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榮耀一代
“‘榮耀一代’的故事是橫亘在赤色大陸每個平民心底繞不過的傳說,不僅由於它的傳奇性令人心馳神往,更重要的是,它離我們很近,無論是發生的時間還是與每個人的羈絆。它牽扯到幾代人的喜怒哀樂,某種程度上來說,造就了我們今天的生活。”
“消失的一代人究竟去了哪裏,他們何以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自願隨神去往天國。今天我要講的不是你們耳濡目染的傳說,而是一個時代的悲劇。”
“四十多年前,赤色大陸上還沒有‘七城’的概念,人們被一個由八個人類組成的神使團統一領導。那時候人人平等,每人都如同當今貴族一樣,擁有家族姓氏,名字由父母或家裏的長輩賜予。人們一起獵殺異族,種植食物,一起起床迎接太陽,時間耗盡又一起進入沉眠,每個個體都享有相同的時間。”
“好景不長,異族在人類的持續打壓下很快到了滅絕的邊緣。生死存亡之際,它們結成聯盟,共同抵抗着人類的壓迫。巨大的苦難令它們感到絕望不安,開始救助於本不存在的神秘力量。恐懼滋生信仰,信仰則孕育出了一個邪惡的新生神靈,就是現在世人口中的邪神。祂向異族承諾,將會帶領它們重新奪回大地。”
“可關於神靈我們所需要知道的是,祂的力量完全取決於生靈的信仰,異族並不像人類那樣,擁有成熟的思維能力和可控的情感導向,他們的信仰多來自求生的本能,可提供的力量並不像人類那樣明顯。再加上數量稀少,邪神的力量還遠遠不能與正神抗衡。”
“很快,邪神將目光轉向人類,祂要動搖正神的根基,讓人類為自己所用...”
“魯多是一名令人尊敬的神使,他的先祖是當初第一個被正神選中為神使的人類,在人類和神使團中都享有極高的威望。在一個傍晚,太陽剛剛於西方落下,他跪在一座小山坡上,面朝太陽消失的方向做着例行祈禱,以此感謝神靈的賜予,雖然從未得到神的回復,他仍無比虔誠,畢竟對方是人類唯一的希望與仰仗。就當他祈禱完畢起身準備回到聚集地時,意料外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陣虛幻飄渺的聲音。”
“‘我們都知道,沒有回應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那聲音說道。
‘你是誰?’魯多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嚇得語氣顫抖。他從對方的語句中判斷,這聲音並不是來自自己所信仰的那位正神。
‘我同你信仰的那位一樣,也是一個神。’邪神說道。
‘你...您希望從我這裏得到什麼?’魯多渾身打起寒顫。
‘信仰。’
‘可...我已經有了神明。’魯多如是說,他左右環顧,像是怕被人發現般。
‘祂給了你們什麼?’
‘陽光和時間。’
‘陽光從來不是賜予。’邪神緩緩地說。
‘恕我愚昧,不懂您的意思。’
‘在更古老的年代,陽光無時無刻籠罩在大地上,那個時候,世間本不存在黑暗,萬事萬物皆沐浴在陽光之中。而現在,陽光卻被你信仰的神當做交易的籌碼,用來控制和要挾你們,你管這叫做恩賜?’
邪神的話讓魯多心中盪起陣陣波瀾。
‘還有你們口中那愚蠢可笑的時間,人類總是忙着定義這世間的善良與邪惡,卻沒考慮過,時間才是人類真正的敵人,它會消滅一切,任何有生命形態的事物都會隨着它的流動枯萎,直至死亡。’
‘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魯多問道。
邪神並沒有回答魯多的問題,祂向他拋出了一個所有人類都無法拒絕的誘惑。
‘我可以帶領你們回到從前,回到陽光永存,時間永恆的年代,那裏沒有黑暗,更不存在死亡,萬事萬物都會永久存在,但這需要你的幫助。’
魯多沉默片刻,他看着遠方雲端還殘留着的一絲淡紅色,開口說道:‘我該做些什麼?’”
“魯多被邪神誘惑,在神使團的眼皮底下,開始小範圍地改變人類的信仰,如同雨滴灑落在地,慢慢連城了一片水窪,屬於邪神的信仰大面積地在人類之間生根發芽,等到神使團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早就來不及阻止。”
“帶着部分人類信仰力量的邪神與正神的戰爭終於爆發,兩者僵持不下,一時間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正神上千年來根深蒂固的信仰傳承在人類當中造就了許多虔誠的家族,在祂的神諭下,以七個勢力較大的家族為首,在赤色大陸開啟了聲勢浩大的清理異教徒行動。人類終於走入自相殘殺的深淵,‘七家族’武裝起一支軍隊,逼迫異教徒轉變信仰,不從者或關進牢獄,或斬首示眾。赤色大陸變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邪神的信仰被動搖,強大不在,可神靈不會徹底死亡,祂被正神封印,就此消失。”
“神戰結束后,為了不再重蹈覆轍,出現信仰大面積崩塌的情況,祂將原本為一個整體的人類世界分城而治,作為獎勵,有突出貢獻的七個家族分別制領一個城邦,而作為監管不力的懲罰,神使的地位下降,需遵循七家族的領導。”
“這七個家族,就是目前掌控着各個城邦的七家貴族,至於他們口中的‘榮耀一代’,確實是被正神帶走了,但並非基於獎勵的目的,而是懲罰和以絕後患。”
“正神為了徹底抹去邪神曾經存在的痕迹,除七大家族外,祂將當年經歷過兩神戰爭的所有人,包括從未改變過信仰的虔誠信徒,皆下放到‘永夜’之地,那是一片沒有陽光生命虛無的地獄,只留下他們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和還未懂事的幼兒在這個世界。”
“幾代人連同他們的姓氏就此消失,這就是我們不像七家貴族那樣具有姓氏的原因。”
“七家貴族掌權后,共同商議出現如今的階級制度並削減了平民的每日時間。”
“如果連僅僅活着都需要疲於奔波,那還有什麼時間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信仰呢?”
故事落下帷幕,黑布四角的蠟燭已燃燒過半。少年緩緩吐出一口氣,微微笑着站起身,向周圍人謙遜地行了一禮。他將剩下的蠟燭用黑布包裹着,一起放到了挎包中,在思緒複雜的聽眾目光下,離開了這片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