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章
有縹緲的聲音沉入張帆的思緒中來，他緩緩開了門，淡淡的草木的香澤湧來和着空中飄來了清幽的曲子，他聽得出來，思念是誰，只有一個人彈得出來，絲縷滑過心裏，激蕩意念，張帆一下子想起來了第一次看到冷汀玙，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感覺到了對方也是毫無二致的的目光……
念及此，他莫名的心裏跳了一下，張帆知道她只是彈給她自己聽的，而他因為回來的早而適逢聽到了悠遠而欲說還休的心聲。
直到餘音裊裊，垂下眼睛，他的心忽而輕輕的痛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她，一直是平靜如水，她象是心無雜念的平靜如水的，而這曲心音展露了她的綿錦不絕的情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感情里心如止水，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惺惺相惜彼此欣賞，莫逆之交視為知己，人生終其一生能遇到幾個這樣的人？畢生一個足矣。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世俗，常常是對方要說的話，未說出來都能心領神會，他和她的緣份註定了淡如流水，這以後他再沒有聽到她彈奏的曲子，無復令他第一秒怦然心動的清曲。
而這一生只此一次的長音已定格在他的記憶深里。譜寫在他的日記里。
“我媳婦和你差不多大小，自打和我結婚，忙着忙着就憔悴了，我也心疼，比起她們職業女性，容光煥發的你，倒是自在，從容了。”楊照不用比較就知道，自己的媳婦和朋友的媳婦，在氣色和保養上差距拉大了。看到對面端坐艷光四射的高茗茗，楊照是忍不住有感而發。
“剩下的就只是閑逸了。你們來吃個飯，我都感覺高興。至於賺錢，我的心早就淡下來了。”高茗茗心情平靜。她不知道，雖然她一身上下沒有佩戴首飾，衣鬢之間的華貴透射出來，善於明察秋毫的楊照如何感覺不到？
“你不一樣，很多人不是追求更有錢嗎？壯大，發展，成就輝煌，要的不就是錢更有錢嗎，所謂的錢生錢，蛋生蛋，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無意再去追求金錢，因為你認為比起金錢，小嘉比金錢重要，你不想因為打拚而忽略了他。”
“可以這麼說，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只想經營好家庭，我們共同擁有溫暖的家。”高茗茗眼睛裏都是真誠。
“你全部的熱情與心都在他身上，當然厚他薄錢了。”
“錢不是真正吸引我的東西。”高茗茗笑一笑。
“是了，你離不開小嘉。”楊照對高茗茗油然的生起敬重。
“比起物質，我更看重的是感情，沒有什麼比感情更重要了。”高茗茗的話是發自肺腑。提到夫君她的眼光多了柔媚。
“愛情至上觀，我感動了。”
“呵呵。只是想活得輕鬆一些吧。”
“我和小嘉應該慶幸，都有好女人。這不就是福分嗎。家也不是很好經營，用心，用情，用力。安心工作，父母省心。小嘉有你誓願白頭，應無憾了。”
“那未必。”高茗茗笑得清淡，“我不在意回報，只求付出。”
“敬佩。話又說回來，小嘉很敬重你。他說你人好，心地善良。”
“我喜歡，欣賞，是摒除外在的，不去注意物質的東西。因為我認為，這些才是最珍貴的。”
“是的，我聽小嘉說，你有心要侍奉他父母。是他們不喜歡來。可能他們不能很好的適應這座城市。”
“可能是故土難離，家鄉住的久了，想的是葉落歸根吧，不象我們喜歡四處跑。”高茗茗以為自己很善解人意。
“老一代人都是這樣的。”楊照虛應一句，心念閃動。
高茗茗不知道陳小嘉的這個肝膽想照的朋友眼前回現的一幕：
“……我結婚的時候我爸媽不是來了嗎，他們看到家裏的掃地機械人，咖啡機，純水機，空氣凈化器，除蟎儀，什麼麵包機，按摩椅，家用電器看得頭暈，感覺是在開展品，不可理喻，見都沒有見過，聽沒聽說過，他們盯着那兩台五千八的洗衣機，感覺不可理解，認為是在燒錢，他們當然看不習慣了。我爸媽認為是在浪費錢財，他們說有錢可以存起來，買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就是不會過日子，當然這些話我沒想學給茗茗，這個家她愛添置什麼就隨她的意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個個象是玩具一樣精緻的家電，各自賦有使命的品牌，增生了生活的情趣與輕鬆，楊照實在不能定論，誰是誰非，老少兩代人理念，觀點不同，也許各有各的理由，高茗茗理所當然想生活的質量高一些。而陳小嘉的父母見不慣這大家奢華氣勢，不能理解。高茗茗毫不知情，真的相信公婆是故土難離，葉落歸根心理。
