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佘
這小東西,剛抱回來那會兒還膽子小的不行,不過才吃了一頓飽飯,被人疼愛了一會兒,就敢狗仗人勢了?
悟空哭笑不得,把小狗子抱在懷裏安撫地拍一拍,又塞回懷裏去,這才道,“老丈誤會了,這是我今日抱回來的,打算養着它呢,也做個伴兒。”
猴子出生的晚,並沒趕上商湯末年那一場封神大戰,只是上輩子在天上,閑暇之時,倒也聽了不少神仙無聊之時講古,對姜尚這倒霉蛋的大名,他還是知道的,此時見眼前這老者點出自己真身,不免好奇地問道,“老丈可是封神大戰之時,那位有名的願者上鉤的姜太公?”
姜尚捋捋鬍子,奇怪地道,“呦呵,你這小猴子瞧着年歲不大,竟能知道老夫名字,真真是駐顏有術,瞧不出啊,你也是有八百多歲年紀的老不死了?”
如今距離商湯末年,細算起來,已經足有八百二十四年,世人已經甚少提起姜尚姜子牙這個名號,眼前這小石猴子能知道自己,那保不齊就是當年活下來的小妖精了。
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呀。
哪知悟空搖搖頭,“老丈誤會了,晚輩壽數,到如今也不過三百多歲,還稱不上......”
猴子咳嗽兩聲,把“老不死”仨字兒給咽回去了。
姜尚才真是配的上這仨字兒的人呢,自己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不過猴子好奇地問道,“晚輩曾聽人講,當年封神之後,您老不是獲封齊地,去做了諸侯,後來過世了嘛?怎地如今卻又在這秦國?”難不成地府那十個閻羅,還給姜老頭走了後門不成?
老頭兒歪歪斜斜地靠在石桌上,冷哼一聲,自嘲地道,“過世?地府誰敢收我?自老夫握了那封神榜,閻王爺生死簿上,就再也沒有了老夫名號呢,唉,可惜啊,老而不死是為賊,人啊,活得久了,就遭兒孫嫌棄,莫不如走遠些,樂得清靜。兒孫自有兒孫福,遠離兒孫添福祿,小猴子你沒聽過這句話嗎?”
悟空心中嘖嘖稱奇,心說你看人家牛掰的,不用自己划,直接名兒沒了!
惹不起!
他老老實實搖頭,自是沒聽過這些個俏皮話的。
姜尚便點點他,“年紀輕輕的,多讀點書!”
正巧這會兒小童捧了兩碟子小菜和碗筷來,聞言道,“拉倒吧,這麼多年,小的也沒見太公您老屋子裏有一本書!”
姜尚吹鬍子瞪眼的一拍桌子,“我都多大年紀了,他能跟我比,你們到我這個歲數,也能隨心所欲,想不讀書就不讀書!”
小童氣嘟嘟的,小聲嘀咕,“就您有歪理!”擺好碗筷,又一溜煙兒跑了。
姜尚坐那兒喊,“去那邊兒看你白大叔在不在,叫他過來喝兩盅,看那家丫頭做臘肉沒,帶過來一盤子!”
小童只得又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去跑腿兒。
姜尚便跟悟空道,“老白是住在你右邊那家的白蛇,修行多年了,如今來歷劫,也選了這咸陽城,也算緣分,等會兒介紹給你們認識。”
歷劫還能帶着老娘和閨女的?
這都什麼迷惑行為!?
等那位白大叔端着一盤子臘肉推門進來,悟空運起火眼金睛瞧過去,果然見是好大一條白蛇游弋着走了過來,全身上下鱗片光潔,熠熠生輝,十分漂亮,很是不凡。
姜尚招呼道,“老白過來,今兒可給你介紹個妙的!”
那白蛇放下盤子,對姜尚憨憨一笑,“你小孫孫留在我家睡了,”姜尚表示知道了,他這家裏亂糟糟的,姜多魚總去老白家借宿,他都習慣了。
白蛇又笑着對悟空道,“可是隔壁孫道長,我是你右邊那家的,姓白,名佘。”
很好,是個十分隨意的名字了。
悟空剛想自報名號,姜尚便道,“坐坐坐,不要文縐縐的,我聽了頭疼,哎,老白,我來考考你,你瞧這小道士,是個什麼跟腳!”
白佘一愣,打量了悟空一眼,只是他雖修鍊有成,於眼力上去着實不成,只得憨憨笑道,“這我可瞧不出,不過想必也是有來歷的,這巷子裏能湊齊咱們三家,那倒也是緣分了。”
悟空心裏也說是呢,本想體味一下市井生活,哪想又一跟頭栽進這神仙妖精堆兒來了。
三人在桌邊坐下,姜尚吃了一口臘肉,又喝了一口酒,來了談興,興沖沖地對白佘道,“老白,你知不知道混世四猴?”
白佘想了下,道,“隱約聽過三個,乃是當年被大禹打了的赤尻馬猴無支祁,還有一個是梅山七聖之首,通背猿猴袁洪,另一個,”白佘笑一笑,把兩手放在耳邊,各自比劃出兩根手指,“可是被鴻鈞老祖嫌棄了的那位?”
姜尚哈哈大笑,拿筷子點點白佘,“想不到你也這麼怕他!”
