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
貝納多特伯爵和希爾維婭很快就發現,和世界大戰時期一樣,戰爭的最終走向是無法扭轉的。在他們到達巴勒斯坦的時候,戰爭已經事實上陷入停滯。阿拉伯國家不主動進攻,但也沒有任何和談的跡象。以色列則開始大肆地驅逐自己控制區內的阿拉伯居民。
希爾維婭站在夏日的烈日之下和人們交談,阿拉伯人和猶太人一樣自信。阿拉伯人等待他們的聯軍把猶太人全部趕到大海里去,猶太人則等着擁有自己的家園,每個人都告訴她:“這是我們的權力。”
在車隊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希爾維婭曾經看到過一個戴着頭巾的婦女想要回自己的村莊收麥子,被以色列的軍隊拿着槍趕了出來。她帶着翻譯去詢問那些婦女,人們打着手勢告訴她:“我們離開的時候,沒有帶很多東西。”“我家裏的雞要餓死了。我以為只有十幾天。”“現在已經不放槍了,很快,戰爭就要結束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希爾維婭看着她們的眼睛,她和貝納多特伯爵都認為1947年通過的聯合國巴勒斯坦分割方案(聯合國第181號決議),對阿拉伯人非常不公平。佔據人口較少的猶太人得到了大量肥沃的土地,而阿拉伯人得到的則是貧瘠的、不能連在一起的丘陵。但即使在他們起草的新方案里,他們目前站立的土地也不屬於阿拉伯人——她們和她們懷中孩子的餘生將在他鄉度過。
她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可等到晚上,她飛到希臘的羅德島和貝納多特伯爵會面的時候,她還是垂頭喪氣的。
在亮堂的會議室里投票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是簡單而容易的事情,但真正走到他們的領土上,正視他們的眼睛時,又是另外一件事情。希爾維婭在戰爭時代曾經親眼看到猶太人的悲劇,現在她又看到了巴勒斯坦人的悲劇——她無法在道義上做出選擇。
“感受到了自己的沉重責任和道德壓力?”貝納多特伯爵把一隻手重重地壓在她的肩膀上,一如既往地和她開着玩笑。
希爾維婭點了點頭:“是的,伯爵。”
“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貝納多特伯爵看着手中的草案,“在我剛剛踏上這個舞台的時候,我也在為此擔憂——後來,我發現,完全完美的,滿足雙方需求的方案是不存在的,否則他們就不會為此打仗了,是不是?”
希爾維婭笑了笑:“您說得對。”
“有時候我們甚至會被兩邊同時討厭。”貝納多特伯爵挑了挑眉,“總而言之,你要學會放鬆自己。我個人的建議是,不妨把壓力變成動力,新的分割方案和停戰協議一旦達成,人們就會找到新的家園——那時候我們再想新的方案幫助他們。但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結束這場戰爭。”
他把草案放在桌上,希爾維婭仔細地讀了一下:“雅法成為自由港,耶路撒冷分猶太和阿拉伯自治區,建議聯合國較公正地重新劃分疆界。”她看着伯爵,“我不得不敬佩您的智慧了,這是目前我看到的,最公平的方案。”
“別急着誇我,希爾維婭。”貝納多特伯爵笑了笑,他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明天我們去耶路撒冷,如果能說服一方接受方案,說服另外一方就簡單得多。”
第二天,9月17日,他們登上飛機飛往巴勒斯坦地區。他們望着外面的石頭和風沙,期待着這一次的方案能收穫不同的待遇——之前,不論他們提出了什麼樣的和平方案,都會被雙方同時拒絕。阿拉伯國家絕不接受有以色列存在的方案,而以色列絕不同意讓巴勒斯坦難民回到以色列控制區。
五點左右的時候,聯合國車隊進入耶路撒冷郊區,古城的輪廓隱約在陽光下泛着金光。
“不太對勁。”伯爵自言自語地道,他看着兩邊的荒野,目光警惕。
希爾維婭想從自己的包里把□□拿出來,但她的手被貝納多特伯爵按住了:“相信我,在這種情況下,那是沒用的——如果我們的車子被逼停,你只要做一件事情,卧倒,往座椅底下躲。”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巨大的衝力從另外一側傳來,司機手忙腳亂地打着方向盤,車子被推向道路的一側,槍聲之後緊跟着玻璃破碎的聲音,貝納多特伯爵想要把希爾維婭推到座椅底下,但他的手碰到希爾維婭的身體時,觸感是濕乎乎的,全是血。
“希爾維婭?”
希爾維婭聽到了他的聲音,那聲音似乎非常遙遠,她勉強地抬頭望着貝納多特伯爵:“伯爵......”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似乎是從氣管里發出來的。“痛……好痛…….”