“小嘉應該下班了吧。看看，我都喝下兩杯咖啡了。”楊照放下杯子。
“他說要加班，晚半個小時回來，不等他了。先吃吧，我餓了。”高茗茗布菜。
“滿室飄香，就是不餓也饞了。有美味享受，人生快事。”楊照好心情的起身幫忙。
“那你就多吃，吃不了打包。”
“好勒。這好事多遇到一些還好。”
“呵呵。”端上一大盤子三文魚。高茗茗忍不住笑了。
……
張帆整理文字，稿酬的積聚，他可以從容的謀划他和林軒的未來，不說是榮華富貴，但是他可以確保林軒不會再吃任何苦，衣食無憂，愛不是索取，就是想着所愛的人幸福，他還求什麼呢？和林軒在一起，看淡名韁利鎖，無足輕重。一切都不重要了。
多年耗費心神連篇累牘的蝌蚪文字化作了稿酬上的數字。
“我要帶林軒離開這裏，她喜歡去哪裏，我就跟隨哪裏，昆明，海南，威海，煙台，蓬萊，她說去哪，哪裏就是我們的家。”
“依山臨水聽起來，要去流浪的感覺。”
“我會隨着她走。也許林軒喜歡四處走走，看山看水，興之所至，隨她了。”
“青藤遠繞，風送水聲，你只想保護她，陪伴她。”冷汀玙心裏平靜下來，她太希望林軒有幸福的歸宿了。她行將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張帆小心翼翼的陪伴着呵護林軒，避免讓她觸景生情，又想她多接受現實，多一層抵抗力，人生路還長，不能經受住風雨，怎麼才能堅定的走下去？他相信，愛的包圍下，林軒會變得強大起來，因為他不會再離開她，不會刺激她的神經，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他會時時陪伴在她的身邊。
再次來到茶樓，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和她同呼吸，共命運，心裏響過冷汀嶼的聲音，愛會改變一切，愛會創造奇迹。
……
“……呵呵，茗茗送給老媽按摩椅，老媽說，不敢坐上去，打顫怕連電，茗茗直笑，她煮好的咖啡，我媽喝不慣，她還是喜歡喝茶，覺得茶耐品，所以婆婆和兒媳，年齡地域不同，飲食文化的差距，是不可調和的。不會隨間時間的相處而拉近，儘管兩個人都想和睦相處。”經過高大的樹，陳小嘉談及他最親近的兩個女人。
“我媽和兒媳之間，好相處，都沒什麼講究，兩人都隨意，不過，也有是代溝，要是我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也有拘謹，時間長了，也許不會很和睦。年輕人和老人，多是有差異。所以，現在的老人，還是難和兒女融合，等他們老了，不能動了，怎麼辦？”並肩走在一起，楊照思索老人的晚年問題。
“那就要看兒女能不能孝敬了。老人的養老問題也要看家庭和婚姻基礎了吧。先把家庭經營好了。才有下一部的順理成章。”
“你把家庭經營好了，你二老還有我，都省心了。不過，家有賢妻，你何須用心去經營？”
“你又在誇讚茗茗了？婚姻就是夠難經營的了，李濤的婚姻總結，人生就是把家散了，再重新組合，聽，這是他的切身體會了。有點悲酸。”
“人活着就在折騰，人生如戲嗎？”楊照做如是解答，“提起人生，小時候以為自己能做出什麼事來，現在人到中年，默默無聞。”
“也好，平平淡淡即是真。”陳小嘉這個時刻感情不起波瀾。
“你倒是淡定哈。”楊照站住了。
“不是我淡定，也就是個平靜了。是，月移水影，我也想不明白人生。索性，不去想。”
“沉在舊史，聽起來，有點逃避。”
“不知道……”陳小嘉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臟的熱度。
他穿過書房，走過茶樓，尋找她的身影，這個下午，輕音樂裊裊婷婷，他停下來，靜靜的聽，一曲終了，他復前行，經過曲折小路，張帆找到了林軒，薄暮里她靜靜的坐在樹下，樹的葉子，越漸呈深色，渾然不覺的她兀自看得投入。這使張帆一臉安閑，停下來，依坐木欄，因為他暫時不想打擾眼前這種如畫一樣的安靜。
樹葉子沙沙，樹木的葉子的香澤，隱隱於空氣里，讓人忍不住深呼吸。
張帆這才發現，茶樓飄過一曲，林軒眼睛裏隱隱是淚。張帆明白過來，他不忍她一個人傷感，於是笑着走上前去。
“《琵琶語》，我聽過一次，不忍再聽，凄切擾人心智，所以，我要說，你不適宜聽的。”
“你是不是在笑我？”林軒看到他現身，有些赧顏。
“那是因為聰明如你，和對音樂的領悟，所以情難自禁。”張帆理解人，“沒有對音樂的感悟理解，如果不是心意相通，也就沒有什麼感覺了，我承認攝人心魂，美則美矣不宜，久聽，只是作者我還不知道。”
“林海。只是喜歡他的音樂。”林軒的目光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