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一夜
謝景行現在就是個行走的大禮包,但凡是有野心的,都會想來碰一碰運氣,說不定就能撿漏,平白得了聖人的遺產,從此鯉躍龍門,仙路坦途。
可是沒人知道,現在守着他的人是殷無極。
他的性子霸道殘虐,尤其忍不了有人打謝景行的主意,如同看守寶藏的巨龍,把謝景行攏在自己的保護圈裏,磨着爪子等着血食。
面對着前赴後繼來送死的雜魚,他一律兩個字:呵呵。
大道無情,若是選擇了殺人奪寶,便要承受踢到鐵板的代價。
殷無極除卻失控之時,下手都是很有分寸的。他若是要吊著對手的命,那麼對方就還有得救,頂多是個四分之三死,扛到負責救援的雲夢城弟子把他拖出去還是沒問題的。
有人代勞,謝景行也懶得費心,撿了一路的令牌。
結果到第二日晚上,他數了數,卻發現令牌的積分已經近百,扣除殷無極捏死的那一人,還有不少盈餘。
殷無極坐在他身側不遠處,正閉目養神。
他的側臉映照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顯得俊美似鬼魅,玄色的衣袍上,有金色的暗紋隱隱透着光,像是遊動的龍。腰際懸着一塊玉佩,樣式倒是尋常。
謝景行看了一眼,認出那是先前應他一諾時,給出的信物。
殷無極歇了一陣,然後含着笑,緩緩睜開眼:“謝先生有事要與我說?”
明明沒有外人,他偏是端着腔調,正正經經地喚他謝先生。
彷彿在書齋中,在儒宗里,在一同走遍五洲十三島的年歲中。
可是指尖摩挲着玉佩的動作,細膩又柔和,連眼波也生着情態,纏綿的緊。
謝景行攏起袖子,微微側了側身,似乎是要擋住迎面而來的寒風。他瞟了他一眼:“你為什麼會親自參加仙門大比?”
殷無極一笑,道:“無聊,不行么?”
謝景行顯然不信,不過,他也不指望能從他口中撬出什麼真話來。
殷無極心思深沉,說話總是留三分,若是真的信了他的邪,怕是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也不至於如此無情吧。”
他笑道,然後伸出手,那溫潤的指尖徐徐向他點去,卻有着讓人背脊發涼的威能。
這是一雙翻雲覆雨手。
修長有力,卻殺伐果斷,冷酷的如同冰霜,談笑之間可以擰斷任何人的脖頸,縱橫間操縱一場滔天的殺業。
謝景行沒有防備,因為那毫無必要。若是殷無極真的想對他做什麼,他早就付諸實踐了,那還會等到此時。
他現在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大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既然他放棄了,謝景行不認為他會就此翻臉,殺他泄憤。
殷無極的手落在他的鬢髮間,指尖穿過他流水一樣的墨發,溫柔地撫了一下,然後從他的發間從容地摘下一片落葉。
這動作未免也太溫柔,太旖旎,而他瑰麗如同寶石的眼眸,卻是異光流轉。
他溫文爾雅地道:“若我說,我是來護着你的呢?”
謝景行一曬:“你閑的發慌?”
魔尊把政事扔在腦後,不管魔洲沸反盈天,自顧自地帶着一眾心腹,興師動眾地參加仙門大比,就是為了替他保駕護航?
話本都不敢這麼寫,委實荒唐。
殷無極知道他不會信,他的話向來真真假假,他的師尊被騙的狠了,所以本能地對他的甜言蜜語有三分防備。
於是他嘆了口氣,見他如松如鶴的脊背在風中微微的顫,於是把他攬在懷裏,擋住沁涼的夜風。
柴堆發出火焰迸濺的響動,無端竄了一尺,照的整個幽冷空曠的溶洞分外明亮。
殷無極道:“睡會吧,你這幾日都未休息好。”
雲夢城不曾停歇的明爭暗鬥、將夜的刺殺、葉輕舟的逼問,都讓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面上也露出幾分疲態。
他本就神魂不穩,最是經不得折騰,被風一吹,更是面色蒼白如紙,唯有眉眼猶如寒水,幽幽地一片,讓人看不清心思。
殷無極的寬袍大袖將他裹了嚴實,料峭的寒風被他以身體擋住,卻最是溫柔妥帖。
他的懷抱也是溫暖的,透着騰騰的熱。
謝景行委實是累了,卻知道自己這麼偎進他的懷裏,實在是太曖昧,於是徒勞地掙了一下,低低道:“……這怕是不太妥當。”
殷無極一勾唇角:“怎麼不妥當?咱們是什麼關係,你坐在我懷裏的次數還少?怎麼又這般矜持起來?”又側了側頭,惡質地笑道,“你莫不是以為,如今再撇開關係,故作生疏,我們就清白了?”
