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雲夢
仙門大比乃是修仙界百年一遇的盛會。
只有元嬰期以下,築基期以上的修士才可參與,這恰好是宗門裏最有活力的一代,也代表着一個宗門的未來。同樣這也是新興宗門或者沒落宗門唯一的出頭機會,是就此沉淪還是鹹魚翻身,皆繫於此。
要知道,每家明面上的實力,大家心裏都有個譜,無外乎誰家幾個化神修士,幾個合體長老,隱瞞修為的人,當然有,卻也不多,不會影響大排名。
但是大家心裏拿不準的是,這一百年裏,他們宗門會有多少個突破境界的弟子呢?有誰家有天縱奇才,誰家百年內不成氣候,又有誰家的實力令人忌憚,需要提前掐死?
未來,才是這些存續千百年的門派,真正的命脈所在。
專精天演之術的百曉生陸家每一百年,便會按照仙門大比的結果,為宗門進行排行。
這一份權威的排行榜,會影響到近一百年內靈根優秀的人才選擇宗門的意向,從此強者愈強,弱者愈弱。
仙門大比,是一場對宗門未來的評估。
在聖人謝衍還在世時,是儒道釋三家輪轉,由各道的第一宗舉辦,熱鬧至極。而聖人隕落之後,修界風雲劇變,儒道崩落,所以大比的主辦宗門,也只在道門第一宗長清宗與佛門第一寺苦海寺之中輪換。
此次便是在長清宗的地盤,東桓洲,雲夢城。
若是五百年前的儒宗,作為仙門大比的常駐主辦方,大可以好整以暇,等着四方來朝,今時不同往日,儒宗里算上成精的鯉魚,與新加入的謝景行,也只有十四個活人。
最慘的是,其中還有一個是宗主,要守着宗門,沒法去。
風涼夜是個操勞命,他一大早就去落灰的庫房裏捯飭,翻出了個天行舟。他被灰拂了一臉,一邊咳嗽一邊把法寶拖到庫房的院內。
白相卿正在樹蔭下愜意地搖扇子,臉上那份懶洋洋的閑適之感還未消退:“小涼夜,你想用天行舟?”
風涼夜無奈:“師尊,咱們宗門符合要求的弟子,除卻修為最高的我之外,還有金丹前期的小師叔與阿徹,築基後期的嬌嬌與陸辰明,一共五名,卻有兩個不能御劍,您又不能離開宗門,只有我辛苦一些照顧小師叔與師弟師妹了。”
白相卿微微有點尷尬,輕咳一聲。
風涼夜看着他:“我約莫要驅使天行舟兩天兩夜,師尊。”
白相卿撫掌:“徒兒,你莫不是在向為師撒嬌?”隨即悠然笑道,“若是涼夜徒兒這曲落梅曲學好了,為師便給你搭把手,送你些靈力路上使。”
風涼夜:“這可是您說的。”
眼看師徒兩人席地而坐,又要斗琴,一時半會消停不下來。
謝景行卻走到天行舟前,頗為懷念地拂過上面的銘文。那鐫刻着一行詩文,“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當時他於雲海放舟,日行三千里,便是乘着這天行舟。
然後一盞醉千年,大夢一場,不復醒也。
耳畔是悠揚琴聲,已經斗至高潮,他倚着落灰的舟思考了一下人生,看着樹下的師徒兩人,無奈苦笑。
司空嬌與司空徹一邊鬥嘴一邊進了院落。
司空徹好險把自己的長發從長姐手中救下,一張玩世不恭的臉皺成了苦瓜,他道:“小師叔救我!”
司空嬌大怒:“小師叔也救不了你,說,你把我的胭脂藏哪兒了?那可是我攢了一個月才買到的,可貴了,我特地要帶去仙門大比的。”
司空徹咂舌:“那顏色粉中帶紫灰,塗上去和鬼一樣,你也要?要是出了門,你化成這副模樣往別的道友面前一杵,旁人還以為我儒宗對女弟子投毒!”
審美被吐槽了的司空嬌被他氣得半死,你了半天也沒講出話。然後扭臉看向謝景行,粉目盈盈:“小師叔你評評理!”
