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伴相依相親
鄭頌賢剛做吏部侍郎的時候,劉悅薇說把家裏大門口的牌匾換了。
當初開府之時,她是二品郡主,鄭頌賢還是個小小的秀才郎,門口就就掛的長樂郡主府。現在他是侍郎了,府邸還是老婆的名義,劉悅薇怕官場上那些老古板們又笑話他。
鄭頌賢不同意,“我家門口掛的什麼牌子,又礙不着別人的事情。我今兒是侍郎,明兒說不定就貶官回家,換來換去的有什麼意思。娘子這個郡主是一輩子的,這才是鐵打的爵位。”
大伙兒說起鄭侍郎家,仍舊說長樂郡主府。
後來他做了尚書,劉悅薇終於做了一品誥命,家裏掛的還是郡主府。眾人對她家掛什麼牌子已經不在意了,就是鄭大人連個妾都沒有,京中不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說起鄭家人,一家子都奇奇怪怪的。當爹的是個老婆奴,都做了尚書了,別說郡主了,就算是公主,家裏也沒說一個妾都沒有的。當娘的是個悍婦,管的男人身邊連只母蒼蠅都沒有。兒子的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女兒看着像個大家閨秀,誰知道竟然喜歡吃羊腿。
但鄭家人就是這麼奇怪。
鄭頌賢沒有妾,家裏親戚長輩沒說什麼,外頭總是有人想往鄭家送人。飯局上,酒桌上,各式各樣的美人都喜歡往鄭大人身邊湊。
鄭大人從來沒接過,美人敬酒他會喝,美人夾菜放在他盤子裏,偶爾他也會吃,但美人想往他身上撲,不行,想跟他回家,更不行!
時間久了,眾人開始說鄭大人家有猛虎,不敢納妾。
劉悅薇並不在意別人說她什麼,她家裏好得很,不需要再添人。
鄭尚書在朝廷上呼風喚雨,做天官,是帝王心腹,晚上回來還要伺候老婆。
一日,鄭尚書歸家,老婆兒子兒媳婦孫子都等着他吃飯呢。
劉悅薇如往常一樣接下他的官袍,“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鄭頌賢很平靜地回答道,“出了些小事情,以後不用等我了,你們先吃吧。”
才兩歲多的大孫子把自己碗裏的雞腿倒進祖父碗裏,“祖父吃。”
鄭頌賢摸摸孫子的頭,“乖。”
一家子的晚飯平淡又溫馨,一邊吃一邊說話。
等到了夜裏,正房裏就剩下夫妻兩個。
鄭頌賢洗漱過後斜躺在床上,手裏拿着一本公文在看。
劉悅薇穿着一身睡袍過來了,“鄭大人,今兒我遇到個奇怪的事兒。”
鄭頌賢眼睛沒離開過公文,“娘子說來聽聽。”
劉悅薇從小瓷瓶里摳了一坨擦臉的膏子抹在他臉上,“有個奇奇怪怪的姑娘,一臉怨氣地看着我,問我為什麼不同意她進門。好像我是個十足的惡人,棒打鴛鴦。”
說完,她摸摸他的臉,“糟老頭子一個,居然還有小姑娘想來投懷送抱。”
鄭頌賢立刻放下公文,略微有些驚恐,“何人這麼膽大?”
