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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電話那頭是陸余,喬今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停靠在小縣城路邊的寶石藍瑪莎拉蒂;陸餘一身挺拔落拓的漆黑風衣,淡淡的古龍香水味,有情還似無情的眼睛,自己衝動之下揍向他的那一拳;陸余嘴角的傷口與諷刺微笑……
“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
喬今的心口撲通撲通跳起來,他確定,自己在害怕。
害怕陸余?
不,是害怕真相。
“……陸余?”
陸余笑了,很輕,羽毛般撩人心癢。喬今看不見他表情,但他可以憑感覺判定,這應該不是善意的笑。
兩秒后,他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陸余嗓音如同大提琴般沉鬱優雅,溫柔地吐出一句英文:“FUCKYOU.”
喬今:“……………………”
電話被利索掛斷。
此時的喬今與陸余絕對想不到,這句罵人話,會一語成讖。
喬今呆立良久,直到張耿不耐煩地劈手奪過手機,下巴微抬問他:“陸哥跟你說什麼了?”
喬今腦子宕機,機械人般重複:“FUCKYOU.”
張耿一聽,以為喬今故意找茬,火冒三丈:“操!我才FUCKYOU!!”
外面的導演與工作人員:“……”面面相覷,盡在不言中。
喬今:“……”
張耿回懟完還不解氣,搡開前來拉架的助理,強行將喬今拖進卧室,如同欲行不軌之事。助理嚇得魂飛魄散,又不敢叫嚷,怕被人看見又要添油加醋造謠。
砰的一聲門關上,喬今揮臂甩開張耿的鉗制,沉了臉色:“你想幹嘛?”
張耿逼近:“我想幹嘛?我還想問你幹嘛呢?知道有人想害你,你還來參加真人騷,秀給誰看?”
喬今靜觀張耿的怒火,“你這樣子很像心虛。”
“我心虛?”張耿額角一跳,伸出食指狠狠戳了下喬今心口,“該心虛的是你吧?你這個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
這是喬今第三次聽張耿這樣罵自己,他握指成拳,一字一字問:“我三了誰?”
他準備接受真相。
果不其然,張耿大動肝火:“你還有臉問?裝什麼裝。我告訴你,袁萌那種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今天她能綠了陸哥,明天她也能綠了你!”
袁萌名字一出,喬今腦子一嗡,怔在原地。
他下意識辯解:“可能有什麼誤會……”
張耿不耐煩再跟他廢話,大力擰開門把,留下一句氣勢凌人的“等着瞧吧”,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喬今久久地站在靜默的空氣中,腦海里一遍一遍重複播放張耿的話,涼意慢慢遍佈四肢百骸——袁萌真的綠了陸余?衛倫是第三者?
像是為了證實他所想,口袋中手機接連震了兩聲。喬今摸出手機,眼皮一跳,消息通知來自微信,發信人是袁萌。
他擰眉抿唇,思忖片刻,指尖輕輕一點,信息映入眼帘。
袁萌:網上說的是真的?你還好嗎?
袁萌:注意安全,我好擔心你。
修長白皙的手指緊了緊,以至於按到電源鍵,屏幕熄滅。
手機屏幾秒后再次亮起,喬今拇指緩慢滑動,像是不會打字似的,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敲得十分費力,兩分鐘后才在對話框裏寫好一句話。
點擊發送:謝謝,還好。
袁萌秒回:那就好。等我忙完這陣子就去看你,么么噠~
喬今瞪着手機,宛如那是洪水猛獸、紅顏禍水。他只能自我催眠,說不定,袁萌只是跟衛倫關係比較好而已,是旁人誤會了……
咚咚——
喬今回神,看到門外的導演,連忙收起手機。導演一團和氣地問:“可以繼續錄嗎?”
