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營救
都說人死之前,腦子裏會像走馬觀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事實上這一瞬間喬畫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早知道小時候學有用的時候就不逃課了,至少這會兒還能在海里多撲騰兩下。
就在她屏住呼吸,做好了面部重擊海面的準備時,衣領突然被人從後面拽住。有一隻大手扣住了她的腰,把她從欄杆邊緣拽了回去。
喬畫隨着慣性往後一倒,倒在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上。她驚魂未定的轉身,一句“謝謝”都來不及說,那人就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往左側利落一擰。
“嘶……”喬畫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也不知道身後那人往自己的脖子裏注射的什麼,她只感受到一股冰涼的液體融入了血管里。
等她回過神來想要和那人說話時,那人已經摘掉防疫面罩,單手撐着欄杆躍入了海里……
“江生!!”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從人群中突圍出來,趴在欄杆上叫得撕心裂肺。
“姜教授”,穿着船長制服的男人款款走來,先朝着老者鞠了個躬,“您放心,已經通知救援隊……”
“我放個屁的心!”姜鴻對着船長就是一頓亂噴,“現在才通知救援隊?早幹嘛去了?”
姜鴻教授話音剛落,頭頂就響起了救援直升機的聲音。與此同時,六艘橡皮艇一起下海,開始採取平行式搜救。
老教授越想越氣:“你上廁所的時候怎麼不等屎拉完了再脫褲子?”
許是沒想到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罵起人來會如此口不擇言,船長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小姑娘……感染時間已經超過一周了。”
七級真菌是一種新病原真菌,具有多重耐葯和致死率高的特徵,可通過血液、傷口、耳部、皮膚接觸感染以及呼吸道感染。
真菌從擴散再到死亡,最多不超過十一天。
目前沒有任何特效藥可以根治,也沒有長期有效的疫苗可以防止感染。
也就是說,即便他們救下了這個小姑娘,她也未必能撐到下船。
海上搜救並非易事,尤其是在夜晚。船長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一個將死的小姑娘,不值得救援隊浪費人力和資源。
這一行為瞬間點燃了那些已經被感染的乘客的怒火——
“船長你什麼意思?為什麼剛剛不讓救援隊出來阻止小姑娘跳海呢?就因為她是感染者嗎?”
“感染者就不是人了?感染者就沒人權?”
“就是,人小姑娘還沒死呢!你說不救就不救了?那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吧。”
七嘴八舌的討論就像一個圈,把船長圍在裏面。
船長忍無可忍,掏出槍在空中扣響,“誰有意見的,站出來說!”
在絕對的權利面前,誰也不敢當那隻出頭鳥。但群眾並沒有因此就停下所有討論,他們只是把疾言厲色的態度轉化為竊竊私語。
“快看!”有人指着海面大喊了一聲。
喬畫順着探照燈的光束望過去,看到了正在海水裏掙扎的江生。他先是仰頭吸了一口氣,再一個猛子扎入海里,反覆了三次,每一次喬畫都條件反射地和他一起屏住呼吸。
郵輪航行的速度不快,但是距離小女孩跳海也過去了一段距離。江生像是一條動作矯健的太平洋旗魚,很快就只剩下一點模糊的影子。
周圍全是各種垃圾,有塑料製品和繩子在阻礙着他前行。最後一次扎進海里的時候,他足足兩分鐘都沒出來。
喬畫趴在欄杆上,身子往前探了兩公分,就好像只要隔得載近一點就能聽見他的呼吸聲似的。旁邊有人拉了她一把,“當心掉下去。”
說話的是姜鴻教授,喬畫此時才認出來,這位正是前不久研發出七級真菌臨時疫苗的歐亞科學院老院士。看他的模樣比自己更關心海里的男子,甚至不惜把船長破口大罵了一頓。
在姜教授再次開口噴船長之前,他總算髮揮了一點作用,及時將通訊器切換到了公共頻道,“人在郵輪以北六十五度方向,探照燈剛剛閃過的地方!”
直升機和橡皮艇救生隊收到消息,立刻調整定位系統。探照燈也停止輪轉,鎖定在江生剛剛冒出過腦袋的位置。
一個大浪翻過去,將五十米開外的垃圾帶卷到了江生周圍。眾人隔着防疫面具都好像聞到了那股子惡臭。
橡皮艇救援隊長的聲音在公共頻道里響起:“一隊、一隊收到請回答!海面情況複雜,看不清人。”
直升機救生員的視角相對橡皮艇隊員來說更廣泛,飛行員開着直升機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圈,回復道:“沒檢測到生命跡象。”
喬畫抓緊了欄杆,泛白的指尖凸顯着緊張的情緒,如果自己剛剛的力氣大一點就好了,如果在小女孩抓走她防疫面具的時候,她能反應再快一點抓住小女孩的手就好了……
如果……
這是冷冰冰的現實,根本就沒有如果。
喬畫在心裏默默地數着分鐘數,就算是花樣游泳的運動員平均憋氣時間也就3、4分鐘左右,而江生已經足足7分鐘沒有露出海面了。
甲板上鴉雀無聲,只剩遠處直升機螺旋槳轟鳴的聲音。
就在喬畫絕望地數到第八分鐘時,一個白色的氣囊突破重圍,從海水裏以勢不可擋之姿衝出來,把江生帶出了水面。
喬畫目不轉睛地望着遠處,直到看到江生的腦袋露出水面后搖了搖頭,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眾人都在慶幸他沒有溺水時,他還帶出了另外一個驚喜。
他雙手托舉着墜海的小女孩,二人一起躍出了海面。
他找到小女孩了!!
小女孩好像昏迷了,在江生的托舉下,安靜地漂浮在海面上。探照燈打在小姑娘的裙擺上,天藍色的公主裙波光粼粼,和髒亂得令人作嘔的塑料垃圾形成鮮明對比,像是一條遨遊在深海里的美人魚,是這片大海上唯一的純凈。
甲板上的群眾紛紛開始歡呼,就好像剛剛逼迫小女孩跳海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橡皮艇救生員終於發現了江生的,他們划著木槳,小心翼翼地撥開纏繞在船體周圍的各色垃圾和海洋生物的屍體,忍着強烈乾嘔的衝動,向江生伸出了手。
江生將小女孩托舉起來,示意他們先接住孩子。
救生員剛把小女孩救上橡皮艇,江生的白色氣囊就被繞在垃圾袋上的鐵絲勾破了。
江生的體力在尋人的時候已經突破了臨界點,沒了氣囊的支撐,瞬間朝着海底沉去。
喬畫的心也緊跟着一沉,“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