劉悅薇哼哼兩聲,“說是個樓子裏的姑娘,鄭大人曾多次誇讚她彈琴彈得好,她四處跟人說鄭大人是喜歡她的,可惜家裏有母老虎,不敢給她贖身。”
鄭頌賢皺起眉頭,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是誰,“人家請客,讓這些姑娘們彈唱,我總不好說你談的真難聽,隨大流誇讚兩句,想來是這姑娘誤會了。”
劉悅薇拍拍他的腿,“起開,往裏去。今日鬧得我好沒臉,本來大家一起聽小曲,這姑娘一頭沖了過來,跪在我面前求我開恩,她不求名分,只求給我做個洗腳丫頭,伺候郡主和鄭大人。我缺她這個洗腳丫頭?要不是大姐姐也在場,都不好收場。”
劉悅薇沒說劉悅妍立刻讓人當著主人的面把那姑娘叉了出去,並問主人家這是何意,可是提前安排好的戲碼?若是覺得姑娘可憐,何不讓家裏的男主子收了,平白往別人家裏送,噁心誰呢。
主人家嚇的連連道歉,姐妹兩個還是帶著兒媳婦拂袖而去。
鄭頌賢立刻更惶恐了,扔了公文,“娘子息怒,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不再去湊熱鬧了。”
劉悅薇看了他一眼,“那肯定不能,不讓你納妾,我都犯了眾怒。要是連酒席都不讓你去,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鄭頌賢立刻雙手摟住娘子,“娘子放心,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娘子別生氣,我服侍娘子,以後我給娘子洗腳,那些丫頭毛手毛腳的,哪裏知道娘子的喜好。”
劉悅薇繼續哼哼,“那要看你服侍的好不好了。”
鄭頌賢伸手扯下帳子,“保管娘子滿意。”
第二天,鄭頌賢把兒子叫到了書房。
沛哥兒現在是御史,專職就是參人,什麼皇親國戚世家勛貴,只要你敢犯事,到了他這裏都是毫不留情。
鄭頌賢把一張草稿紙扔給他,“你替我參個人。”
沛哥兒吃驚,他做御史快兩年了,他爹從來沒有私底下指使他針對誰,怎麼今日居然提這種要求,“爹要參誰?”
鄭頌賢攏了攏袖子,“你看看就知道了。”
沛哥兒把草稿紙看完,頓時想捂臉痛哭。他爹讓他參的不是旁人,就是鄭尚書本人!
理由是吏部尚書鄭頌賢修身不謹,致使青樓女子至其妻面前胡言亂語,有傷風化。
沛哥兒放下草稿紙,扭曲着臉問,“爹,真要參?”
鄭頌賢點頭,“參!”
然後朝堂就炸鍋了,鄭御史參了他爹!他親爹,吏部尚書鄭懷瑜!參的理由還這麼奇特。
鄭御史參完人之後,整個朝堂安靜的落針可聞,大家都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過了一會兒,大家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我的天哪,鄭魔頭不愧是鄭魔頭,他連他爹都敢參。那個青樓女子到他娘面前一跪,他就給他娘做主來了。
文武百官都同情地看着鄭尚書,養兒子有什麼用哦,不如養塊叉燒!
皇帝神色詭異地看着面無表情的堂妹夫,見他一個字不辯解,只能自己詢問,“鄭愛卿,可有此事?”
鄭頌賢躬身,“確有此事,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皇帝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既如此,罰你三個月俸祿,以儆效尤。”
鄭頌賢再次行禮,“多謝陛下,臣定閉門思過,改過自新。”
不到兩個時辰,這事兒像風一樣吹遍了京城。
滿京城誥命們都開始羨慕長樂郡主,看看,都是兒子,自家的男人養了一堆妾,做兒子的都覺得天經地義。人家鄭尚書一品尚書,一個妾沒有,不過是個青樓女子到長樂郡主面前說了兩句胡話,她兒子就敢參親爹。
劉悅薇反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梅姐兒從外頭聽說后,到婆母面前欲言又止。
劉悅薇知道兒媳婦不是個多話的,這個樣子肯定是遇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梅姐兒,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梅姐兒斟酌了下語言,“娘,官人今日參了公爹修身不謹。我聽那意思,是什麼樓子裏的姑娘惹的事情。”
劉悅薇手裏的茶盞頓時不動了,兒子參老子,還是和青樓女子有關,我的天哪,鄭懷瑜你個王八蛋,這樣坑害我兒子!