喬今強行摒除雜念,說:“可以。給導演添麻煩了。”
“該道歉的是我們……”導演話說半句戛然而止,像是怕外面聽到,抬手擋在嘴邊壓低聲音,“你哥跟我打過招呼了,放心吧。”
“……”
真人騷繼續錄製。
大家心思各異,但在鏡頭下,演也要演出淡然自若、從容不迫,還要落落大方、儀態萬方。
說是真人騷,這些明星演員恐怕在真正演戲的時候,演技都沒有現在好。
然而演得越好,越讓喬今起疑。
反倒是張耿,只要到了鏡頭死角,就偷偷甩喬今一個白眼,幼稚得讓喬今哭笑不得。
不過一有吃的,張耿的注意力就被轉移,喬今可算躲過一次白眼。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喬今張耿準備篝火,搭烤架;甘大春給剝了皮的羊焯水,抹調料,苗瓊用蔬菜蘑菇麵筋等做燒烤;吳詩萱負責當花瓶,這裏瞅瞅那裏看看,不時嘟嘴誇讚一番,假裝自己美得毫無心機。
暮色四合,篝火搭燃,火光映照每個人的臉,神情皆怡然自若,但喬今知道,那是假面。
一整張羊穿在鐵釺上,用鋼絲固定,張耿搭手幫忙,與甘大春一起將其抬到烤架上翻烤。甘大春頗富經驗地說:“其實用木炭烤最好,這木頭有煙。”
張耿一眨不眨地盯着羊,“沒事,好吃就行。”
苗瓊擺弄着燒烤,笑道:“羊要過一陣才能熟,先吃點燒烤墊墊肚子。詩萱,可以去看看粥熬得怎麼樣了嗎?”
吳詩萱:“哦,好呀。”
喬今往篝火里添了根柴,用眼角餘光觀察其他人,苗瓊向他招手:“麵筋烤好了,你來試吃一下。”
“我先去洗手。”喬今說著就近走進農舍廚房,吳詩萱正在裏面用湯勺攪着小米粥,攝像小哥看到他,讓出位置。
“我都聞到外面的烤肉香了。”吳詩萱嬌嗔一聲,“可是粥還沒好。”
喬今在洗菜池邊簡單洗了把手,抽幾張紙巾擦乾水珠,說:“我看着粥,你去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吳詩萱俏皮地吐了下舌尖,“你是傷號,我可不敢使喚你,不然苗姐會心疼的。”
猝不及防被拉進女人間的勾心鬥角,喬今心念電轉,取了個折中辦法:“那我去拿點燒烤來。”
吳詩萱一愣,旋即噗嗤一笑:“你情商好高啊。”
喬今乾巴巴笑了下,轉身走出去。不是他情商高,而是形勢所迫,天知道自從參加這場真人騷,他的心就一直吊著,後背的冷汗也是不時冒出來。
他們戴着假面演戲,他又何嘗不是?
天徹底黑下來,柴火噼里啪啦作響,炸出幾點暖融融的火星。火舌輕輕舔舐着羊肉,將其烘烤得酥嫩焦香,惹人垂涎。
張耿迫不及待取來盤子與餐刀,眼巴巴瞅着羊,就等開吃。苗瓊切了西瓜來分,吳詩萱已經把粥煮好,坐在篝火邊小口吃燒烤、喝果汁,看到西瓜眼睛一亮:“還有西瓜呢!”
又朝喬今與甘大春打趣:“大廚,衛倫給你做的‘西瓜帽’你怎麼不戴呀?”
不知是不是喬今的錯覺,聽到“西瓜帽”三字,甘大春臉色一僵,而後若無其事地拿起一把餐刀,在烤全羊上割了一塊肉,細嚼慢咽嘗了嘗,說:“不知道放哪兒了。”
“哈哈,不會被你剁碎喂馬了吧?”
甘大春看了吳詩萱一眼,臉上帶笑,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啊,年紀大了,忘了。”
吳詩萱驀地臉色一僵,掉過頭撒嬌:“苗姐,我也要吃西瓜。”
“都有都有。”苗瓊語氣神態無一處不和藹可親,卻讓吳詩萱背脊竄起一絲寒意。
喬今若有所思地一瞥苗瓊與甘大春,苗瓊暫時找不出確切的疑點;“西瓜帽”,顧名思義,就是西瓜做成的帽子,衛倫送甘大春西瓜帽,從甘大春剛才的態度來看,他並不喜歡。但誰會為了一頂“帽子”痛下殺手?
