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中少年
月下！
寂靜的山谷！
帶着腥味的冷風！
一個面容清瘦的少年和一把沾滿血跡的舊劍。
一切都顯得那麼肅殺。
“有了它，這次應該可以安心修鍊一段時間了吧！”少年踢了一腳還未徹底死透的動物屍體，喃喃自語道。
打眼望去，此物也無甚稀有之處，形似野貓，頭上長着一角，四肢纖細，速度卻奇快，怎麼看都不像能把一個堂堂修士折騰成這副狼狽模樣的異獸。
然後只有少年自己心裏清楚，這東西究竟有多難纏。追了整整一夜，縱跨幾十里蒼林，有幾次還差點失手被它所傷，不可謂不險！
如今好不容易將其擊殺，卻也將自己的靈力和精力消耗得七七八八，再無餘力繼續狩獵了！這一趟出來，估計又得早歸。
好在最終沒有白費，算一算它的價值，應該還略微小賺。
此物名叫猾貓，性陰柔，喜食月華，長於隱匿和速度。出生便有靈智，采陰氣而補修為，食濁物以壯自身，其內丹對於坤修來說，乃是大補之物，築基以下，皆可直接煉化。
然而猾貓雖不是什麼稀罕靈獸，卻極難捕捉！尤其是成年猾貓，因其靈智已熟，加之在夜間善於利用環境隱藏自身，一般修士便是遇到了，恐怕也多半會錯過。
少年之所以能發現，其實多半還是歸功於運氣，倒不是他自身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這天底下的事，本就沒個准。
看着猾貓漸漸氣絕，少年收凜心神，然後揮劍朝其丹田處刺去！
只見一顆散發著夜光的內丹從其丹田處緩緩飄出，不待光芒暗淡，少年趕忙聚靈力於掌中，瞬間便將之用靈力包裹，以防其靈氣消散，淪為廢丹。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看便是常年搜刮活內丹之人。
“混了兩輩子，終究還是比不過一隻畜生啊，都是沒築基的菜鳥，憑啥你就可以結丹！”少年握着手裏還有餘溫的猾貓內丹，忍不住自嘲笑罵道。
人類修士只有在築基大圓滿后才有可能結得金丹，從而進入金丹期，成為一名算得上號的修士。而靈獸卻生來便擁有內丹，也叫獸丹，此丹融合了靈獸所有的一切，是其根本所在！
嘲歸嘲，罵歸罵，若真讓他跟猾貓置換一下身份，卻是決計不願意的。
將內丹收入藏於腰間的儲物袋中，順帶着拍了拍這一趟出來以後的收穫，少年滿意的點了點頭。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腹中有些飢餓！雖是修士，卻未結丹，仍舊免不了凡俗之需，看着猾貓肉肉的靈體，頓覺胃口大開。
似乎來一場月下燒烤也是極好的。
凜冽的月光下，一人，一劍，一火堆，還有一隻被架着即將烤熟的‘野味’！
……
黎明的曙光由東方漸漸冒出地平線，猶如號角一般，預示着某些規則的相互交替，夜伏晝出，天道使然。
少年起身，收斂入鞘。
吃過獸肉，又經過打坐調息，此時此刻，已恢復絕大部分精力與靈力，想來當能走出蒼林，去將近月所獲變換靈石了。
心下已定，不再耽擱，遂運起靈力，一路狂奔，風馳電掣搬飄飛在蒼林間，不一會，便已看不到其身影。
若論戰鬥力，少年自忖或許不是別人對手，可說到這跑路的本事，築基以下，他還是有些自信的。
沒辦法，從開始知道自己打不過大多數人開始，選擇腳下功夫，便成了他唯一能保證自己有能力活在這殘酷世界裏的不二之選。
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隨着速度的不斷提升，在這茫茫蒼林之中，他也終於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謀生之道，即利用速度優勢獵殺低階靈獸，以換取靈石補齊自己修鍊上的虧空。
說白了，這就是個體力活，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太苦，也太危險，大多修士是不願意這麼乾的。對於似少年這樣大宗派出身的人來說，拋開自身家族資助不談，便是宗門例供也足已滿足日常修鍊所需，根本沒必要苦哈哈的賺這種辛苦錢。
少年何嘗不懂這個道理，三年了，為了掙這份額外的靈石，他甚至都記不清自己究竟經歷了多少次生死危機啦。
對於別人來說，這裏是修鍊之地，同門之間三三兩兩組個小隊，彼此之間相互照應，只在外圍遊獵的話，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即提升了自己的實戰技巧，又可以增進同門之誼，至於能否獵取到低階靈獸內丹，反而變得不那麼重要呢。
而對於少年來說，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何嘗不想這樣雲淡風輕，快快樂樂的修鍊！可有些在別人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卻是有苦難言，唯有選擇埋頭苦幹。
他能怎麼辦，總不能告訴別人，大家領着同樣的例供，自己卻遠遠不夠修鍊所用的吧？
總不能告訴別人，你們修鍊的功法劍訣，自己根本修鍊不了吧？