鄭尚書晚上回家,發現正房裏兒子一家子都不在,只有怒氣沖沖的長樂郡主。
劉悅薇指着他的鼻子,“鄭懷瑜,你為甚要坑害我兒子。”
鄭尚書把老婆纖細的手指頭壓了下來,“娘子此言差矣,沛哥兒是御史,聞風而奏是他的職責,我言行不當,招惹了是非,他就能參我,和兒子老子沒關係。”
劉悅薇哼一聲,“兒子參老子,難道是什麼好事情?到時候人家又要說他六親不認了。”
鄭尚書拉着老婆的手進屋,“別生氣,做御史想出色,怕參人怎麼能行。他連他爹都敢參,也不是什麼壞事情,至少以後大家都曉得他是個剛正之人。官場上想樹立個剛正不阿的名聲,可不容易呢。我是他老子,他參一參也就罷了,別人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
劉悅薇仍舊氣哼哼的,“本來是小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這下子天下人都曉得我是個悍婦母老虎。”
鄭頌賢拉着她坐下,“娘子,我肚子餓了,有飯吃沒?”
劉悅薇想着他累了一天,立刻又心疼起來,馬上讓人上了晚飯,“我把孩子們都打發回屋去了,今兒就咱們兩個一起吃。”
鄭尚書殷勤地給郡主夾菜,“陛下罰了我三個月俸祿,我又要靠娘子養活了。”
劉悅薇看了他一眼,“這麼多年,難道不是我一直在養你?”
鄭尚書哈哈笑,“娘子說的對,我一個吃軟飯的,外頭人居然還想讓我納妾。這回好了,我跟陛下說了,我要閉門思過,除了上朝,我哪裏都不去,在家裏陪着娘子。”
劉悅薇輕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鄭頌賢做了二十多年的尚書,六部都被他轉了個遍。總是做吏部尚書,未免有權力過大的嫌疑,雖然皇帝很信賴他,他也不想讓人罵他是個權臣。
劉悅薇五十五歲那年,鄭頌賢又回到了吏部做尚書。
那年風調雨順,國庫豐盈,到了秋天,滿京城桂花飄香。
就在大家都準備慶祝中秋佳節的時候,劉悅薇忽然病了,毫無徵兆。
早上起來的時候,她還正常吃了早飯,送丈夫兒子去上朝,回來后和兒媳婦商議給二孫子說親的事情。
等到中午,她忽然說頭髮昏,大孫媳婦立刻服侍她躺下了。她臨睡前還囑咐孫媳婦,下午要叫她起來,她要給老頭子做桂花餅,晚上過節吃。
這一躺下,她就沒醒來。
當天,鄭頌賢回來的早,聽說她一直睡着,親自到床前來叫,“老婆子。”
這是兩口子近來的戲稱,她喊他老頭子,他叫她老婆子。
床上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鄭頌賢嚇了一跳,摸了摸她的手,熱的,這才放下心來。
他又喊,“娘子。”
劉悅薇睡得很安穩,臉上的表情很安詳。
鄭頌賢心裏一驚,探了一下呼吸,有氣兒,他長出了口氣。
他繼續喊,“薇兒?”
劉悅薇始終沒有任何回應,鄭頌賢急了起來,伸手把她摟起來,一遍一遍的喊,她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家裏人都驚動了,兒子孫子都帶着妻兒過來圍在床前。
大孫子打發人去叫了太醫來,太醫診治后也覺得奇怪,說可能是驚着了,在床前多陪一陪,叫一叫,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醒了。
鄭家的中秋節也沒過成,鄭頌賢把兒孫們都打發走,他一個人在床前守了一夜,一會兒就喊她,劉悅薇卻始終沒動靜。
好在她還能喂得進流食,大孫媳婦第二天早上喂她喝了一小碗稀稀的粥。
鄭頌賢讓人去給他告假,他繼續在床前守着。
劉悅薇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裏的前世今生糾纏在一起。一會兒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整天期待着和三郎在一起,一會兒她是個痛斷肝腸的小寡婦,每天看着丈夫的牌位發獃,一會兒她又是那個重生而來的郡主,夫妻恩愛家庭和睦。
她看到了大兒子,那個前半生不太快樂的孩子,一直在努力尋找父親的蹤跡,為父親報仇,劉悅薇心疼的掉眼淚,傻孩子,爹娘很好,你要好好過日子。
她就這樣一直看着,看他報仇,看他釋然,看他兒孫滿堂,看他走向權力巔峰。
她看到了上輩子抑鬱的父親,看到了那些曾經害過她家人的人都得到了報應,她覺得心裏暢快極了。
看完了上輩子,她想醒來,卻總感覺自己醒不來。
在她拚命掙扎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裊裊佛音,她彷彿聽見了自己前世在佛前禱告的聲音,彷彿看見了自己撿佛豆時的虔誠,又彷彿感受到了佛祖的禪音。
有個聲音在問她,你因執着而來,如今內心的孽障可已消除?
