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的繼承者 (2)
夏蘿音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哭出來,連忙伸手去擦他的眼淚,誰知他卻越哭越凶,眼淚完全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往下落。
等老師拿着肥皂過來,他整個人都跪坐在了地上,聲音沙啞,只剩下抽泣聲。
這一天入學,恐怕是所有白班同學最難忘的一天。當那個總是受欺負的朴佑澈被夏蘿音牽着手再次走進教室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直都髒兮兮的少年,一直都全身沾滿着菜葉、全身散發著惡臭味的少年,此時此刻居然被打扮得煥然一新。他洗乾淨了臉,洗乾淨了頭髮,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白皙的肌膚襯着淡金色的頭髮,如同一個害羞的小王子。
他不敢獨自一個人站在同學面前,只能縮着肩膀躲在夏蘿音身後。夏蘿音拉着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你坐在這裏,我坐你的位置。”然後轉身要往後面的角落走去,忽然朴佑澈一下子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他想說話,但是又不敢說,只是這麼拉着她的衣角,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夏蘿音嘆了一口氣,她對着那個坐在朴佑澈旁邊的同學道:“能把你的位置換給我嗎?”
那同學正是極其仰慕黑袖的,他一聽夏蘿音對他說話,連忙拚命地點了點頭,然後抱着書包坐到了教室後面。
終於可以上課了,老師開始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寫字,下面的同學大多數依舊是各玩各的,也有一部分在認真聽講。老師每講一道題,夏蘿音都會看一眼坐在旁邊的朴佑澈,要是他露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她就會靠過去仔細地為他解釋。到了下課,老師已經走出教室了,夏蘿音還在為朴佑澈講解題目,幾個看不下去的男生慢慢地從旁邊挪了過來,走到他們的課桌前:“喂,新來的,黑袖就了不起是不是?這裏可是白班,想要在白班逞威風,你還差得遠呢!”
“假如這裏設X,那麼這邊就可以立一個不等式,兩個不等式連起來,就可以把X和Y的數值都解出來,解出來之後再算這邊的答案……”夏蘿音壓根兒是完全無視旁邊站着的那些男生。
男生們自然是氣不過,其中有一個更是直接伸出拳頭就要住夏蘿音的臉上打,夏蘿音一瞬間接住他的手,並且用力一推,反打在了他的腹部。
這一擊不算太痛,但是也足夠讓那些男生嚇得倒退數步。夏蘿音冷冷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隨後繼續埋頭給朴佑澈講解題目。朴佑澈也沒有料到夏蘿音居然這麼厲害,可以接住班上力氣最大的男生的拳頭,還能把他推倒,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夏蘿音不悅地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走神呢?還想繼續待在這個班裏嗎?如果不好好念書,成績會上不去的。”
“對,對不起……”他一聽到教訓,立刻縮着腦袋可憐兮兮地道歉。
夏蘿音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居然會被尚洛司看中,他成績不好,腦袋也不聰明,而且如此膽小怯懦,這樣的一個人若是繼承了他的筆,估計不到幾天就會被搶走吧?!算了,反正還有三個月,她慢慢觀察一段日子再說吧。
因為夏蘿音是黑色等級的黑袖,加上開學第一天她就輕而易舉地一掌推開了白班上最強壯的男生,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更別提欺負她。連同朴佑澈,也免除了被欺負的災難。她每天放學之後就會和朴佑澈一起回宿舍,而日向襲則會咬着嘴唇很不悅地跟在後面。
夏蘿音的黑袖在學校里非常受矚目,加上她是第一個黑袖卻在白班念書的學生,更是上學、放學都被圍堵着,像看猴子似的看她。
朴佑澈恐怕一輩子都沒這麼受矚目過,他小心翼翼地躲在夏蘿音的身後,完全將她當做了自己的保護神。日向襲雖然吃味,卻又不能做什麼,誰叫他是尚洛司選定的繼承者……不過話說回來,怎麼會有能力這麼差勁的繼承者?!
夏蘿音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她一直努力地想要從朴佑澈身上發覺出一點點潛質,可是在觀察了將近大半個月之後,她終於得出結論:他完全是一個膽小、怯懦,什麼事情都要依靠着別人才能辦成的孩子。
無論是上課、下課,他幾乎寸步不離地跟着夏蘿音。只要她離開他的周圍幾分鐘,回來他就會被打得很慘,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縮在牆角。
起初夏蘿音仍舊耐着性子幫他,到了後來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有幾次甚至看到他被人欺負,也只是遠遠地站着,沒有一絲要幫助他的意思。
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任何事情都要依靠別人幫助,往往很多時候,當你無法尋求別人幫助,那麼想要站起來,想要推開一切的阻礙,就要依靠自己。她將他從困境裏拉出來,給予他一個溫室,如若這個溫室忽然之間破滅,他就會被風吹得七零八落。這樣的嬌花恐怕不適合生存在爭鬥的世界裏,否則還沒有伸展枝葉,就被人踩碎了。
夏蘿音的漸漸疏遠讓朴佑澈感覺到了恐慌,他開始努力地跟上她的腳步,卻一下子發現自己與她的距離其實有千萬步之遙!
