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九十六
知桃看着緊閉的書房門,也不知要不要把泡好的茶端進去給皇上,她猶豫着把盞托放在院裏的石桌上,踮着腳悄悄湊到門前想聽聽裏面是什麼動靜,實在是方才太后離開時臉色微沉,讓她很是擔憂。
她也不敢把耳朵貼的太近,於是也只能隱約聽得裏面有人在說話,好像微帶怒氣,是皇上的聲音,情況果然很糟糕,知桃默默為江河捏了一把汗,又踮腳回到院子裏,重新端起盞托,鼓了鼓勇氣,決定上前敲門,起碼為江河爭取點喘息的空間。
“知桃姐姐!”雲冬忽然匆匆跑來。
知桃忙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皇上在呢,你不要咋咋唬唬的。”
雲冬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是趙橋讓我來找姐姐的,說有個算命先生火急火燎的求見王爺。”
知桃有些莫名其妙:“哪來的算命先生?還想見王爺?這都什麼時候了,誰有那個空搭理他,趙橋也真是的,這也值當讓你進來傳話?”
“那算命先生說若見不到王爺,他的小命就要沒了,那樣子也不像是玩笑……”雲冬看到了那算命先生狼狽懇求趙橋的樣子,覺得實在有些可憐,便忍不住替他說話。
“那種街頭騙子最會危言聳聽了,他的命能和王爺有什麼關係?謊話都編不圓。”知桃當下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只想隨意打發了這等來路不明的騙子。
“可是……”雲冬還想說什麼。
書房的門在這時開了,江河愁眉苦臉的出來了,皇上找他要符紙,雖說他手裏確實有一張,可也只剩了這一張,王爺走之前命他無論如何都要收好,若丟了,提頭去見,而現在皇上也找他要,他一個小小侍衛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違背了哪邊的命令,都是小命難保的感覺,既然無計可施,那只有一個萬能的對策——拖。
他說符紙讓王爺存放起來了,不知收在了哪,皇上便命他上天入地也要找出來,找不到就不準休息,也不準吃飯。
江河開始盤算自己三天不吃不喝能不能撐得住。
知桃關切的迎上去,正要問問是怎麼回事,抬眼就看到皇上也背着手踱步出來,她忙又閉上嘴,只有雲冬還獃獃的沒及時收住話尾:“……那個人還受傷了,不像是騙人……啊,皇上!”
皇帝淡淡掃了她一眼,見是個長得十分討喜可愛的小丫頭,便順嘴問了句:“什麼人受傷了?”
“是,是個算命先生。”雲冬愣愣回道。
算命先生?皇帝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略一沉思,便道:“把人帶來,朕見見他。”
江河有點疑心,這算命先生不會是王爺找的那個神棍吧?他找上門來做什麼?
果不其然,那個一臉飢荒像的神棍出現的異常狼狽——如雲冬所說,他受傷了,右肩估計是被劍捅了個窟窿,只拿布巾草草裹了幾圈,猶在滲血,鬢髮散亂,不知是在地上打了多少個滾。
知桃看了也嚇了一跳,心想難怪雲冬那麼不忍心。
神棍雖然形容不堪,但好歹還記着要維持點無衍山的臉面,強撐着站在那,露着微笑:“多謝王爺……”失血眼花,險將一身青衫的男人認作裘憶安,好在及時發現,收住了後面的話,雖然現在無法掐算,但見慣各色人等,王侯將相,販夫走卒,只有那個立在廊下的男人,透出了他未在旁人身上看見過的某種氣息。
比辰王身份還要貴重的人,普天之下還能有誰?
神棍趕忙跪下道:“小道拜見皇帝陛下。”雖然他年紀大,但也不敢在皇上面前稱老,自覺的降了輩分。
“倒是有幾分眼力。”皇帝哂然一笑。
“實在是陛下身上的龍氣盛極,即便是瞎子,也能感知,何況小道雙目尚且安健。”
“……”
江河和知桃都知道皇上並不喜歡被人如此生硬的拍馬屁,兩人不免為那老神棍感到尷尬。
皇帝沉默了一下,直接無視了那無謂的吹捧,道:“你為何要求見辰王?”
“這……”辰王滿臉殺氣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老神棍深知自己能留得這條小命,還得了宅子和田地,全靠自己守口如瓶,但凡把辰王找他算卦的事透露半分,他的項上人頭早就不保。
皇帝見他遲疑,倒也不緊逼,而是讓知桃和雲冬都退了下去,又讓江河從書房裏搬了椅子,在廊下坐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然後讓那神棍起身:“不必跪了,好賴也是道家後人,不知道號為何?”
神棍心內不免一動,辰王都不曾問過他姓名,皇帝卻這般禮待他,忙回道:“不才道號含玄子,無衍山的一個無名弟子罷了。”
皇上略點了點頭:“含玄子,記名在哪個道觀?”
神棍頗有些不好意思:“小道不羈慣了,只是胡亂遊歷,四下擺攤算卦維生而已。”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有人追殺你?因為卦算得不準?”
其他也就罷了,說他混,說他賴,說他貪,都沒錯,但含玄子最經不得有人說他卦算得不準,這可是他安身立命之本,豈容污衊?尤其在天子面前更要為自己掙得清白。
“小道的卦雖然無法算世間萬事,但只要能算的定是有十足把握,算不出來的,小道也會直言,這一點上小道可從不騙人,還望陛下明鑒,不然辰王也不會找小道……”一時嘴快,說漏了,含玄子略有幾分懊惱。
皇帝卻彷彿沒聽到他最後那句話,只是淡淡問了一句:“那你沒算到自己的血光之災?”
“卦不自卜,即便算出來了,也躲不了,命數自有天定,小道固然怕死,卻也深知逆天者皆是徒勞。”老神棍一臉的看透紅塵。
皇帝點點頭:“有點意思,你便說說追殺你的人是為了什麼?若沒道理的是他們,朕還是能保你一條命的。”
原來他的貴人不是辰王而是九五至尊?神棍眼睛微微一亮,連肩上的傷都彷彿不那麼疼了,他想了想,道:“其實小道也有些疑惑,近來也並沒有得罪什麼人,更不用說是要見血的仇恨了。”
“今日小道如往常一般要往四柳街去擺攤,經過王家巷的時候忽然就冒出了兩個殺氣騰騰的漢子,要小道隨他們走,看那架勢誰敢去?見小道不從,他們就要綁了小道,說來慚愧,小道也不曾習武,身薄體弱,只能逃命,好在那兩個漢子對這平京的街巷不怎麼熟悉,才讓小道乘機逃脫,雖被刺了一劍,好歹是沒傷及要害。”
皇帝聽了,目光在他傷口處一掃,道:“他們出手還是給你留了一線,並非衝著命門而去,看來你對他們是大有用處的,難不成是慕名而來想找你去給他們算上一卦?”
神棍苦笑道:“這等凶神惡煞小道可伺候不起。”比辰王可嚇人多了,辰王雖曾對他動過殺心,最後卻也還是遵守承諾,一根毫毛都沒動他,今日那兩人,若他的手可以脫離身軀單獨算卦,恐怕他們便會只剁了他一隻手帶走。
“可朕還是不明白,這與朕的弟弟有什麼關係?憑什麼你就要來找他尋求庇護?就因為你曾給他算過卦?”皇帝的神色只是略略一沉,就立刻有一種威壓,讓本就失血虛弱的神棍感覺兩腿發軟。
“這……這是因為那兩人曾在話里提及過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