劉悅薇十分着急,“佛祖,信女自重生而來,從未主動害人,一直在救人,幾十年來不敢懈怠,救死扶傷、扶老助弱,求佛祖看在信女虔誠的份上,讓信女和家人走完這一生。”
空靈的蟬音又響起,“萬事有因有果,你此生富貴,皆因前世之苦。今生修善,望報得來世。然富貴有極,望你珍重。”
劉悅薇繼續停留在旋渦里,她醒不來。
她看着鄭頌賢守在床前,越來越憔悴,越來越虛弱,她感覺內心如刀攪一般疼痛。她不想要什麼富貴,她只想和三郎一起平安到老。
鄭頌賢在床前守了十天,第七天的時候,他辭官了,不管皇帝同意不同意,他寫了奏摺,把管帽一脫就不去了。
眾人都聽說長樂郡主長睡不起,都以為人可能不行了。老早以前大家還嘀咕長樂郡主善妒,後來人家兩口子仍舊恩恩愛愛過了幾十年。
到現在,誰不羨慕鄭家夫婦情分好。如今長樂郡主成這樣,鄭尚書怕是熬不住了。
劉悅薇漸漸也瘦了,粥和藥水也有些喂不進去了,兒孫們都跪在床前哭,家裏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只等她駕鶴西去。
然而,等到第十天的夜晚,劉悅薇忽然醒了。
鄭頌賢有些獃獃的,他看着劉悅薇睜開的雙眼,一直沒反應過來。
劉悅薇轉動了下眼珠子,看了他一眼,“三哥。”
鄭頌賢終於回過神來,立刻抱着她嚎啕大哭起來,跟家裏的重孫子一樣。
等他哭好了,媳婦孫媳婦們都忙碌了起來,洗漱喂飯,把她伺候的妥妥帖帖。
等孩子們都出去了,劉悅薇拉着他的手囑咐他,“三哥,你別擔心,我就是睡了一覺,你怎麼不知道愛惜身體。”
鄭頌賢抱着她不肯撒手,“我想等你醒來時第一眼能看到我。”
劉悅薇鼻頭有些發酸,“三哥,你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鄭訟賢嗯了一聲,“好,我們一直在一起。”
劉悅薇摸了摸他發間的白髮,“三哥,我想回青州。”
鄭頌賢點頭,“好,我才剛辭了官。咱們回老家,老家的宅子還在呢。”
劉悅薇用臉碰了碰他的臉,“我想把我這些年掙的錢都捐了。”
鄭頌賢繼續點頭,“捐了吧,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劉悅薇沒有說她夢到了什麼,鄭頌賢也不問。
他心裏知道,娘子逆天而來,四十年過去了,他一直在擔心,怕她哪一天忽然又走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支持她做善事,他自己也從來不作惡,就想多攢些福報。原以為這輩子這事兒就算是夫妻兩人之間的秘密,以後陪着他們一起埋進土裏。
這一回她忽然昏睡了十天,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害怕。
鄭頌賢摸了摸她有些消瘦的臉,“娘子,你差點把我的心挖走了。”
劉悅薇的眼角有些濕潤,“傻子,我還沒跟你告別,不會悄悄走了的。”
兩口子靜靜抱在一起,一句話不再多說。
兩口子說走就走,劉悅薇把自己這幾十年攢的錢一把都捐給了朝廷。上百萬兩銀子,讓滿城人側目。長樂郡主幾十年一直在做善事,捐款就沒停過,沒想到還這麼有錢,真是個大財主啊。
銀子都處理完了,劉悅薇把家業都託付給兒子媳婦。
幾天的工夫,老兩口就把東西都收拾好了。親戚們聽說他們要回鄉,都來送行,和兄弟姐妹辭別之後,在小孫子的陪同下,老兩口一起回到了青州。