她聰明、強大,更受人矚目。自從她來到尚德學院,無論進行幾次考試測試,她的成績總是排在第一名。而且無論是課堂上要學的科目,還是音樂、繪畫、籃球、跳遠、跑步,她的成績從來都是名列前茅!
他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跟隨在她的身邊,甚至連走在她身後的資格都沒有。
漸漸停下來的腳步讓他開始重新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受人欺負,被人辱罵。夏蘿音彷彿一下子變得冷血了,無論他受什麼罪,她都好像沒有看見一樣,漠然地從他身邊走過。
有一次她走在教室門外的過道上,聽到裏面幾個男生正在毆打朴佑澈:“你的保護神不要你了,哈哈哈哈,可憐蟲,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真是沒用呢,像你這種人,永遠只配和垃圾桶待在一起。”“早點死了算了,活着還浪費空氣和水。”“就是就是,也不知道那個黑袖怎麼回事,一下子就不要他了,哈哈,肯定是看他太沒用了。”
他們毆打了一陣忽然覺得沒勁起來,因為朴佑澈也不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於是便離開了。
教室里昏暗暗的,搖擺的吊燈不斷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夏蘿音推開門跨了進來,她緩步走到他面前站定。朴佑澈沒有抬頭,此刻的他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要狼狽,就好像失去了自己的靈魂一樣,空洞着一雙眼,手臂垂在身側。
她蹲了下來,伸手輕輕撥開他的頭髮:“認輸了嗎?”
聲音輕輕淡淡,如同午夜劃過湖面的精靈。聽到她的聲音,朴佑澈忽然一下子抬起了頭,空洞的眼瞳里映出夏蘿音的影子,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許是沙啞了,許是被什麼東西堵塞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
“如果想要不被欺負,就變強吧。”她收回了手,“只要變強了,你就可以像我一樣,站在最頂端。”
朴佑澈的眼瞳似乎劃過了一道光芒,視線也漸漸清澈起來:“只要變強了……”
只要變強了,就可以像她一樣,站在最頂端,不會再受欺負了嗎?那麼,等到他變強的那一天,他是不是也可以像那個叫日向襲的男孩一樣,跟隨在她的身邊,肆無忌憚地同她說話,同她聊天?
忽然,劃過光芒的眼瞳暗淡下去。“我……很弱……”像他這樣弱的人,就算再努力、再拚命也無法變強吧?
“當初我也很弱。”夏蘿音已經站了起來,她轉過了身去,只留得一個背影,“當我被人欺負的時候,我開始鍛煉自己的身體;當我被比自己大的人毆打的時候,我開始學習跑步;當我因為成績差而留校的時候,我開始努力念書;當我知道只要考第一名父親就會回來為我慶祝的時候,我努力把每一門科目的成績都考到第一。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強者和弱者,只要你努力了,哪怕再次跌倒,哪怕仍舊站在最底層,你也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決心!沿着這條決心之路堅定地走,總有一天,你會變強。”
是的,其實每一個人都一樣,有時候上天給予的困境會讓我們絕望,會讓我們認為自己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黑暗。然而回過頭來想想,縱然我們看不見了,還能聽見;縱然我們聽不見了,還能摸得到……只要世界給予我們存在的信念,我們就能讓自己活下去,讓自己變得強大。
至少,比以前的自己,更加強大。
也許,真的是從那一刻開始,朴佑澈忽然之間變了,他彷彿一夜之間蛻了殼,開始重新站立起來。他不再躲在角落哭泣,也不會因為被人欺負而害怕。
當那些人揮起拳頭打他時,他會站直身體,睜着雙眼看着他們。
逐漸逐漸地,那些欺負他的人開始畏懼,他們不敢再對他揮起拳頭,也不敢再嘲笑他。他開始認真學習,認真看書,並且每天都會鍛煉身體,甚至報了學校里的社團,參加各種活動,擴展自己的知識和人緣。
沒過多久,他從3F白班裏退了出來,升級到黃班,之後是綠班、藍班……當夏蘿音在尚德學院度過最後一個星期的時候,他已經成功踏入了紅班教室的大門。
可以說,他的成長速度是驚人的,比一直努力到現在的夏蘿音,還要迅猛。
在這最後的一個星期里,夏蘿音很少再去教室上課。她幾乎每天都靠在屋頂的欄杆上,看着天空飄浮遠去的白雲。尚德學院是建立在港灣之上的,所以空氣里總是瀰漫著海水淡淡的腥味,好像一閉上眼睛,隨時都會有幾條魚從身邊躍起。
日向襲倒是安安分分地上着課,他的成績不如夏蘿音,如果不努力念書,也許會被轉到白班去,而依他的性格,估計死也不肯去白班。
夏蘿音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漸漸覺得有些疲乏了,閉上了眼睛。耳邊的風恍如細膩的手臂,輕輕撫過她的臉,撫起她的髮絲……時間彷彿也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她睡意襲上來,竟然就這麼靠着欄杆睡著了。等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在原本倚靠着的欄杆上,而是雙手被縛在了一座高高聳立的十字架頂端,低頭望去,下面均是人來人往的尚德學院學生。
該死,她竟然被人綁在了圖書館頂端的十字架上!