白佘飲了一杯酒,嘖一聲嘆道,“那無支祁被鎮壓在淮陰龜山的山腳下,袁洪更是被您老用斬仙飛刀斬首而亡,又被您給封了個“四廢星君”之職,我怕他們何來,只那位,洪荒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是不敢背後編排的。”
悟空在一旁沒吭聲,只靜悄悄地聽着,他心中隱約猜測,姜尚白佘沒說出來的那個,應該是六耳獼猴。
想起這人,悟空心中屬實很是複雜。
當年自己一時激憤,要了那六耳性命,如今向來,真是有些衝動。
不過這廝竟然是洪荒之時便誕生了,那壽數也怪長的......
猴子心裏酸溜溜地,有那麼一丟丟的妒忌。
憑啥大家都是靈猴,就自己只能活個三百來年,是自己修鍊不努力?還是自己跟腳比較廢材?
這些念頭在悟空心裏一閃而過,就聽姜尚笑道,“今兒就讓老白你見識見識,這混世四猴的最後一位,靈明石猴!”
白佘脖子嗖一扭,眼睛嗖一下子盯住悟空,驚訝地道,“難不成孫老弟竟然是靈明石猴!哎呀,真是失敬失敬!”
悟空臉上一紅,竟莫名地覺得有一點羞臊,連連擺手道,“出身天註定,白兄着實客氣了!”
白佘嘖嘖稱奇,又好生誇獎了悟空一番,把猴子說得面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岔開話題道,“我生的晚些,知道的少,不知兩位前輩能不能講講那赤尻馬猴和通背猿猴的舊事?”
花果山上的那四位,雖不知來歷,悟空也不打算再回去了,但摸摸底還是要的吧?
姜尚見猴子好奇,指點他道,“這你可就問對人了!白佘乃是白帝子,旁的不說,這些陳年舊事,他知道的最清楚!”
白佘這會兒喝了兩杯酒,面范紅光,也來了談興,跟悟空把無支祁和袁洪的跟腳來歷說了個一清二楚,悟空聽得十分專註。
旁的也就罷了,在聽到無支祁精通天罡三十六般變化,所使用的武器叫作精鋼混鐵杖,袁洪更是善長七十二般變化的八丨九玄功,使一條鐵棍之時,猴子腦子裏簡直亂成一鍋粥。
見姜尚白佘聊得起勁兒,悟空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不知這兩位前輩,師從何人?”
姜尚和白佘都搖了搖頭,道,“這卻不曾知道,這兩位自出世就沒提過師承,不過這路數瞧着倒像是一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師父教的。”
聽到這話,猴子心裏真是火燒火燎一般,真想立時衝去師父面前,問問他老人家......
白佘恰巧拍拍悟空肩膀,“孫道長,不知你本事如何,可善何等兵刃?你前輩都善於變化,好用棍棒,想來你也不差!”
姜尚趕緊攔着,“想切磋去城外,可別在老頭子這小破院子裏折騰!”
白佘哈哈大笑道,“不能不能,你這院子都夠難為孩子的了,我們哪裏能那麼不道義!”
悟空到底已經不是當年剛出世的那個魯莽暴躁的小猴子了,兩世為人,他把什麼都咽了回去,苦笑着搖搖頭,沒說旁的,卻道,“晚輩哪裏有什麼兵器,不過是個道士,拎一柄拂塵也就罷了!”
姜尚聽了,嘆口氣道,“唉,你呀,是沒生在好時候,也算是生在好時候了。”
白佘也道,“悟空跟腳如此之好,仙石所化,天地鍾愛,若是在當年,只怕有的是人求着他當徒弟,想學什麼不成,想要什麼好兵器沒有。不過現在也有個好處,天地人三界初定,凡人大興,各族混戰平息,不像洪荒那時候,總要打打殺殺的了,沒兵器就沒兵器吧,拂塵也盡夠了。”
姜尚輕嗤一聲,“三界雖分,不甘心的可多着呢,你瞧着吧,將來在凡間,佛道必有一爭,到時候說不準又是一場事故,不知道要填進去多少人命才算!”
白佘連忙擺手,“不講那個,不講那個,咱們如今就是小老百姓,連國之戰事都管不得,聖人更不用咱們操心了,喝酒喝酒!”
姜尚慨嘆一聲,“唉,也是,我不過是個死不了的糟老頭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管他們打死打活,吃肉吃肉!”
扭頭老太公又問悟空道,“哎,小猴子,你老說你是道士,又穿一身道袍,可是怎麼我老覺着,你這身上味兒不對呢?你修的是道還是佛?”
初夏夜風徐徐吹來,溫暖輕柔,悟空心中卻一片冰涼,只覺得血都是涼的。
佛道之爭嗎?
難不成那西天取經,就是佛道相爭中的一件大事?
是佛,是道?
他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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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兩家都說,道不傳非人,法不傳六耳~
後人就杜撰鴻鈞老祖不待見六耳獼猴
於洪荒傳道時,禁他聽講
六耳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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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支祁:或支無祁。中國神話中的水怪,據《山海經》等史籍記載,巫支祁是堯舜禹時期的奇妖,也是我國有史以來最有神通也是最有影響的第一奇妖。巫支祁出生在豫南桐柏山中的花果山,為天生神猴。大神禹治淮水時,無支祁作怪,風雷齊作,木石俱鳴。禹很惱怒,召集群神,天神庚辰(一說應龍)擒獲了無支祁。無支祁雖被抓,但還是擊搏跳騰,誰也管束不住。於是禹用大鐵索鎖住了他的頸脖,拿金鈴穿在他的鼻子上,把他鎮壓在淮陰龜山腳下,從此淮水才平靜地流入東海。也有傳他是赤尻馬猴的,本文沿襲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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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洪:是《封神演義》中的妖怪,乃梅山七怪之首,原形是由白猿修鍊得道。也有傳他是通背猿猴的,本文沿襲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