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定情】260

【東海定情】260

初一溫暖清蘭的吐息已近在咫尺。便是她柔軟髮絲的騷擾也再不能分散凌非焉的注意。躲在薄被中的凌非焉的雙手已緊緊握成了雙拳。她的大腦馬上就要全部空白了,唯一僅存的字眼只有“懊悔”兩個字。怪只怪自己方才一時興起未在最初時制止初一,以至現在馬上就要被初一肆意“輕薄”,卻騎虎難下不知當拒還是當迎。

凌非焉發現自己的思路從未有過這麼瘋狂的思考速度,閃電般的辯證着當下這種情況應該“奮力自救”還是“盡情沉淪”。

推開那人,雖可救下自己的“貞潔”,卻難免四目相對的尷尬。

接受那人的話,……

凌非焉不敢想下去。

啊……

她……

緊握的雙手緩緩失去力量,深藏在掌心中的什麼也在逐漸伸展開的指縫間悄然溜走了。

凌非焉的身體僵住了,她不敢動,不敢睜開眼睛,甚至快要不敢呼吸。

她十分確定輕如細羽般印在臉頰上的柔軟是個吻。

輕輕淺淺,卻比那晚紫麓山石階上的夜風更烈,更重的震擊着她的心房。

凌非焉的心臟劇烈跳動着,可她卻只能這樣一動不動的承受着,等待着。

她不知那人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麼,更不知自己接下來還會默不作聲的接受些什麼。

安靜的空氣讓暗中的等待變得更加煎熬,甚至莫名衍生出許多自我厭棄的悲哀情緒,以及更多更多越自責便越興奮的罪惡感。

凌非焉無法擺脫這股不能盡數掌控亦不甘隨波逐流的矛盾感,可偏偏如此漫長的暗夜給了凌非焉如此大把的遲緩時間,她越是迫切的想要釐清思緒,就越把自己狠狠逼迫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終於,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又像是在意識和靈魂的深處傳來什麼人輕手輕腳離去的窸窣聲。凌非焉急切的想要側耳傾聽,卻發現那堅硬的竹床竟因重新迎歸了什麼人的體溫而發出了愉悅的輕哼聲。

凌非焉的心也在這滿足聲中猝然分裂成涇渭分明的兩塊。一塊融作甜蜜釋然,柔軟;一塊凝結成黯然落寞,緊蹙。

然後,凌非焉便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別的聲音了,她的整個世界被自己咚咚作響的心跳聲淹沒得一塌糊塗。

清明,潮生。

湯沐冉從沒有騙過凌非焉,如果有,大概就是對大祭師袍的形容。

望海閣上,那氣質卓然,威風凜凜的人哪裏有半點憨蠢的樣子。即使今日潮生宮的主位上坐滿了盛裝出席的奈羅王族,莊重泰然的湯沐冉也仍然是整個典禮上最令人心生敬畏的存在。

凌非焉置身觀禮席中,遠遠望着那曾經最愛一襲素衣清清簡簡的人,第一次為湯沐冉感到迷茫。此時此刻,就連凌非焉也覺得這世上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比湯沐冉更能勝任大祭師之位。可偏偏湯沐冉卻是湯氏一族千百年來最想擺脫宿命,最渴望自由,最不願受大祭師之位的後人。

觀禮席中,還有個頭戴垂紗緯帽的怪人。她與凌非焉一樣,穿着漁家女子樸素的布衣,身姿清朗,髮絲如墨,只看背影的話定是個清麗的女子。可轉到面前,便會發現她的一隻眼睛上竟覆著一條與衣衫同色的布料。

這女子神情謹慎肅然,輕輕抿着的纖薄雙唇在她潤玉般的容顏上勾畫出一道耐人尋味的優美唇線。任何人見了她劍眉之下的如星朗目都會禁不住惋惜,如何這樣明朗美好的女子竟會害了一隻眼睛,生生變成了獨眼龍。所以人們也便理所當然的認為,那不合時宜的出現在大祭師即位典禮上的垂紗緯帽是這女子遮羞避恥的屏障。真不知他們若親眼見了素布下那隻流轉着鎏金之色的魔瞳,還會不會為這遁入魔道的痴情人由衷嘆息。

但這女子似乎並不在意世人對她有着怎樣的猜想。她那隻躲在垂紗之後的墨色瞳眸亦不常落在萬人矚目的大祭師湯沐冉身上。她一直默默凝視着的人們,正身着華貴莊重的大禮之服,於高位之上睥睨眾生。巧的是,那期間最為素雅端莊的中年婦人,眉宇間竟也泛起了與這女子一模一樣的淡淡愁容。

