控時間的小技巧都忘了。
傍晚,村長回來了。
領着一個少女和一個男孩。
少女無皮,男孩渾身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