總不能告訴別人，其實不是自己不願組隊，而是自家所需要的內丹太多，根本不是一個小隊走馬觀花般試煉一場便能滿足的？
總不能告訴別人，我是我，我不是我，我還是我吧？
……
整整奔襲了一天，中途只停歇過兩三次，用以打坐修鍊恢復靈力，在傍晚時分，少年終於走出茫茫蒼林，在外圍一家專供過往修士暫歇的靈驛處停了下來。
然後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服，掩去滿臉的風塵，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動作嫻熟而自然，毫無一絲違和感。
還不待少年進入，早已感覺到有人靠近的中年掌柜便迎了出來，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眯眯的問道：“不知道友這次收穫如何？”
兩人已頗為熟識，少年看着掌柜那一張尖酸刻薄的臉，很是嫌棄的回道：“放心，虧不了你老人家！”
中年掌柜見少年如此自信滿滿，想到其為人，心情大好，“道友可別亂說，在你面前，老人家一名可當不得，你我同為引靈期小修，老道不過年齡痴長了幾歲而已，可不敢在輩分上占你便宜。”
嘴上說得謙虛，可話里話外又都透着邪氣，哪裏有半分不敢的意思！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爭為爭，不佔而占吧！
少年早已習慣，也懶得搭理他，直接開門見山道：“低階內丹十七枚，皆完好，可按慣例售於你，另有成年猾貓內丹一枚，你欲作價幾何？”
竟有成年猾貓內丹，難怪他會如此自信！中年掌柜與少年合作日久，自然知道該如何開價。
“十七枚內丹照例按一百下品靈石一枚計，至於猾貓內丹，需看成色估價，道友放心，你我這般情誼，決計虧不了你。”
少年聞言不再啰嗦，取出腰間儲物袋，將之拋給中年掌柜，而後依舊用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他，不給其一絲你狸貓換太子的機會。
修士之間，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散修’，妄談信任，簡直跟自殺無異。
要想讓彼此之間保持足夠的信任，最根本的辦法就是別給對方有背叛自己的機會，自從踏上‘散修’這條路開始，少年便一直這樣告誡自己。
感受到了少年的眼神，中年掌柜也不在意，當初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這少年？便是現在，也不過是多了幾分淡定而已，本質上其實還是一樣。
接過儲物袋，像少年這種低階修士通用的儲物袋，根本沒有任何禁制，稍微運點靈力在手掌上，便已輕易打開！
取出那枚猾貓內丹，中年掌柜仔細端詳一番過後，給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價位，“成年猾貓內丹一枚，品相優，丹體完好，可為丹引，亦可直接煉化，作價兩塊中品靈石。”
一塊中品靈石可抵一千下品靈石，一千中品可換一塊上品，至於傳說中可一換一萬上品靈石的靈玉，那就不是他們這種引靈小修可以接觸的東西了。總體而言，靈石之間還是以其蘊藏的靈氣多寡來定品的，目前這個匯率，是大陸公認最合適的，當然也是得到強權保證的。
說實在話，這個價位已經超出了少年的預期，不過本着無奸不商，不談不買賣的原則，在中年掌柜說完之後，少年還是將價往上加了加，“總計作價四塊中品靈石如何？”
中年掌柜似乎早有預見，一點都不意外。
三年了，從第一次開始，少年就像一個急着銷贓卻又害怕別人壓價的小偷一樣，每次都似這般！總感覺別人會少了他靈石，恨不得把人家賬本搬出來看上一遍。
習慣這種東西可怕就可怕在一旦你習慣了某種習慣，便會沿着這份習慣去做人做事，從而失去了對人事本身對錯的判斷能力。中年掌柜此時看少年，便抱着那份三年來養成的習慣，對於他來說，少年若不加價，反而不妥。
“成交！”話音剛落，順手甩出一個儲物袋。
少年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四塊散發著靈蘊的中品靈石猶如四個美得不像話的女修似的，看得他心裏痒痒的。
至此，錢貨兩清。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有緣再見！”少年起身飛遠，如往常般照例留下了這麼一句自認為很有范的別話。
“道友好走，仙品閣始終為您服務！”依舊那麼市儈，哪有半點仙人的氣度。
俗事莫憂前路漫，
人心古來總不換。
劍起風雲任我狂，
仙家帶笑迎歸藏。
……
該走的走了，留不住，也沒人留！該留的留下，走不了，也不願走。
晚霞的餘暉灑在靈驛桅旗上，‘仙品閣’三個大字彷彿鍍上了一成金邊，顯得格外耀眼。除此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平庸。
掌柜，少年，包括這座不大的靈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