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未足月的奶貓不過巴掌大小，蜷曲着身子縮在男子的手心裏，腦袋擱在對方的手指上拱啊拱的，不知在尋找什麼。手上的觸感讓青年不自覺彎起嘴角，抬起食指揉了揉奶貓背上的兩撮白毛。
一陣晃動后，牛車停靠在位於平安京東北的宅邸前，等青年捧着貓下了車，車夫便牽着牛到長廊盡頭的廄里安置，留下清洗車身污穢的僕役。青年在階前褪了鞋，帶着貓回到寢室，把床上的被子對摺了兩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將小傢伙放在上面。
離開了青年的手掌心，視野開闊起來的奶貓卻也沒有了安全感，它孤零零的站在被子上，小爪子扣着被面，每挪動一下都會勾出線來。好端端的被子被抓開了線，青年也不在意，他將手放在奶貓的面前，看小傢伙將頭埋在他的掌心裏亂蹭，又乾脆將它捧了起來。
“葉王大人。”
黃底黑虎紋的貓咪股宗從牆頭躍下，走到青年的身邊落座。它雖是貓咪，卻同人類般用後腿直立行走，穿着身直垂，以人言說道：“您又帶貓回來了。不過這樣的，可不好活啊。”
“是嗎？”葉王看着手掌心裏精神的小傢伙，不以為然的反問。
“小貓沒有足月便離開母親，是很難活下去的。”股宗自己便是貓咪，看着半睜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小傢伙，心裏也有些難過道：“況且這個年紀，怕也吃不下母乳外的東西吧。”
“是這樣啊。”葉王若有所思，摸着奶貓的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給它牛奶試試，皆是母乳，該有共通之處才對。”說完，他看向股宗，似在詢問它的意見。
古代人不知道什麼叫乳糖不耐受，只覺得都是母乳，便會適合所有幼生體食用。當然並不是所有貓都是乳糖不耐受體質，但貓，尤其是幼貓，卻是經不起這種折騰的。
“小生是在父母親身邊長大的，對這些不甚了解。”它的父母皆是自身難保的無主流浪貓，滿月後便將它拋棄，一胎七個兄弟姐妹皆死，只有感染了疫病的它苟延殘喘。後來流落鴨川的它被葉王大人收養，死後便做了他的持有靈，腐肉都吃過的它，還真不知道裏面的講究。
葉王沒有再問，只是將小貓重新放回到被子上，看它跌跌撞撞的跑老跑去。股宗伸爪護在被子兩邊，看到小貓摔倒，便立刻過去扶起，結果小傢伙摸到熟悉的毛感，竟順桿上爬到股宗身上，在它懷裏蹭來蹭去，小腦袋使勁的往衣服裏面鑽。
“它在找什麼？”葉王問道。和股宗不同，這是沒有靈力的奶貓，他的靈視也無法準確的從思維雜亂的小傢伙身上找到具體的答案。
“母乳。”股宗道。
葉王瞭然，隨後笑道：“那你便喂吧。”
股宗貓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只是抬爪將小奶貓放回到葉王手裏，道：“小生是公貓，在這方面和葉王大人一樣，胸前的四對只是裝飾品，不具備哺乳功能。”
看着懷裏翻騰的小傢伙，葉王沉默了片刻，道：“叫人拿牛乳過來。”
在這個時代牛乳可是稀罕物，只供給皇家和大貴族，朝廷更是命令諸國設立乳戶，每年11月前向國家進貢乳製品。如今麻倉葉王權傾朝野，自然有享受的資格，可想到要把珍貴的奶餵給畜生，前去取奶的僕役便難免牙酸，心中暗道這些貴族真是奢侈。
小奶貓尚未足月，也不會像成年貓那般自己進食，葉王琢磨了下，便用食指按了下它的腦袋，小傢伙的臉被壓到裝滿奶水的食盤裏，不僅沒有學會進食，反倒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見狀，葉王只能拿來小勺，一點點的把奶水送到小傢伙嘴裏。一番操作下來，他比做祭祀還累，額頭上溢滿汗水。
吃飽喝足后，肚子圓滾的奶貓打着呼嚕，將下巴放在葉王的手指上滿足睡去，後者壞心眼的動了動手指，小傢伙便抬爪拿肉墊壓住，呼嚕聲也更嘹亮了起來。
看到它睡去，股宗也跟着鬆了口氣，注意到奶貓脖頸上的紅圈，它伸爪撥拉了兩下，發現墜着的白牌上寫着[鹹菜]兩字。見狀，股宗提醒道：“葉王大人，這是皇家的貓。”出身宮中的貓才有紅圈白牌做標識，也不知道葉王大人是怎麼帶回來的。
挑了下眉毛，葉王笑道：“叫鹹菜啊，可真不風雅。”
“確實不像貴族的風格。”股宗也道。怕是不被主子喜愛的貓，才會被僕役隨意定個代號。