湯沐冉從奈羅王手中接過墜着五彩鳥羽的印信,簇擁在潮生宮外的奈羅百姓霎時爆發出陣陣歡呼。而前任大祭司湯銘尚不能獨自站立,由兩個兒子攙扶着,將一柄傷痕纍纍的木杖交付在湯沐冉的手上。

奈羅百姓的竊竊私語之音霎時取代了歡呼,他們知道這時湯沐冉理應得到奈羅大祭師的傳世法杖魔螺飛鳥,所以他們不理解湯沐冉明明是奈羅湯氏百年難出一人的天選大祭師,為什麼只得到了這麼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棒。

湯沐冉見狀,於望海閣上輕一抬手,台下民眾便止住了陣陣議論。湯沐冉朗然道:“魔螺飛鳥,湯氏仙祖所遺聖物。曾欲毀魔心,卻終毀於心魔。此杖乃魔螺飛鳥之骸,既入我命,即為我心。我,湯沐冉,奈羅國之祭師,在此以湯帝之名起誓。此生覓遍東海,尋盡蒼天,勢必重鑄魔螺飛鳥,以血附魂!我命不息,我心不隕!”

一番言語言盡,奈羅民眾雖仍未知大祭師法杖魔螺飛鳥究竟因何破損,但卻無不被湯沐冉的誓言感染振奮,霎時掌聲再起,紛紛高呼“我命不息,我心不隕”向湯沐冉致以敬意。

再看湯銘,此時倒是穿着極其普通的暗金長袍,沒有紛繁裝飾,亦無美玉為佩。頭上沒有了華麗的大祭師法冠,絲絲縷縷的灰白髮便將他的頹態映襯得愈加真實醒目。沒有人知道一月前還精神矍鑠的大祭師怎的會忽然蒼老虛弱成這般模樣,就像那突然飛灰湮滅的魔螺飛鳥。彷彿他們都曾在一場慘烈的雷霆滄桑中劫後餘生,然後便腐朽得哪怕輕輕一觸就會轟然崩碎。

而湯沐冉方才那一番頗有意味的話語讓湯銘十分不悅。他倚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儘力端正坐好,以此維繫着曾經輝煌的最後顏面。心裏卻在反覆思慮湯沐冉言語中的魔心和心魔究竟是何所指。並且他也不知自己今日到底是怎麼了,總是不可抑制的想要往觀禮席的方向望去。

觀禮席中,儘管女子十分清楚湯銘並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卻還是在湯銘的視線掃向這邊時下意識向下拉了拉寬大的帽檐。如果說素布是為了掩蓋那隻異世的金眸,那這過於明顯的緯帽大概就是為了遮擋那塊突兀的素布吧。

終於,隆重的大祭師典禮在民眾的歡呼聲中順利結束了。向來神秘莊嚴的潮生宮上次這般張燈結綵大擺筵席,還是湯銘繼任大祭師的時候。顯然,有幸列席酒宴的人都不願錯失與新任大祭師舉杯共飲的機會,觥籌交錯間湯沐冉已飲下許多瓊漿美酒。她的酒,是久候欲見之人的酒。她的愁,卻是未見思念之人的愁。

忽而,小鬟藍貝湊近湯沐冉耳邊輕聲低語數句。湯沐冉聞后猛然一怔,便即刻起身,拋卻席間眾人,奔往潮生宮外。可惜,即便她能將筵席上的喧鬧之音甩落在身後,卻再也不能除去身上華麗法袍發出的環佩叮噹之聲。

許是夜色將近燈火未興,許是雲幕低垂繚亂視野,又或是酒入愁情模糊了眼睛,湯沐冉憑欄極目,遙遙而望,卻也只於隱約之中見得視野的盡頭,有兩道形影相隨的身影漸漸遠去,終於消失。

清明,月朦。

白浪村中,一個持劍的青年身着墨色衣裝藉著昏暗夜色悄然而至。他東尋西看的似乎在急切的尋找着什麼。可每當有晚歸的村民好心上前詢問,他卻總是警惕的遠遠避開。直到他遍尋不見耐心漸失,狠灼的雙目便毫不掩飾的噴射出焦躁的怒火來。

“喂,小孩!”青年隨手抓住一個趕着回家吃飯的孩童,將他扯到暗處角落,壓低聲音問道:“你們村中可曾來過一個銀眼的乞丐?”

“什,什麼……銀眼……乞丐,我,我不知道……”那孩子懼怕青年急切兇惡的神情,轉身便要逃走。

可區區孩童的謊言又怎能瞞過青年的雙眼。那青年將寬大的手掌緊緊扣在孩童的天靈蓋上,用力一抓便將那可憐的孩子生生提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回家!!!娘!!!!娘……唔……”孩子吃痛,大聲哭叫起來。

那青年便換了只手,虎口大張,用力扣緊孩子的喉嚨,猙獰道:“想回家就說實話!村裡,到底有沒有來過一個又瞎又殘的老乞丐!!!”