家裏長輩都已經沒了,只有兩個兄長還在。
鄭頌賢帶着劉悅薇住進了家裏最早買的那一棟三進宅子,雖然小巧,該有的都有。老兩口住下后,每天悠閑度日,偶爾去和兄弟妯娌說說話,十分愜意。
日子像天邊的白雲一樣,慢悠悠地飄走。
清晨的太陽如約而起,劉悅薇起床的時候,被窩裏的老頭子已經出去了。
她自己爬起身,讓丫頭給她梳頭,只插了一根玉簪,其餘別無他物。
雖然五十多歲了,她頭上一根白髮都沒有,丫頭一邊梳頭一邊誇讚,“老太太真有福氣,看起來比實際要年輕二十歲呢。”
劉悅薇摸了摸頭髮,“你們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麼,我都快六十歲了,有白頭髮也不是什麼壞事情。老太爺白頭髮那麼多,我沒有,豈不是顯得不相配。”
丫頭們捂嘴笑,“老太爺昨兒還說要把頭髮染黑,這樣看起來和老太太更相配呢。”
劉悅薇呸了一口,“你們別信他個老妖怪的話,一把年紀了,染什麼黑頭髮。”
正說著呢,老頭子回來了,“老婆子,咱們出去吃好不好?”
劉悅薇笑,“見天要往外跑,外頭的東西那麼好吃。”
鄭頌賢掀起衣擺坐了下來,“我剛出去溜了一圈,早上街上的人還怪多的。我發現新開的一家麵館,老吳不在了,他兒子做的面總覺得少了點滋味,燒餅倒是還不錯。”
劉悅薇起身,“我倒沒覺得吳家面少了點滋味,我看是你個死老頭子享了一輩子福,嘴巴變刁了。”
老兩口穿戴好了之後,一起去新開的麵館吃面。
大骨湯、銀絲面、肉絲、小蔥花,配上幾樣小菜,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店家本來要給老尚書和郡主一人碗裏加一個蹄髈,被劉悅薇拒絕,“咱們年紀大了,不能吃那麼多葷菜。”
大家都知道,老尚書大人最和氣,郡主說吃啥他吃啥,店家就撤回了蹄髈。
清湯麵吃起來滋味不錯,把面翻過來,裏面卧了一個蛋。這是店家的心意,老兩口欣然受了。
鄭頌賢還和年少時那個毛頭小子一樣,把碗裏的肉絲一根根挑出來放在老妻碗裏,“本來想吃個蹄髈,你非不讓上,那肉絲就給你吧。”
劉悅薇笑眯眯的,“你別饞,晌午我燉只雞給你吃好不好?”
鄭頌賢頓時高興起來,“今日不過年不過節,怎麼想着燉雞給我吃?我還以為你養的那群雞要留着過年呢。”
劉悅薇喝了一口麵湯,十分滿意,“我高興就吃雞。”
老兩口一邊說話一邊吃面,店面也不是特別大,大堂里有許多食客,都在豎著耳朵偷聽。
吃過了面,老兩口一起走了,還給了店家打賞。
回到家之後,劉悅薇帶着鄭頌賢去旁邊的小菜園裏看她的菜和老母雞。
家裏的花園子被她撇了一半用來種菜,她還跟公爹學,種了一片竹林,在裏面養雞。
劉悅薇哪裏懂種菜,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下過田地。家裏有老僕人懂,她就自己種一些簡單的青菜,時常扯了來自己做飯吃。
她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不能總是讓人服侍,開始自己做飯。
她院子裏有個小廚房,每天她都要自己做兩頓飯,讓老頭子燒火。
鄭頌賢燒火的功夫不錯,都是在考場上練出來的。老婆子說要大火,他就能立刻變大,說小點,他就立刻變小。
今兒劉悅薇要燉雞,和鄭頌賢一起從竹林里抓了一隻母雞。這隻母雞隻有一年多,年齡算小的。
鄭頌賢問她,“怎麼不挑那年齡大點的?不是說老母雞更香?”
