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
“小子,叫什麼名字?等會兒餵了怪物,還得埋你剩下的骨頭,總不能讓我們在墓碑上刻個‘菜鳥’吧,娘的,還怪順口,哈哈哈……”
夜色中,四個男人和一個男孩兒正趴在一個事先挖好的土坑內,等待暗處的怪物上鉤。他們是飛蛾城的探索小隊,說話的人三十來歲,臉上長滿了雜草般的絡腮鬍,像是老牛子在吃草時抬起了頭,所以探索小隊成員們都叫他老牛,至於他給自己起的真名是什麼,似乎沒有人在乎,反正肯定不如“老牛”來的貼切。
被老牛叫到的男孩前一秒還在膽戰心驚地盯着遠處綿延不絕的黑暗,不管對方怎麼挖苦,此刻他還是慶幸有人和他說話,不然下一秒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在他看來,表面寧靜的暗幕中似乎隱藏着難以名狀的危險,這不僅是來自未知的恐懼,也來源於飛蛾城千百年來的訓籍:不要凝視黑暗,不要孤身置於黑暗之中。
“我...我叫光。”男孩顫顫巍巍地答道。
“娘的,真夠矯情的,難道你就頂着這個名字去泡妞?'嘿女士,我叫光,願意和我上床嗎?'哈哈哈哈哈,這就相當於...相當於...”老牛眉頭緊皺,似乎想要像一個貼切的比喻出來,忽然一手拍向大腿。“有了!相當於神使去逛窯子,你會嚇到女士的!哈哈哈哈哈哈!”
“老牛!”呵斥聲來自趴在光另一側的矮木,他是這個探索小隊的隊長,五官剛毅,左臉有一道長傷疤。由於“榮耀一代”的存在,四十齣頭的矮木已是飛蛾城平民階層里歲數最大的那一批。
“不許侮辱神使!”矮木隊長正色道。
老牛“哼”了一聲,滿不在乎的翻了翻身,由趴着改為平躺在地上,感受着身子下面有些硌人的硬土塊兒,眼睛盯着天空中似有若無的月亮。“狗屁神使,不知所云的神棍!連同他信仰的那個神,都是狗屁。什麼樣的雜碎神會從一群嗷嗷待哺的嬰兒身邊帶走他們的父母?還美其名曰'榮耀一代',那咱們是什麼?'孤兒一代'?”
矮木隊長沒有接老牛的話茬,以他對老牛的了解,越是與他爭論,他就越來勁。
“真想不通他們為什麼還要塞一個生瓜蛋兒進來,”老牛側了側身,拔出土坑壁上冒出來的一根枯草放在嘴中,“還以為出了那檔子事之後,老頭會更謹慎一些,看來他也不是像別人說的那麼'睿智博通'啊。”
“你以前也是生瓜蛋兒,”矮木用眼神告誡老牛,“忘了我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了嗎?”
“現在可不比以前...”此言一出,除了光外,老牛和探索小隊剩下的三個人皆是面色凝重,隊長矮木看着四周無邊無盡的黑暗,不覺多了幾分憂心忡忡。
“小子,我可告訴你,”老牛不知什麼時候重新翻過身趴在地上,警戒地盯着暗處,“你不是那些狗屁貴族,命也不比我們的金貴,在城裏,喝酒猜拳逛窯子,怎麼玩別人管不着,可到了野外,全身上下包括你的小牛子,都不能放鬆!你要把我們害死,我做鬼回來第一個找的就是你!”
“他說的對,”另一側的隊長矮木柔聲道,“但也不要緊張,最近荒蕪之地的確有些異常,不過也只發生了那一次,而且我們所處的區域沒有那麼深,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哼哼。”
老牛在一旁冷笑,矮木並沒有搭理他,接着對光講道:“在這裏最重要的是沉穩冷靜,因為怪物能聞出你的恐懼,到時候,你會被它當作獵物,而不是反過來。等你通過這次測試,就能學習'密法'了,之後會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光用力地點頭,試圖將隊長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老牛說的“那檔子事”他有聽父親在飯桌上和其他做石匠的叔叔們聊天時說過,幾天前,飛蛾城一隊配備齊全的光護者順着其他探索小隊事先清理過的區域,來到了荒蕪之地深處,到了約定時間卻遲遲未歸,神使大人很快派出另一隊光護者尋其足跡,最終找到了四具屍骨,上面還殘留着一些肉屑,已完全認不出生前痕迹。飛蛾城內探索小隊都是五人成團,光護者也不例外,失蹤的一人身份未知,不知是死是活。這件事迅速傳遍其餘六城,陰影瀰漫在赤色大陸上空,民間漸漸有了些流言蜚語,有人說這是永夜將至的前兆,也有人說,邪神正在復蘇。
在人們被輿論搞的人心惶惶時,最煎熬的莫過於那五個光護者成員的家庭,妻子不知家庭是否沒了支柱,孩子不知是否從此失去父愛,老人不知是否已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是否有結局的等待,才是世間最無助的情感。
這件事發生在光提交成為探索者申請的前一天,他沒有因此打退堂鼓,黑暗中的探索者是他繼懂事起便定下的目標。
“矮木叔叔,”光問出了自打出城以來便一直想要問的問題,“我要殺幾個怪物才能通過這次測試?”
對於矮木隊長,光沒有在探索小隊其餘三人面前的那種拘謹,他是父親的老朋友,打小便相識,光甚至還能回憶起自己小時候被他抱在懷裏的樣子,雖然矮木隊長沒有說,但這也應該是他在這個敏感時期還敢接納“生瓜蛋兒”的原因,他要儘力保護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聽到光這個問題后,矮木隊長的表情一怔,隨即變得複雜,目光轉向黑暗,似乎在努力控制着什麼,其餘趴在地上的身體則明顯震動了一下,見眾人的反應,光的頭皮沒來由地發麻,反射性地望向四周暗幕,還以為那裏即將有一群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奔涌而來。
“殺幾個?”老牛尖銳的嗓音劃破黑暗,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光,接着捂起肚子發出一陣爆笑,負責警戒四周一直沒有說話的狗草,豬血二人也不可控制地笑了起來。
“我喜歡這個孩子!”狗草笑着說。
“嗯,我也喜歡,”豬血回應道,“他很幽默!”
“噤聲!噤聲!”一直一本正經的矮木隊長此刻也忍俊不禁起來,但還是沒忘維護好小隊的秩序。
“別想那麼多,”矮木隊長面帶笑意地對不知所措的光說道,“對新人的測試只是針對心理層面,看你是不是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來應對黑暗中的危險,畢竟正式的五人小隊需要默契合作,我們每個人,都是其他隊員在黑暗中的依靠,溺水時的稻草,是夢中的光明,力量的源泉,是可以放心把自己後背交給對方的兄弟。”
光用力點頭,眼神堅定,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在沸騰。
“所以,你今天需要做的並不多,交給我們就好。”
“可,怎麼才算通過心理測試呢?”光還是有些不理解,茫然地望向眾人。
“試着別尿褲子,”老牛擦了擦眼角擠出的淚花,接著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告訴你不要放鬆你的小牛子?”