貝納多特伯爵把她抱在懷裏,試圖拉開另外一邊的車門逃出去:“現在不能睡,希爾維婭,堅強點。”
希爾維婭很想照他說的做,但意識慢慢離她遠去。她感覺離開了夏日烈陽下的耶路撒冷,來到了別的什麼地方,那個地方一定離她出生的日內瓦不遠,因為她察覺到了遠遠吹來的湖泊上的風。
涼爽的風讓她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山坡上,旁邊開滿了不知名的花。她站起身,發現山下是森林,遠處是覆蓋著冰雪的高山,很像瑞士,但又和記憶里的瑞士不一樣。
她看到貝納多特伯爵穿着一件幼稚的童子軍制服,正在追逐一隻飛舞的藍色蝴蝶。他身手矯健,完全不像一個老者,更像是個少年人。
“伯爵!”希爾維婭低聲喊貝納多特伯爵,但他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是追着蝴蝶向遠方跑去。
“我親愛的妹妹。根據我的經驗,這個音量站在那兒的人是聽不到的。”
希爾維婭驚訝地轉過身去,發現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親王站在她的身後,英俊的臉上帶着一點調侃的笑意。
“哥哥?!”希爾維婭驚訝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但喜悅壓倒了她的懷疑和其他情緒,她快樂地和海因里希來了個擁抱:“我很想你!”
“我知道,親愛的希爾維婭。我一直都知道。”海因里希揉了揉她的腦袋,“你覺得這裏怎麼樣?”
希爾維婭笑了一下:“這裏好像沒有戰爭。這是我現在最想遠離的事情了。哥哥。”
“戰爭已經結束了,希婭,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海因里希看着她。
“只是世界範圍內的大規模戰爭結束了。”希爾維婭低聲道,“但戰爭還是無所不在,我……”她花了點時間回憶一下之前的場景,但除了貝納多特伯爵的聲音,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海因里希嘆了口氣:“你想不想找個地方坐一坐,喝一點水,然後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他指向一邊的一座華美的大宅。
希爾維婭不知道那是怎麼出現在那裏的,但她知道的是,這座宅子像是她曾經去過的地方:“這是你的家嗎?哥哥?”
“我在這裏的家。”海因里希解釋道,他遞給希爾維婭一杯花果茶,花葉上下漂浮着:“你能想得起來之前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她皺起眉,“我只記得很痛——我還記得我和貝納多特伯爵在一起,他讓我不要睡過去。然後我就在這裏了。”
“沒關係,需要時間接受這一切,希婭。”海因里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這是個安靜和平的地方,你會喜歡這裏的。就像我一樣。你想不想去打獵?或者去騎馬?我們一起去。”
希爾維婭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回憶。她在沙發上挪了挪位置,剛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就看到了一架漂亮的鋼琴:“等一等,哥哥。”
海因里希攤開手,表示他的時間很多,完全不介意等待。
希爾維婭得以坐到鋼琴前,開始觸摸她思念已久的黑白琴鍵,她開始隨意地彈起旋律,從《乘着歌聲的翅膀》彈到《六月船歌》。
“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六月船歌》了?”海因里希問她。
希爾維婭笑了一下:“這個嘛……”一個想法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我想知道那個黨衛隊軍官在不在這裏?”
“你是說馮·施季里茨?”
希爾維婭又有點想找個墊子遮住自己了:“你知道?”
海因里希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腦袋:“我當然知道,而且他不在這裏。”他看着希爾維婭,露出一個笑容:“所以我親愛的、聰明的妹妹反應過來了,是不是?”
“只是我很難接受自己已經死了。”希爾維婭嘆了口氣,“這聽起來是不是很滑稽,竟然會有人為自己的死亡悲傷。”她的眼前浮現出她離開世界時的那一幕,烈日、風沙和石頭,還有戰爭中的猶太人和以色列人。
“在這裏沒有什麼滑稽的,希婭。只有真和假,沒有對和錯。”海因里希在琴凳上坐了下來,他打量着希爾維婭的面容,“你有什麼想說,但不敢說的?”
希爾維婭嘆了口氣:“是的,哥哥。我想回去。”
“回到那個戰爭不斷的世界裏去嗎?”海因里希的聲音有點驚訝。
“我有事情沒有做完。我很抱歉,哥哥。”希爾維婭低下頭。
海因里希笑了笑,他抱住希爾維婭:“我當然可以帶你回去,希婭,而且,作為你的哥哥,你永遠不用對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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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早點更新結果又拖到半夜,向大家道個歉!
大家新年快樂呀!!
巴以衝突和貝納多特伯爵被刺殺死亡是歷史事實,刺殺他的猶太恐怖組織叫囂說他是外國入侵軍隊的傀儡,兇手也沒有被判處死刑,領導這次刺殺的人中,有人後來做了以色列總理。這也導致瑞典和以色列長期不和。
(不論如何苦難,刺殺聯合國調停官員,尤其是像貝納多特伯爵這樣在二戰期間為拯救集中營囚犯做出很大貢獻的人,都是徹頭徹尾的恐怖組織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