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裏的香火
過了幾天,解蘇急沖沖地來找唐渚,唐渚不敢在府里和解蘇碰面,擔心一不注意就會和另一個自己同時出現,到時候可能會把解蘇嚇一跳。
於是他找個借口把解蘇引到外面,然後問他:“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有事找你……等等,你怎麼流了這麼多汗,很熱嗎?”突然,解蘇注意到他神色很緊張。
“沒事,呃,天氣是有點熱……”唐渚舔舔嘴唇,用手當扇子扇了兩下,一邊扇着一邊催促他道:“你剛剛不是說有事嗎?什麼事?趕緊說啊。”
“雲飄疾不見了。”
“你再說一遍?!”唐渚瞪大眼睛,拽起解蘇的胳膊盯着他,一臉不可思議、懷疑是自己耳朵出問題聽錯了的表情。
“他……真的失蹤了。”
解蘇面露愧色,不知該如何面對唐渚。好好一個大活人,在他府上說消失就消失了,他實在沒臉告訴唐渚。發覺人不見后,他第一時間去找過了,可是里裡外外都沒找到,直到確定整個仙界都找不到雲飄疾,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妙,可能雲飄疾遭遇不測,於是急忙來和唐渚商量該怎麼辦。
唐渚喘着粗氣,“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一早,伺候他的僕役過來向我通報,我才知道這件事。我在府里府外都找過了,一絲痕迹都沒發現,他應該是為了不讓我追查到他的下落,所以故意清除了那些容易遺留下的痕迹。”解蘇分析着。
空中紅芒閃現,一道旋風從遠處移過來。
唐渚感覺後背被人拍了一下,接着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喂,你不是有事要做嗎?怎麼還在這裏?”
唐渚心頭一凜,想罵人的話瞬間吞回去了。
想想,說道:“哦,那件事不着急,這不遇到解蘇了嘛,我跟他說幾句就要去辦了。”其實他壓根不知道另一個自己到底想去做什麼。
“你們在說什麼?”
唐渚沒心思理會他,他此刻滿腦子都在想該去哪兒找雲飄疾,可當他從燭陰身邊經過時,燭陰身上傳來一絲很淺的血腥味,雖然氣味很淡,不過他還是能確定這是雲飄疾的血液散發出的味道。
不會有錯,這個味道他聞過幾次。
因為雲飄疾借樹木重生再世為人後,他體內血液混雜着樹木的清香,而燭陰袖邊沾上的血跡正散發著這股氣味。
看着那抹血跡,唐渚心中大為火光。
他揪起燭陰的衣領,直接把他砸進牆中,憤怒質問道:“雲飄疾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沒有。”燭陰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星子。看向唐渚的眼神越發嫉恨陰森,他料想不到唐渚說發瘋就發瘋,差點把肋骨都打斷了。“那傢伙出言不遜,我只是動手教訓他而已根本沒有把他擄走,更沒有故意把他藏起來讓你找不到。”
“真的?”
燭陰最討厭被別人不信任的感覺了,“我答應過你不會傷害他性命,我說到做到。”
“……你有沒有看見他去了哪裏?”
“他下凡了。”
唐渚這次沒有再懷疑燭陰,對他說了一句抱歉,轉身匆匆趕去凡間。
燭陰告訴他雲飄疾下凡后,他立馬來到望塵台,巡邏的天兵看見他的時候臉上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其中一名天兵問道:“長司君您剛剛不是已經下凡了嗎……”怎麼一轉眼他又出現了,而且還是從門內走出來的。
“……”
唐渚得知自己也下凡時,他驀地極其一件很重要的事。前世他在這個時辰去過凡間一次,是因為受了人間煙火的關係,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特地下凡去找為他上香的人,而那個人正是快要死了的嬴陰嫚。
所以自己要去做的急事就是救人。
雲飄疾那傢伙估計多半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於是不放心跟着去了。
想到這兒,唐渚趕忙問天兵:“剛剛除了我,可有其他人離開仙界?”
天兵抱拳回答道:“在您下凡前,有一名散仙執令牌離去。”
聽到這番話,唐渚知道果然沒猜錯,雖不知雲飄疾是如何得知那個人是嬴陰嫚的,但他選擇趕在自己前面下凡去見嬴陰嫚,必是要對她做什麼。
唐渚來到凡間,憑記憶尋找那座破廟。一路走一路想着一個問題,如果雲飄疾真的殺了嬴陰嫚,那麼前世為何自己在破廟沒有撞上雲飄疾,嬴陰嫚也沒有死?
正想着,突然瞧見前面路上出現一個人影,他以為是雲飄疾正想放聲大喊,忽然他定睛細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捂住嘴巴閃身躲到樹后。
那人不是雲飄疾,而是自己,也是屬於這個時空的自己。
難怪背影那麼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是誰,還以為是雲飄疾呢,唉,險些壞了大事啊!
