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說夢

痴人說夢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自己的。

但也萬萬沒想到竟如此神速,而001也無半點提示。

驚喜交加的少女猛地起身迎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向來衣不染塵的濁世佳公子袖口與衣袍等處皆沾了許多褐色污跡,顯然從上頭下來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這本不應該,畢竟他輕功那樣好。

書中名震八表的無缺公子曾在江湖英豪前腳不沾地使了“寒鳧戲水”破了慕容家的試題,輕功顯然已臻化境。

“……見笑了。”意識到眼前失而復得的姑娘在看什麼,花無缺微微彎了唇角,卻沒有多說什麼。

心蘭止不住地疑惑,又探頭看了看洞外。

就着慘淡的月光,居然沒發現有繩索一類的東西,震驚得簡直語無倫次:“你、你……你是一個人空手下來找我的?!”連客套的敬稱都免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眉眼中俱是溫柔:“這崖太高,一時找不到足夠長的繩索,也不知道有何路可通往崖底……我便先下來了。”

看着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蘭頭次覺得詞窮,囁嚅着繼續發問:“唔……花公子,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山洞之中的呀?”

花公子含笑,溫聲道:“我不知道呀。”

這句話的語氣和語調實在很不像他。

同樣又輕又柔,卻不似那個平日裏沉穩儒雅的移花宮少主,倒像是個好脾氣地遷就着好奇心過盛的小青梅的少年郎,溫聲細語裏也透了點微妙的促狹意味。

真是有些奇怪,心蘭想。

不過他們本來也不算很了解彼此,所以她很快將疑惑拋在腦後,回歸正題:“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下來容易上去難,縱然花少俠武功絕世,帶着她這麼個“累贅”,也是上不去的吧——況且若就這樣上去,她也就白跳這一回了。

確認過她確實平安無事,他終於捨得移開視線,恢復了平日一貫的風度:“鐵姑娘不必擔心,等天亮后,荷露荷霜準備好繩索便會下來尋我們……只是、只是要委屈你再忍上幾個時辰。”

心蘭歪着頭朝他抿唇微笑,正要說什麼,卻被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好小子,居然有本事一個人下崖!”

獻果神君這話用了內力,震得人耳中隆隆作響,打的就是出其不意的心思。他雖目不能視,卻有幾分聽聲辯位的本事,話音未落,兩隻猴爪已探到心蘭跟前。

洞口外面便是深淵,根本退無可退。

……然而她本也不需要躲。

花無缺閃身與其對掌的同時,一把將她拉至身後護住,幾招過後便將十二星象之一的金猿星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氣喘吁吁地靠着角落戒備着。

他總是謙和有禮的,很少這般上來就毫不留情,細觀面色更已凝結成霜:“閣下既然知道我膽敢只手空拳下崖,就不該出手,妄圖對我身旁這位姑娘不利。”

半人半猴的怪物咳了口血水在地,這才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狠角色。

本想挾持住那女娃,逼得那年輕人殺了姓沈的,救自己脫困好獨吞紅貨……如今才知曉,那瞧着武功低微的女娃,恐怕打從一開始就故意有所隱瞞。

洞中黑乎乎的,花無缺自衣間隨手取出幾顆小如蠶豆的夜明珠,輕輕一擲,珠子便嵌入到了石壁中。

藉著瑩瑩的光,一直在旁的沈輕虹仔細觀察着他,不由得大吃一驚:“你……你是人是鬼?”這年輕公子儀錶堂堂風度翩翩,實在像極了當年的玉郎江楓!

白衣公子微微蹙眉。

見他與另一人並不似一夥的,卻同樣衣衫襤褸乾瘦非人,有些琢磨不透:“這位……前輩,此言何意?”

沈輕虹又走近了兩步想仔細分辨,花無缺抿唇不語。

被護在身後的鐵姑娘眨了眨眼睛,忽而拉住了眼前人的衣角,輕聲道:“這是沈老前輩,十幾年前“飛花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這名頭,花公子可曾聽過?”