張耿謀害衛倫的理由倒是很足,他崇拜陸余,陸余的女朋友卻疑似腳踏兩條船,另一條船還跟自己莫名組了相愛相殺的cp賣腐,他能不討厭嗎?恐怕噁心到連胃裏酸水都要吐出來了。
但張耿的敵意太明顯,挑釁憎惡也太明顯,反而洗脫了嫌疑。
然後是吳詩萱,雖然矯情了些,但就算給她天大的膽子,恐怕也不敢對衛倫下手。
那就只剩下苗瓊與甘大春。喬今暗自沉吟思索,吳詩萱叫了他兩聲才聽到。
“想什麼呢,都走神了。”
喬今故作淡然:“沒什麼。羊肉可以吃了嗎?”
“可以了。”苗瓊嘗了一塊,“真香。”
吳詩萱一聽,立馬蹭到張耿身邊:“我要我要~”
張耿:“……”操,這是我割的肉!
但導演的鏡頭正對着他,他怎麼能不大度、不紳士呢?
張耿只能肉痛地將自己辛辛苦苦割的肉讓給吳詩萱,心都在滴血:“給你,慢慢吃,別噎着。”
吳詩萱接過盤子:“張耿你好好哦,謝謝你。”
張耿:“呵呵,不客氣。”
跟一個吃貨要吃的,真的太殘酷了。
“還有很多。”甘大春哈哈一笑,“都有的吃!”
“詩萱,你別光吃肉啊。”苗瓊說,“蘸點大廚調的醬料,可好吃了。”
“嗯嗯,好。”吳詩萱欣然答應着,腳卻往喬今面前湊,“衛倫,給你吃一口。”
喬今禮貌婉拒。
吳詩萱轉頭一看:“哇,張耿又割好一盤啦!正好!”
喬今:“……”
張耿:“……”
吳詩萱是個會蹭別人好東西的魔鬼無疑了,還教唆喬今去蹭,可憐張耿面色青紅交錯,氣惱羞怒,卻發作不得。他端着一盤子新鮮割下來的羊肉,還沒吃一口,給喬今吧,他不甘心;不給吧,又失了風度。
簡直絕了,吳詩萱不提這一嘴,張耿也不會如此兩難。喬今也是尷尬,他拿起餐刀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苗瓊彎起唇角:“說得真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聽聞此言,唯一沒有自己割肉的吳詩萱並未顯出任何窘迫之色,她說:“也不能光吃肉啊,我熬了粥呢。”
吃着說著笑着,這場篝火晚會彷彿其樂融融,暗流底下的刀槍暗箭,卻蓄勢待發。
導演發佈任務,要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抽籤決定,五根簽,一長一短三平,抽到長的可以要求短的做真心話大冒險。
簽筒被工作人員拿上來,簽被固定在筒內,從外面看整齊劃一。
如同上天都在眷顧喬今,他抽到了最長的簽,張耿吳詩萱甘大春一樣長,苗瓊的簽最短。
喬今不動聲色問她:“苗姐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苗瓊捏着短簽,說:“我選真心話。”
她不選大冒險,其實是顧忌衛倫往日的行事作風,雖說這兩天“衛倫”表現得彬彬有禮,但誰還不會演戲?如果選了大冒險,天知道“衛倫”會要求她做什麼。
衛倫在圈內的風評太差,她不敢賭。反正真心話,演戲的時候不一定就是真的。
喬今思忖須臾,認真地問:“苗姐,你最近有做過虧心事嗎?”
聞言,苗瓊面部表情有一瞬的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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鱸魚人生第一次爆粗口就被老天爺聽到,老天爺看他被綠太可憐,於是成全了他的“願望”。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