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加班半小時
夜班下班，已經凌晨兩點半。
原本是兩點準時下班的，栩澤目不轉睛地盯着掛在天花板上的時鐘，隨着秒針一圈圈地轉動，分針每移動一點，他就離解脫更近一步。
天意難料，一點五十分的時候，120熟悉的鳴笛聲突然在院門口響起，越來越近。
心中一萬隻羊駝奔過，栩澤暗罵一聲，這鳴笛聲堵他而言無異於死亡交響樂。
打工人生活總是諸多無奈，加班身不由己，準時下班的期望落空以後，栩澤只得默默地幫助主班護士進行搶救。
說是輔助，其實也就遞遞東西，作為實習生的他不用做太多事情，這還是比較幸運的。
說難聽點，除了一些基本操作，他也做不來，尤其是在急診搶救室這種很吃經驗和技術的地方。
來的人是一個老太婆，臉上皺紋千溝萬壑，在血污的覆蓋下更顯猙獰，即使她此刻閉着眼睛。
看着十分詭異，全身上下也沒什麼非常明顯的開放性傷口，也不知道那麼多血源自哪裏。
擱幾個月前，栩澤或許會像一個好奇寶寶問這問那，不過現在已然沒了興緻。
疲倦會抹去一切好奇。
在醫院呆的久了，像這樣不明原因的傷勢也就見怪不怪了。
”意識喪失，心搏驟停，給他接心電監護儀，高流量給氧。開一毫克腎上腺素靜推，動作都快點，拉床簾，無關人員請迴避！”
主班的護士聲音很大，帶着不容質疑的威嚴感和絕對的自信，這種自信源於她二十年來的經驗。
接來搶救病人，首先監測生命體征，她甚至不用片刻考慮，該用什麼搶救藥物了熟於心。
今天當班的是一個年輕的醫生，剛開始獨立工作不久，聽到主班護士的話，趕緊唯唯諾諾地去開醫囑。
栩澤目瞪口呆，當護士能當到命令醫生開什麼醫囑的地步，才是最高光的時候。
護士教醫生做事，這說出去多帥啊！聽起來多爽呀！
害！就是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混到這種地步。
腎上腺素靜推完畢，老太婆沒有反應。
主班護士皺了皺眉頭，”沒辦法了，給她做CPR（心肺復蘇）試試吧。”
簡單地掰開嘴巴清除了一下呼吸道分泌物，她就開始很有節奏地按壓起來。
幾個循環下來，老太婆還是沒有反應。
”換人！”
於是乎，在場的幾個護士依次上前按壓。
幾分鐘后，眾人力竭，老太婆依舊沒有反應。
照着趨勢，怕是救不回來了，主班護士嘆了口氣，突然，她的目光轉移到了栩澤身上。
栩澤就像被餓狼盯上的羔羊，一陣毛骨悚然。
主班護士指着他，”你來！”
”老師，您說我么？”
栩澤還沒有反應過來，指着自己再次確認。
”這裏除了你還有其他人？”主班護士面上露出一絲不耐，”別墨跡了，快點過來按！”
栩澤鬼使神差地走到老太婆身邊，有些不知所錯。
CPR他是會，畢竟這是護理專業的幾項必要操作之一，但不同以往的模型，這次的對象是真人，緊張是難免的。
主班護士眼神中的不耐更愈，栩澤也不敢繼續磨蹭，趕緊定位好開始按壓。
由於栩澤平時非常熱愛健身，力氣還是很足的，按壓幅度不大，深度卻是不淺。
CPR的規範操作按壓深度是五到六厘米，其他年輕小姑娘花了吃奶的力氣才能達到這個深度，在栩澤的手下卻是輕描淡寫。
甚至稍稍用力猶有盈餘，要不是他十分小心地控制力道，恐怕都按到七八厘米的深度了。
準確的力道加上充分的耐力，效果立桿見影。
只見老太婆嗆咳了一聲，心電監護儀上就出現了微弱的心電波。
”成功了！”
眾護士齊齊歡呼一聲，雖然救回來一個人她們的獎金並不會漲多少，但人之初，性本善，能夠救回來一個人，總歸是高興的。
主班護士走上前來，摸了摸老太婆的胸部，”肋骨按斷了幾根，不過凡事以搶救患者性命為優先，力氣很到位。”
她對栩澤笑了笑，”小夥子按的不錯。”
栩澤深深呼出一口氣，聽到那句”肋骨按斷了幾根，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原先以為自己要挨叼了，想不到話到中途，峰迴路轉，自己居然被誇獎了。”
自己的第一次臨床實踐CPR便救活了一個人，栩澤心中洋溢着滿滿的成就感，這種成就感甚至能抵消加班半小時的負面情緒。
把這老太婆搶救回來，也就兩點半了，主班護士象徵性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放栩澤下班回家。
脫下口罩和帽子，扔掉隔離衣走出醫院，栩澤頓感神清氣爽。
凌晨兩點半的天色已經沒有那麼昏暗了，四周的環境卻安靜得可怕，樹葉落地的聲響，自己的腳步聲，都無比清晰。
栩澤實習的醫院距離宿舍還是很近的，一條直線走到底，拐彎五十米就到了，中間只隔着一個紅綠燈路口。
走到紅綠燈路口的時候，綠燈正好變黃，閃爍了兩下就變成了紅燈。
繼剛加班半小時時候，這個紅燈又是第二個惹栩澤生氣的因素。
他環顧了一下左右，沒有車輛的影子。
想想也是，這個時間段，的士都難得一見，別說其他的車了，難得闖一次紅燈總可以吧！
想到就做，栩澤現在是困得不行，只想回到寢室趴在床上，他已經連洗澡的精力都沒了。
在行人路上不緊不慢地走着，腦子裏計劃着回去的事情，栩澤親身上演了一出閑庭信步闖紅燈。
突然，耳畔一陣風聲響起，一個黑影從他的面前馳騁而過。
栩澤大吃一驚，條件反射版地後退一步，他扭頭望去，竟然是一個人影。
”我靠！不看路的啊！”
栩澤忍不住破口大罵，不過罵出口的一瞬間，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畢竟闖紅燈的是自己，但是定心一想，這貨跑在汽車的道上，貌似也不太對呀？？？
一個人居然跑出了小汽車在高速上的氣勢，着實令人嘆為觀止。
反正栩澤有一種預感，剛才要是被那貨撞上，估計比被高速行駛的小轎車撞上好不到哪裏去。
到底發了什麼瘋能半夜在小汽車跑道上飛奔？反正肯定不是正常人。
至於這貨到底是喝醉酒的田徑運動員還是精神病院在逃王子，栩澤都沒多大興趣，他現在唯一的興趣就是回寢睡覺。
栩澤沒有發現，這個人經過他的瞬間，留下了一連串的血沫。
血沫落地的瞬間，些許蒸汽騰起，而後散去，變成了乾涸的血漬。
有一滴血漬，落在了栩澤的衛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