謝景行知道,他與殷無極的關係太微妙了,以至於他都習慣了孽徒時不時的撩撥,甚至還有心情嘲他一番。
他道:“清白倒是談不上。”
明明耳鬢廝磨,甚至雲雨過,關係卻是朦朦朧朧,從未下過定論。
他們同為男子,又各是一道至尊,這樣荒唐的師徒關係,怕是整個五洲十三島找不出第二個來。
如今想要撇清,着實晚了些。
若是有人知曉,聖人謝衍曾和自己的徒弟有過這種為世人不齒的不倫關係,怕是要被世人罵到懷疑人生。
殷無極笑了:“何必在意他人看法,你現在就是投入我的懷抱,隨我回了魔宮。我保證,沒人敢在你面前說一個不字。”他壓低了聲音,字字帶血,“若是有人不聽話,交給我處理便好,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辦事哪裏需要旁人置喙,離經叛道的事情做了一籮筐,也沒見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打罵,這麼做了的,人全扔在血池當花肥呢。
可他這又是誘哄,又是承諾的,卻像是半真半假。
謝景行卻是第三次拒絕了他,眼眸幽幽沉沉,道:“你明知道我想做什麼。”
殷無極也不生氣,只是摟着他的腰,把他帶到腿上,讓他坐的更舒服些。
謝景行也不打算做出一副剛烈模樣,非要與他劃清界限不可。到底是做都做了,欲蓋彌彰反倒顯得自己在乎。
他就是沒想到,五百年了,殷無極卻還是不肯釋懷。
明明恨極,卻又不肯殺他,擺出一副溫柔可親的神色,面具下卻是一副森然臉孔,如見到獵物一般死咬着他不放,像餓極了的狼。
謝景行確實倦了,也索性不與他爭這個利害,便順了他的意往他懷裏一靠,不多時就闔了目,呼吸均勻地睡了。
殷無極想,他倒是心大,當真不怕他做什麼?
可看着他蒼白的面容與微微顫抖的眼睫,卻無端起了幾分憐惜,把人攬在懷裏,規規矩矩地不再動了。
在火光中,殷無極猶如一尊高大緘默的神像,玄衣逶地,長發披散,端得是神姿高徹,氣勢君華。卻是動也不動,保持着讓他睡的最舒服的姿態。
謝景行窩在他的臂彎里,睡的不太踏實,呼吸卻是清淺的。
他像是清楚的知道,到底哪裏才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坦坦蕩蕩地利用了他些許柔軟的心思,毫無壓力地接受了他的庇護。
倒是個因時而變的實用主義。
他微微垂下眼帘,端詳着他的側臉,溫潤如美玉,卻是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用視線反覆掃過,從清遠的眉峰,染着霜意的眼睫,到高挺的鼻樑,然後是那一點淡紅色的唇珠,如同朱果,可以一口含住,輕抿其中的汁液。
他的面色慢慢地變了,隱約有些貪慾瘋癲之色,彷彿下一刻就會將捕捉的獵物囫圇含入口腔,憐惜地品嘗,然後吞入腹中,與之融為一體。
可他最後還是放過了看似毫無所覺的謝景行,只是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僅僅一觸,卻戰慄的像是要吸盡他的魂魄。
“罷了,不急,以後再一點點地討回來。”他想道,笑的越發溫柔端華。
謝景行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身處本場大比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把自己暴露在恩仇交織的孽徒視野底下,睡的倒是沉,就是山崩地裂也沒法把他喚醒。
身上的金丹不停歇地運轉着,修復着他孱弱的身體,滋潤他受損的神魂。
風涼夜領着儒門弟子,終於沿着謝景行留下的靈氣印記,尋到了他們。
他看着正托着謝景行的身體,把他裹進懷裏的玄衣男子,表情在驚慌失措與恍然大悟之中變幻片刻,最後定在了崩潰之上。
這是什麼個情況,感覺有點不太對頭啊!
這不是什麼抵足而眠,朋友情誼能說明的了,這是實打實地在人家懷裏睡了一宿啊。
不是親密無間,修士怎麼會如此交出自己的軟肋?
更何況,還是身份如此敏感的謝景行。
陸機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然後掙扎不能地算了算,如果把一個儒門弟子迎娶回魔宮需要戰勝什麼阻礙。
先得和白相卿打一架,這是跑不掉的。
運氣不好,儒門三相都得上啊。
陸機完全不知道,他家帝尊早就和儒門三相打過一場了,最後還是被謝景行生生控制住了暴戾的情緒。
柴火已經熄滅許久,只有裊裊灰煙殘留一地。
殷無極見了他們,卻是以手指抵着唇,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謝景行聽到些許雜音,眼睛迷離地睜開,卻發現自己在殷無極懷裏醒來,而風涼夜、陸機、司空兄妹與陸辰明,正站在自己面前,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們。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這是什麼情況?
抓|奸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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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抓姦,笑死。
不僅小腰摸上了,還能抱着香香軟軟的師尊睡一夜,豈不妙哉。
殷無極怕是心裏要給重生點一百個贊,這麼軟乎不反抗(因為反抗沒有效果),可愛又動人的師尊實在是太好了,可以日上三天三夜。
謝景行應該是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了。
舊情人、叛師弟子、明面上的仇敵、對家的至尊……關係忒複雜,實在沒法搞。
三貞九烈地劃清界限嘛,還真的划不幹凈,怪做作的,畢竟又不是真的清清白白。
硬碰硬嘛,碰不過,何況也沒必要。
還不如認清現實來的舒服一點。
客觀來講算是實用主義吧。
畢竟帝尊真的很好用(劃掉)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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