劉悅薇摸了摸母雞,“太老了肉柴,我看你后槽牙又要鬆了,可不能為了吃雞把牙啃沒了。”
鄭頌賢哼哼叫,“明明我才比你大了一歲,怎麼你頭髮不黑牙口不松眼睛明亮皮膚沒褶子。”
劉悅薇笑道,“別生氣,等會兒我給您做個雞毛毽子玩。”
鄭頌賢幫忙搬來了小板凳,老兩口一起殺雞,去毛,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準備好了。
鄭頌賢起身,捶捶后腰,“吃頓雞真不容易呀。”
劉悅薇接口,“這還沒完呢,等會兒給我燒火。”
鄭頌賢見她起身,扶了一把,“離晌午還早呢,跟我去侍弄花草。”
老兩口扔下了東西,又奔向花園另外一邊,那裏面種了許多名貴的花兒。
鄭家這個花園子真是被劉悅薇暴殄天物,多麼名貴的花兒啊,和大街上一文錢一斤的小白菜種在一個院子裏,還要提防老母雞動不動會來啄兩口。
鄭頌賢熟練地在一隻大盆里和泥巴,劉悅薇給他打下手,“你種這些花兒有什麼用呢,不當吃不當喝的,還費錢。”
鄭頌賢手裏的鏟子忙個不停,“你別急,等我培育出了新品種,就能賣上大價錢,到時候我掙了錢,就可以帶你吃好吃的。”
鄭頌賢辭官后一文錢都掙不來,家裏這麼多年的產業都是劉悅薇置辦的,他做官幾十年,精窮精窮的,連這些花兒,都是劉悅薇買回來哄他玩的。
劉悅薇笑道,“好,我等你掙大錢。”
鄭大人信心滿滿,“不光給你買好吃的,我還想給你打套首飾。咱們成親幾十年,我都沒有正經用自己的俸祿給你買首飾。”
做官的俸祿低,哪裏夠買那些昂貴的首飾,鄭大人吃了幾十年軟飯,老了老了,忽然想掙錢了。
到中午,鄭大人又給老婆子燒火,灶門裏的肉罐子咕嘟咕嘟響,香味兒飄了老遠。
劉悅薇做了三菜一湯,小孫子不在家,老兩口自己吃飯。
鄭頌賢把雞腿給劉悅薇夾一條,“娘子養雞辛苦了,還天天做飯給我吃。”
劉悅薇笑,“鄭大人燒火辛苦了。”
說完,她舀了一勺雞湯,吹涼之後遞到他嘴邊,“來,老頭子,喝口雞湯。”
鄭頌賢眯着眼睛喝了雞湯,投桃報李,剝了一塊鮮嫩的雞肉餵給她,“娘子吃一口。”
劉悅薇吃了肉,“三哥,你對我真好。”
鄭頌賢立刻在她臉上啪嘰親一口,“我最喜歡娘子了。”
我的天哪,旁邊的丫頭們覺得牙都要酸倒了。大丫頭實在看不下去了,帶着一群小丫頭出門去吃飯,反正老太爺和老太太吃飯不用人服侍。
等丫頭們走了,鄭頌賢立刻起身,“娘子,快把我的酒拿出來,這些丫頭就跟御史似的,整天盯着不許喝酒。趁着二郎不在家,咱們喝兩盅。”
劉悅薇也兩眼發亮,“還啰嗦個屁,趕緊去呀。”
老兩口偷偷摸摸一起摸進了小庫房,鄭二郎禁止祖父喝酒,還交代家裏的丫頭,不許老太爺偷偷喝,要是發現了,就稟報父親。
鄭頌賢實在受不了兒子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勸諫,只能偷偷喝點米酒。
老兩口偷來了酒,就着雞肉你一杯我一杯,快活的跟神仙似的。
劉悅薇笑話他,“沒出息,怕兒子。”
鄭頌賢往她嘴裏喂一口吃的,“你自己生的魔頭,你不怕?”
劉悅薇笑了笑,“管他呢,三哥,來,咱們干一個!”
“好,干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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