待自己走遠后,唐渚才出來。
這下不好了,自己也正在趕往破廟的路上,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和雲飄疾遇上的,到時候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呢。唐渚思前想後決定繞道,抄近路繞到自己前面去,比自己更快一步到達破廟,阻止雲飄疾對嬴陰嫚下毒手。
他趕到破廟從已是朽木的窗戶往裏瞧去,果不其然見到了雲飄疾,還看見地上倒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正是嬴陰嫚。她胸前尚有一絲微弱起伏,如此看來雲飄疾暫時沒對她怎麼樣。
事實上,雲飄疾還什麼都沒做,嬴陰嫚剛死裏逃生,身上到處都是傷痕,足以證明她之前在皇宮內遭受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非人折磨。要不是裝死逃過一劫,現在她早已被碎屍萬段。
可惜逃出來又如何,身上帶的葯已經吃完了,過不了多久她還是會一命嗚呼下地獄。
四處奔波逃命,不知不覺來到一間荒廢已久的廟宇,一進來才知廟裏供奉的神仙竟然是唐渚,面對唐渚的神像,她心中滿是愧疚。
環顧供桌,上面滿是灰塵,供奉的食物不是被老鼠叼走就是已經發霉發臭了,爐鼎里的香泥硬得結成一整塊了,明顯這座廟很久都沒有人來過,於是她在廟裏找了一圈,幸好在地上撿到半截香,雖只有半截,但她也想為他續上香火為這座廟宇增添點煙火氣。
不過她卻不知道,身為罪人的她沒資格給神明上香。
所以這個時候,真正上香的人不是嬴陰嫚,而是雲飄疾。
只有恢復全部記憶的自己才會知道真相。
那會兒唐渚不記得嬴陰嫚,自然也不知道她背負的罪孽,那會兒嬴陰嫚神志不清也完全記不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把香插進去,所以真相被他們誤解了。
後來也許是時間過去很久了,雲飄疾覺得這些事不值得再提了吧。
雲飄疾取走嬴陰嫚手裏熄滅的香,重新點燃,把爐鼎里的舊土換成新的,然後把香插進泥土中。他一語不發盯着神像,好一會兒才挪開視線,再次把目光鎖定在嬴陰嫚身上,此刻他身上浮現出殺氣,右手緩緩揚起……
忽然一枚石子從門外射進來打在他胳膊上,他吃痛收手,他想出去查看是何人所為,意外瞧見遠處有人走來,仔細一看竟是唐渚。
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放棄殺死嬴陰嫚的計劃,轉而回到屋內躲在神像後面。
接着唐渚走進廟宇中發現倒地不醒的嬴陰嫚,
一切都和前世一樣。
唐渚見屋內只有她一人,又見香頭青煙升起,便以為給自己廟宇續香火的人就是嬴陰嫚,故而心中對她感激不盡,將她帶回仙界治傷。
唐渚抱起嬴陰嫚奪門而出,飛回仙界想辦法醫治她。雲飄疾見狀,遠遠跟在他們身後,這時隱藏在暗處的唐渚也追上去,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當這個時空的唐渚和嬴陰嫚回到雲渚天府後,他再次走捷徑跟着進入雲渚天府,趕在雲飄疾上門前假裝出門的樣子,成功攔截住雲飄疾,不讓他與另一個唐渚碰面。原本的記憶中,他們從未見過面,那麼這一次也不能讓他們相見。
於是,雲飄疾被唐渚成功擋在門外。
唐渚怕這裏人多眼雜,於是二話不說先拉着雲飄疾回到解蘇府上,把還在兀自擔心的解蘇關在門外,自己則與雲飄疾在屋內安靜交談。
雲飄疾見唐渚臉色不斷變化,一時拿不准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不過他沒有忘記把自己的擔心告訴唐渚。他道:“你不能收留嬴陰嫚,她會再次傷害你的。”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立刻醒悟自己剛剛不留神說了一個“再”字,恐怕會因為這個字引起唐渚懷疑。
然而還沒等他想出該如何彌補的話語,卻聽唐渚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你知道?”
雲飄疾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采。
唐渚不想插手改變這個時空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一切,也不希望一切都所變動,不過這件事說出來倒是沒什麼,反正也不會對時空造成太大影響。
“嗯,那些事情我都記得。”
遲疑一瞬,“真的嗎?”
唐渚點點頭,“我……和嬴陰嫚之間的事,我全都想起來了。”如果是這個時空的唐渚,自然記不得,今後還會再一次愛上嬴陰嫚,再被她傷害一次。不過從未來回來的自己則是把所有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雲飄疾擔心的事不會發生,他不會再對嬴陰嫚動心了。
更何況雲飄疾還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此時正站在他面前呢。
“既然都想起來了,為什麼你還要救她?”
“……”這個好像是沒辦法的事,儘管其中緣由很複雜,但他還是願意耐心告訴雲飄疾:“這個時候我必須救她,不能放着她不管。”
雲飄疾頓了一下,道:“你是不是還喜歡她啊?”
唐渚抿唇一笑。
原來心上人又打翻心中那罐醋罈子了。
他抱住雲飄疾,緊緊摟住他的腰,對他說道:“我喜歡的人是當年那個肯把我煮的粥一口一口全部吃掉的小哥哥。”
“你……記得我?”雲飄疾驚訝地看着他。
望着那雙滿是不可思議的眼眸,唐渚徐徐對他說著:“我記得你,還有我很想你。”
唐渚笑了笑,扯掉他發間的繩索,為他摘下面具,輕輕撫摸他臉上刻着字的“疤痕”。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的另一半真的是天下第一美人,而且還是他很小的時候自己為自己選擇的人。
原來師傅為他做的護身姻緣符,真的很靈驗,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在很早以前就在他身邊了,只是自己絲毫沒有察覺而已。
“或許這次回來,就是老天爺給我彌補心中遺憾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