“有!!有……”孩子的掙扎越來越弱,臉色已經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是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奮力吐出救命的兩個字眼。

那青年狠狠咬着牙齒,將孩子摜在地上,絲毫不在意恃強凌弱的行為是有多麼下作,一腳踏在孩子的胸口,焦急道:“那銀眼乞丐可還在村中?有沒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那孩子在青年的腳下扭曲掙扎,鼻涕眼淚混着塵泥沾花了小臉。他不知道自己如實說來究竟會得到生的希望,還是會被殘忍殺死在這黑暗的角落中,再也見不到父母,吃不到餐桌上熱氣騰騰的可口飯菜。所以他又絕望又恐懼,與那可怖的黑衣青年嘶吼道:“老乞丐死了!!!被金眼的魔女殺死了!!!”

“什麼?!”那青年身軀猛然一震,狠狠將孩子踏進塵埃中,卻又帶着近乎哽咽的聲音再次質問道:“你說,他……死了……?”

“村裡許多人……都看見了……殺了老乞丐的……金眼魔女……就住在村西小院……你,你不信……自己去問她……”那孩子的氣息越來越弱,卻執着的不願放棄掙扎,拚命的為自己的性命爭取着希望。

“金眼……魔女……”黑衣青年將手中長劍握得咯咯作響,卻又輕描淡寫的反手一戳。既然村中就住着個嗜血的魔女,隨便殺死個毫無意義的螻蟻又能如何?

清明,將雨。

如果東海的浪濤總能那麼溫和的翻卷着,將碎雪般的浪花推上細膩沙灘,那便好了。

如果炎月清暉與歌風潮音總能這樣相隨相和,將月下兩人永世簇擁牽絆,那便好了。

如果今夜,她們專程來與這片生生情起的蒼海匆匆作別時,月再明些,浪再柔些,那便好了。

可惜,大雨將來,風聲愈烈。

初一快走幾步,輕快攀上一塊高處焦岩。她默默摘下頭上的垂紗緯帽,揮手擲入海中。那緯帽便如一片飄零落葉,旋即隨浪而去。還似不夠暢快,她又將纏在眼睛上的素布也一併扯下,拋入風中。素布輕軟,竟就此隨風而起,扶搖直上,匿於晚空。

“你真的願隨我回天御宗去?”凌非焉微微仰頭,清凈聲線瞬間穿透渾濁夜風,傳入了心中人的耳畔。

“回!!從此以後,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初一字句確鑿的應着,面向大海,高聲而喚!

凌非焉揚眉道:“若我心中尚有蒼生萬靈呢?!”

“隨你!”初一回答的乾脆。

“若我心中還有天下道義呢?!”

“隨你!”

“可我心中……”凌非焉詢問的聲音忽而弱了下去,

“你說什麼?!!”初一把視線從早已混為同色的海天交界線上移回在摯愛之人的眉眼邊。

“你下來。”凌非焉笑而不答,只神秘的向初一招了招手。

初一聞言跳下海岩,頓覺海岩之下風弱浪輕,也實在恣意的很,便與凌非焉好奇道:“凌尊方才說什麼?上面風聲太大,我沒聽清。”

不料凌非焉依然不說,只向初一伸出手來,輕輕啟齒道:“再近些。”

初一心頭一動,搭上凌非焉的指尖,向前臨近那目光忽然曖昧起來的人,輕聲道:“凌尊……說……什麼……”

“我說……”凌非焉輕聲的呢喃尚未言盡,便再次被無聲的淹沒了。

只不過這次的罪魁禍首不是海浪,也不是夜風,卻是她自己輕合雙眸,放肆報復了那夜無端侵略她臉頰的混蛋了。

如果,唇與唇毫無預兆的驟然糾纏能夠不這麼生澀就好了。

如果,凌非焉柔軟輕舌嬌羞卻蠻橫撬開初一唇齒的時候沒有微微顫抖就好了。

如果,初一極度驚詫又強烈喜悅的回應甜蜜探索時記得收斂魔眸中暗暗閃爍的金色光輝就好了。

如果,她們在迎來此生至今最忘情的剎那時,能留意到遠處海岩暗礁里還隱藏着一雙血紅的雙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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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第八章【東海定情】正式完結!

慘!因為一些意外,租租黑榜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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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非焉究竟說了什麼的話,就一起來看第九章吧!

而且第九章是本文的完結章呢~

木有第十章~

對了,好像忘了什麼。

emmm,因為劇情原因,還有咳咳原因,某些內容轉移到第十章再說,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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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塵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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