“怪不得，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呢。”葉王將趴在手上的小貓放在膝上，手指在項圈上輕輕一劃，便連同白牌一起化成灰燼。搔搔貓下巴，葉王道：“倒是不錯的名字，就留下吧。”
股宗沒有意見，能果腹的食物，可比什麼風雅都重要多了。
奶貓鹹菜就這樣在大陰陽師的府邸開始了新生活，在外人看來，這隻貓過的是頂配的貴族生活，可鹹菜自己卻覺得，它的生活質量降低太多了。
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的奶變得不好喝了，有時候還會燙到嘴巴。它的身體也不舒服，眼睛睜不開，肚子也總是漲漲痛痛的，可媽媽卻像聽不到的樣子。
鹹菜不明白，它是做錯了什麼嗎？媽媽甚至連毛都不幫它舔了。
除了不能洗澡之外，葉王自認為已經給了奶貓最好的照顧，可不知為何，它還是肉眼可見的虛弱下來。還未褪去藍膜的雙眼被眼屎黏住，耳朵滾燙，小肚子裏發出咕嚕的攪動聲，怎麼看都不像正常的樣子。無視小傢伙的掙扎，葉王用濕布幫它擦了擦眼睛，尖細的小爪子在他手上留下數道白痕。
“葉王大人……”僕人看到他手上的抓痕，忍不住上前提醒。
“準備牛車，去典葯寮。”葉王將小貓收納到懷中，起身道。
目前擔任典葯寮長官的典藥頭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他出身神別物部氏，優秀的出身和不俗的醫術，讓他身受三代天皇看重，滿朝文武無人敢對其不敬。只是物部大人行醫幾十年，經歷過各種病患，卻從來沒有為貓診治過，這會兒看着被安置在自己面前的奶貓，他愣了好一會兒也無從下手。
揉揉眼睛，物部大人在大陰陽師的注視下，硬着頭皮將奶貓翻看了遍，問道：“吃喝、排泄都正常嗎？”還好他家也是養貓的，幾十年下來倒也是積累了點經驗。
“兩個時辰就會喂一次，這倒是沒什麼異常。倒是排泄……”葉王想了想，終於意識道自己忽略了什麼，他搖頭道：“沒有過。”被子上也就只有幾點濕。
聽他這麼說，老大夫一拍大腿道。“這就是了，這小奶貓啊，都是母貓幫着排泄的。”
“我要怎麼做？”葉王道。
“舔舔啊。”老大夫理所當然道，大小夥子都沒有見過母貓幫小貓舔屁股啊。
“……”葉王面無表情的凝視着對面的老頭。
物部老大夫打了個冷顫，趕忙挺起腰杆子正經道：“咳，你讓僕人用溫布給它擦擦就行，你看這現在屁股後面都幹上了。以後它吃過東西，你記得在肚子兩邊幫着按摩下，也別老讓它睡，適當的活動會兒。對了，我看它啊，這糊眼睛還發熱，可能是吃食上不對，這小貓還是喝母乳好。”
儘管老大夫不是獸醫，可經驗而言也比皇宮那些半吊子貓醫官來的好，葉王道了謝，便帶着糊了一股屎的鹹菜回到了家裏。小傢伙自己也是被憋慘了，一落地便撅着屁股喵喵的喊媽媽。
“……”葉王。
嘆了口氣，葉王還是起身弄了濕布，幫它清理被糊住的屁股，只是誰知道小貓如此敏感，稍微一碰便嘩啦一下尿了出來。葉王低頭看着身上的水滴，將外衣褪去后，繼續幫它清洗。
幫小貓清理過屁屁，一身奶腥翔臭的葉王端着污水盆離開寢室，他抬腳在廊下跺了跺，幾隻式神便出現在他面前。葉王將污水遞給僕人后，才道：“去弄些貓奶回來。”
[是！]式神們領命消失。
也是鹹菜命大，在葉王連猜帶蒙的照顧下，換了貓奶的它逐漸恢復了健康，熬過了滿月後，也不在需要用勺子餵養，而是自己學會了吃東西。只是小傢伙一恢復精神，便開始調皮起來，它似乎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一不留神便不知道會跑去哪裏，股宗也因此多了個帶小孩的任務。
興許是為足月便離開母親的關係，菜菜的身形比普通滿月貓要小上一圈，雖然學會了吃飯，但還不會像大貓般自己找地方排泄。但這件事也沒有讓葉王發愁太久，一日下朝回家后，疲憊的他正準備休息，一掀開被子，卻發現了鹹菜菜藏起來的便便。
“……”
小傢伙不僅學會了自己排泄，還曉得要把便便埋起來。
搖搖頭，葉王將被子褥子都捲起來扔到一邊，接着便拿了箱子，裝了沙子放在廊下。跟在他腳邊的鹹菜好奇的上去嗅了嗅，便跳進了沙子了，在木箱來回逛了兩圈后，就開始用前爪使勁的扒沙。
“對，菜菜，以後要在這裏……”葉王還沒欣慰幾秒，便見菜菜將箱子裏的沙全部扒拉出來，自己則窩在箱子裏，開心的甩着尾巴。
不對，這不是給你睡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