謝景行輕咳一聲:“是阿徹不對,怎麼可以藏起你的胭脂呢。”
司空徹喊冤:“我這是為她好!她本來就脾氣暴躁,這樣怎麼嫁的出去。”
卻不想司空嬌擰着他的耳朵:“好呀,我看你是嫌我煩了,想着把你姐姐嫁出去就能去山下喝花酒,睡勾欄了,姐姐我今日不掀了你的皮,就不是你姐!”
謝景行:“……”
他們姐弟倆是龍鳳胎,生辰只差一個時辰,偏生的一個脾氣暴躁刁蠻,一個風流浪蕩,嘴賤又愛撩撥,放在一個地兒必然是要吵架的。
而且,司空嬌好像還對他有點什麼不可說的少女心事,即使早就被他弟捅的底兒漏,也不太好處理。
他可是儒門聖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徒孫輩的小女孩有想法。
謝景行揉了揉眉心,他覺得要是此行沒有風涼夜,怕是他剛走到半路就得心力交瘁。
啃着零嘴溜達過來的少年打過招呼,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喲,宗主,小師叔,大家都在呢。”
司空徹被自家姐姐整的連滾帶爬,他明明修為高處司空嬌不少,卻丁點兒也不使,叫道:“陸辰明你來幫忙啊,我姐不做人了!”
陸辰明看了看他們,神色十分淡定,道:“又打起來了?”
謝景行看着這懶散的少年,目光也微微和煦了些,道:“是啊,打了有一陣了。”
陸辰明吃完了一整根小魚乾,舔乾淨了指尖,才慢條斯理地道:“嬌嬌姐,徹是發現你買胭脂被坑了特地下山走了一趟,那玩意兒的確有毒,那龜孫子在胭脂里摻朱石粉還坑了你一個月的月錢,徹把那奸商揍了一頓扔護城河裏灌了一肚子水才撈起來。”
司空嬌手下意識一松,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家弟弟,道:“真是這樣?那你為什麼不說?”
司空徹揉了揉自己被捏腫了的臉,齜牙咧嘴道:“我就想逗逗你嘛,誰叫你審美那麼獵奇……嘶,好疼疼疼疼嗷!”
陸辰明又從油紙包里捻出一根油酥小魚,咬了一口,白了他們一眼,道:“隨他們去,願打願挨,誰管誰倒霉。”
謝景行這才噗的一笑,那張溫柔和煦的面容上才是真正浮現出了笑意。
儒門就剩下白相卿一個光桿司令,卻又是懶散性格,時常閉關,出關之後也沒宗主架子,和弟子平輩相交。而平日管教師弟師妹的都是風涼夜,他性子溫潤,根本是把這些孩子寵大的,哪裏捨得嚴加管教。
雖然剛剛入門時屬於空降,卻沒有遭到排斥,反倒被熱烈的歡迎了。幾個孩子口裏叫着小師叔,熱乎的不得了。
司空嬌道:“哎呀,小師叔笑了。”先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然後推了一下司空徹,道,“你看小師叔笑起來真好看,你看嘛!”
司空徹腰上還有淤青,嘀咕道:“小師叔是好看,但是你們差輩兒了啊,咱們儒門禮樂嚴苛,不能成親!”
司空嬌又哼了一下,道:“我不和你說話了!”
他想起來謝景行被宗主介紹給他們的第一日,當下他姐眼睛就亮了,開開心心地對他說:“實不相瞞,在他看我第一眼時,我連我們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差點沒把他噎吐血。
風涼夜的斗琴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白相卿是何人,渡劫老祖,儒門三相之一,樂理大家,琴蕭雙絕,怎麼著不可能輸給弟子,把風涼夜的琴曲碾的七零八落。
風涼夜:“師尊你就不能放點水?”