而且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一開始只是倚靠在教學樓屋頂的欄杆上,誰知居然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她的警惕性那麼高,打死也不可能在屋頂那種地方睡着的!更何況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她居然被人綁在了圖書館屋頂的這根十字架上!
下面來來往往的學生中終於有一個人注意到了屋頂上的夏蘿音,他大吃一驚地抬起頭來:“看,上面有一個人!”“天啊,她怎麼會在那麼高的地方?”“她還是黑袖,好像就是前不久轉到我們學院進行教學體驗的那個學生。”“她為什麼會在上面……”“快點去喊老師啊!”“她好像是被綁着的!快去喊老師。”
聽到有人被綁在了十字架上,原本在圖書館裏看書的學生們全都走了出來,好幾個人還拿出了手機對着她拍照。
“蘿音!”率先發出吶喊聲的就是聽到消息之後趕過來的日向襲,他看到被綁縛在十字架上的夏蘿音,臉色立刻蒼白了起來,伸手飛快地掏出了自己的筆,在空中畫出一個五芒星陣:“圖塔!”
一個穿着印度服飾的男孩緩緩從五芒星陣里躍出,他腳尖一點,踩着圖書館的牆壁奔向了十字架,然後揮刀將繩索割斷。夏蘿音的身子一瞬間從半空跌落下來,那個穿着印度服飾的男孩連忙翻下身要去救她,卻發現自己根本趕不上夏蘿音墜落的速度!
日向襲此刻腦子剎那間空白,喉嚨里拼了命地只擠出兩個字:“蘿音——”
在快要墜到地面的時候,夏蘿音想要伸手取出衣袋裏的筆召喚人偶,卻發現那支筆居然不見了,衣袋裏是一片空蕩蕩。她第一次在面臨死亡危險的時候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天空降落下來一個穿着道服的中國少年,他以難以置信的速度一下子躍到地面,伸出手將墜落下來的夏蘿音重重地接住。地面一瞬間凹陷下去半米深,周圍揚起了一股煙塵。
睜開眼睛,夏蘿音看到接住她的人偶時,忽然整個人都怔了一下。“是尚洛司的……”
她猛地轉過頭去,看到那個穿着深藍色校服、頭髮泛着淡金色光芒的少年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來,他手裏握着一支筆,那支筆曾經是屬於尚洛司的。
朴佑澈……
只是這麼短短兩個多月的工夫,他就如同重生了一般,從一個懦弱無能的少年,一下子生長、蛻變,像躲藏在繭子裏的蛹,剎那間破繭而出,扇動雙翅飛向天空!
“蘿音。”他伸手從人偶手裏接過了她,然後將她平穩地放在了地面,夏蘿音臉上終於恢復了血色,待她站定之後抬頭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你……繼承了尚洛司的筆嗎?”
“嗯……”朴佑澈微垂着頭,他在面對夏蘿音的時候,還像以前一樣略帶害羞。
夏蘿音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靜了下來,她低低地說出一句:“謝謝你。”
這一句話,立刻讓朴佑澈抬起頭來,好似整片天空都被點亮了,他揚起一個暖暖的笑容,羞澀的容顏綻開無數芳華。
這一件事情過去之後,夏蘿音和日向襲就要回自己的學校了,尚德學院的理事長對她的評價很高,甚至希望她可以留下來繼續做尚德學院的學生。而日向襲……那理事長壓根兒就看也不看一眼,可憐的日向襲只能縮在角落畫圈圈。
朴佑澈今天也跟着他們一同在理事長室,他是來辦理轉校申請的。
理事長不斷地詢問他:“如今你已經是紅袖的學生了,真的要轉校嗎?如果你覺得教學條件和教學設備不太好,我可以給你安排一間更好的教室。”
“不是的,理事長……”朴佑澈抬起頭,他細長的眼睛微微彎起,好似夜空明亮的星辰,“因為我遇到了一個想要永遠跟隨在她身邊的人。”
永遠跟隨着,無論她走到哪裏,他都願意站在她的身後……跟隨着,保護着,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