花少主自然沒聽過,但他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敬佩之意。

教養使然,也不忍讓老前輩難堪,因此未點頭也未搖頭:“我初出江湖,移花宮亦久不過問江湖事,確實不大清楚。”

事實卻是移花宮自視甚高,底氣也甚深,等閑人物從不放在眼裏。

沈輕虹瞧清了他年輕的面容,慘笑道:“你這般年紀,自然不會聽見過我的名字……”

他的背脊努力挺直,目中光芒一閃而逝:“但在十多年前,我在江湖裏卻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只是年輕人,你風采頗似當年儀容絕世的玉郎江楓,為何堂堂七尺偉丈夫……卻要屈居移花宮?”語氣中飽含不屑與輕鄙。

花少主聽着面色就不大好看,沉沉道:“前輩覺得,我移花宮是歪門邪派?”

獻果神君看熱鬧不嫌事大,嘿嘿笑道:“吹吧,你從來也不過只是個臭保鏢的,咱們十二星象隨便哪個,名頭不比你響得多?還有你,小子……”

老猴子咧着嘴呸了一聲:“移花宮從沒有男子,你當我們被關在此地久了,就好騙了?真跟這丫頭一樣詭計多端!”

被吐槽的兩人尚未來得及說什麼,懟人沒輸過的鐵姑娘先沖了出來:

“鏢頭怎麼了?這正經活計專克你們這種劫道宵小!您名頭又有多響?反正我是沒聽過,再厲害不還是被沈前輩堵在這山洞裏,那幾箱珍寶一點都別想沾手?”

她叉着腰的模樣可謂是洋洋得意。

然而生得貌美,不但很難惹人生厭,反倒還讓花無缺覺出幾分可愛來——反正他的心本就是偏的。

金猿星是真想教訓教訓這丫頭。

奈何對方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護花使者,那一身功法確實有幾分像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移花接玉。

只是,他也不願就這麼認了命束手就擒:“哼,小丫頭嘴皮子倒是利索。”

老猴子冷哼一聲,不再多費口舌,渾濁失明的雙目轉而看向半輩子的仇敵:

“沈輕虹,你難道還沒看出來?這兩個小輩根本就是衝著那幾箱子紅貨來的,這女娃先是使了苦肉計引我們救她進洞,又故意想讓我們輕敵,好將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一網打盡!”

他編得還真有模有樣,心蘭非常配合地鼓了鼓掌:“這麼精彩的推理,我下次一定寫進書里~不過呢……設定必須得改一下,不然讀者肯定想不通,然後大罵作者一通,那我是多冤枉呀!”

她瞥了一眼身旁即使衣袍沾灰依舊丰神俊朗的白衣公子,清了清嗓子:

“譬如這麼壞的人,一定不可以長得太好看。武功不可以這樣高,尤其身份——決不能是移花宮少主。否則,哪裏還需要用這些陰謀詭計?”

獻果神君被“移花宮少主”幾個字唬了一跳,這回真的是半信半疑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失了挾持那女子的先手,好像哪條路都走不通了:威逼不行,利誘人家也看不上。

沈輕虹盯着壁上被嵌入的夜明珠思索了片刻:這樣昂貴的珍寶,那年輕人隨手就擲出,毫無吝惜之色。

那姑娘也確實武功低微,要是當初沒被自己接住,掉落懸崖是必死無疑……這樣的兩個人若是合謀起來,只衝着那幾箱子紅貨,風險代價太大,收益則未免太低。

他長嘆了一聲:“你們真的只是巧合來此?”

花無缺上前一步,端正作揖:“在下只為尋鐵姑娘而來,當真不知前輩困在此地,更不知曉有什麼金銀珠寶。”

頓了頓,目光掃了眼一直劍拔弩張的金猿星,又道:“明日天亮,便會有婢女放下繩索,屆時二位都能脫困……寶物雖好,在此生灰又有何用?”

老猴子抓耳撓腮,顯然有些意動,急急追問道:“那誰先上,誰後上?你敢保證,上去以後你們移花宮不會管我與這老匹夫的糾葛?”