謝景行輕咳一聲,覺得應該幫他澄清一下,道:“白師兄放了水的,還挺多。”
風涼夜:“……”
白相卿一撥太古遺音,雄渾厚重,有樂府古音,他唇邊笑意未減,緩緩道:“景行師弟此話不假。”
白相卿將古樸的琴散為流光,然後隨意一拂袖,那躺在地上滿是灰塵的天行舟泛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隨後增大了數倍,幾乎把小院落盛滿。
他手指一敲,法寶便像是有靈一般輕微地顫了顫。
白相卿:“這天行舟乃是師尊的法寶,平日裏他老開了去雲里遛彎。”說到此,他的笑容也和煦了幾分,“不過嘛……咳,飄凌暈船,師尊行舟的風格又有點……怎麼說,狂野,所以他再也不上船了,河裏的那種也不,不知道是不是有陰影了。”
謝景行被他無知無覺地揭短,乾咳幾聲,心想:也就是開得快了些,不至於吧?飄凌以前從沒說過半個字啊。
但是想了想,風飄凌後來的確再也沒上過一切與船有關的法寶,甚至一見到就一臉菜色,謝景行的的咳嗽聲更大了。
白相卿關切道:“景行師弟,嗓子癢?”
謝景行:“……無事。”
白相卿特別關心他的身體,伸手撫過他的額頭,渡去些許和緩的靈力,見他病容微微褪去才道:“這一去怕是要數月,師弟要小心身體,你身上還有個麻煩的魔種。”
他白衣落拓如謫仙人,平日行事不羈,面容卻如星如月,彷彿溫潤君子,那雙如水的琥珀色眸子凝視着人的時候,有種被他裝在心裏捧着的錯覺。
謝景行神魂不穩,反應在身體上便是格外多病,若是一時氣急攻心容易吐血,平日着了寒風,也會如尋常人般風寒侵體,完全不像個修士。
而這些都是神魂之病,藥石用處不大,所以白相卿簡直是把他當琉璃護着,生怕磕碰着就碎了。
當日他以琴曲退魔道帝尊時,吐的血都快把琴台染紅,在鬼門關徘徊了三天。
白相卿甚至都以為他這剛剛認的小師弟,就這樣再也醒不過來了。
謝景行神色微微一動,淡淡笑道:“師兄莫要擔心,景行心裏有數。”
白相卿見他脊背矜持而高傲地挺着,彷彿折不斷的松柏,心下憂慮道:“你此去莫要逞強,若是不敵,便及時罷手,若有何難處,向飄凌、游之求助,他們在最後一試時會到場觀戰。”他說罷,又看向弟子們,道:“好好照顧小師叔,若是掉了一層油皮……”他輕笑,“你們也就別回來了。”
風涼夜一激靈,道:“謹遵師尊之命。”然後痛下決心,道:“想要傷小師叔,必須從弟子屍體上踏過去!”
其他三個弟子紛紛熱血沸騰地響應:“敢碰小師叔,就是和我們整個儒宗過不去!”
白相卿滿意地點點頭,溫柔道:“上船吧,我送你們去東桓洲。”
謝景行:“……”他以前可是儒門聖人啊,怎麼現在像個重點保護動物,還要一群最高不過是元嬰的小朋友護着。
這也越活越回去了。
他拂衣,登上久違的船隻,感受到充盈的靈力在過去的法寶之中流淌着。
這是白相卿的氣息。
天行舟緩緩地離開地面,沖向雲霄。
謝景行看着空曠到可怕的天行舟,五百年前的那次仙門大比,參加的修士應該裝滿了整個天行舟,還有坐不下的。
而他現在面前,是一個勞碌命大師兄帶着三個熊孩子,在天行舟上撒歡。
謝景行對比了一下往昔,難得有種淡淡的心塞感。
難怪白相卿這些年把仙門大比都鴿了。
他想,雖然這麼說不太好,有點對不起白相卿,但是他們的宗門代表隊……也太磕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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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但是文還沒修完。
開始進入酸爽打臉刺激一條龍劇情。
雖然隊友是勞碌命保姆風涼夜+兩個見面就扯頭髮的司空親姐弟+鹹魚翻面煎的陸辰明少年。
五百年前第一大宗門,湊了湊只湊出五個,是太慘了。
謝·前聖人·前任儒門宗主·前正道第一人·景行微笑:呵呵,我說磕磣可以,別人不能。誰敢對我宗門不敬,我就讓他看看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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