花無缺慢吞吞道:“自然是鐵姑娘先上去,前輩若不放心,在下最後一個便是。至於這些紅貨……既然二位誰也奈何不了誰,不如就先放在此處。”

他到現在甚至都不曾往角落放着珍寶的方向望去一眼,是當真沒放在眼裏:“在下立誓,決不透露半個字給旁人。”

獻果神君還在猶豫,沈輕虹已經先行應下了:“好,就這麼辦!上去以後,我們手底下見真章!你這樣嘰嘰歪歪的,莫不是不敢?”

老猴子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怯了,於是只能同意。

低下腦袋卻眨了眨眼皮,內心默默思量着什麼。

心蘭瞧着他們三個人彷彿很痛快地達成了共識,皺着眉又靠着洞口坐下了。本想同花少俠說些悄悄話,最終還是閉緊了嘴巴:還是摟緊我的小笛子叭。

但立即在面對靠近的少年時意識到……那是他的笛子,也該物歸原主了。

因為之前被猴子們扔來扔去以及墜崖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還回去時少女面露尷尬地整理着亂糟糟攪成一團的月白色穗子。

其實笛身也不是很乾凈,但這個就……實在沒法子,沒碎已經是極大的運氣了。

無缺公子微微俯身,輕笑道:“送出去的東西,在下就沒打算要回來。且它害得姑娘受了這樣一番罪,你便是敲着玩也使得。”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偏他說來就很認真。

心蘭琢磨着一向愛潔的花公子或許是覺得這笛子太臟,再掛回腰間不太像樣,訕訕收回了手:“那……等以後洗乾淨了,我再還你。”

花無缺的瞳孔閃爍了一下,突然輕輕拉住了眼前姑娘正要收回的手:“……等等。”

準確來說不應當是拉,只是溫暖的指腹碰了碰她微涼的手背,一觸即離……他是多麼穩重守禮的君子呀,當然不會做出像個莽撞的少年郎那樣一時情急便握住不撒手的事情來。

心蘭保持着姿勢沒有動,微微睜大眼睛,看着他從懷中取出一方乾淨的白絲帕向自己遞來。她接過來道了聲謝,一手握着玉笛,一手就要開始擦拭。

白衣公子清俊的眉目凝固,僵了一瞬。

——這姑娘……他心底暗自發笑,面上卻不動如山。無奈地將笛子從她掌心中拿走,掛回腰間。

待見她仍是以茫然模樣愣愣地看着自己,一雙清亮的杏眼眨也不眨,忍不住微微彎了唇角。隨後展開帕子,細緻又溫柔地給她擦手。

又要盡量不觸碰佳人的肌膚,又想將那原本最是白皙柔嫩的指尖擦乾淨,真是很不易。

因此他略微彎腰俯身,低眉時沉默又極專註,簡直可以說是一絲不苟地當做頭等大事去完成。

鐵姑娘向來自認是個沒心沒肺還厚臉皮的人,也被他這樣耐心溫柔的舉動弄得耳熱了……

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曖昧的,她想。

他若遇見的是別的姑娘,應當也會待她這樣好的。

再後來,兩個人就這樣不遠不近地坐在一處,中間留出了一拳的距離。

心蘭閉着眼睛倚着牆,困極卻又睡不着。明明一貫是伶牙俐齒,卻想不出話來衝破這凝滯的氛圍。

反倒是無缺公子先開了口,大概他也察覺到了她輾轉反側的彆扭心事,狀似無意般地沒話找話:“鐵姑娘?”

“……嗯?”心蘭背對着歪了腦袋,低低地發出一個音。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在黑夜裏都顯得極微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在崖上的時候……我依稀曾聽見了笛聲,是姑娘你吹的么?”

少女捂住半邊燒紅的臉頰,沉默片刻才悶悶道:“沒有,我、我都忘了……你或許是聽錯了吧。”

“……嗯。”他低低道,聲音格外的平緩。

修長手指撫摩着質地溫潤的笛子,唇邊啜着幾分溫雅的微笑,眼底暗藏一片星辰。

“——呵!”老猴子在夢中嘲笑出聲。

聲音極大,就是不知道是在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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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為蘭蘭是因為間接接吻於是害羞所以臉紅么?不,只是想到自己笛子吹得太難聽了,不好意思承認!論一個文藝的花花,如何拯救一個逗比的蘭蘭(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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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絕代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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